而院子里的其他人。
看到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一幕。
反應，就各不相同了。
那幾百個，麻木的社員們。
只是如同看戲一般，遠遠地站著。
他們的臉上，沒有同情，也沒有憤怒。
只有，一種事不關己的，冷漠。
……
那三個，來自生產科的老油條。
早已是，如同受驚的兔子一般！
悄無聲息地，退到了人群的最後面！
他們的臉上，寫滿了，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
“完了，完了！這下，徹底打起來了！”
“活該！誰讓他，非要去惹王大錘這個，瘋子！”
“你看，那張龍和趙虎，也躲到一邊去了！根本就沒打算，要管！”
“這姓李的，今天，不死也得脫層皮！”
……
正如他們所說。
那兩個，本該負責“保護”李鐵柱安全的，警衛連精銳。
此刻，也同樣是，抱著胳膊，站在一旁。
臉上，掛著一抹，充滿了快意和殘忍的，冷笑。
他們，巴不得！
巴不得王大錘，能親手，廢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這樣，他們也好回去，向馬場長，交差！
……
……
眼看著，王大錘手下的那幾個干部，就要沖到面前！
李鐵柱的眼中，終于閃過了一絲，冰冷刺骨的，凜冽殺機！
“我看，誰敢動一下！”
他，緩緩地，開口了。
那聲音，不大。
卻帶著一股，仿佛來自九幽地獄的，森然寒意！
瞬間，就讓那幾個，本是氣勢洶洶的干部，腳步，為之一頓！
他們，從那個年輕人的身上。
感受到了一股，讓他們，從骨子里，感到戰栗的，恐怖氣息！
“都給我，退下！”
李鐵柱的目光，緩緩地，從那幾個干部的臉上，掃過。
那眼神，就如同，在看幾個，死人。
“怎麼？”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們，是想，在這里，公然圍攻，上級領導嗎？”
“還是說……”
他的聲音，陡然變得，如同刀鋒一般，銳利！
“你們，想造反？！”
……
“造反？”
王大錘聞言，卻是，不怒反笑！
他指著李鐵柱，那張平靜的臉，笑得是，前俯後仰！
“哈哈哈哈……”
“李鐵柱！你他娘的，還真把自己，當成個人物了？！”
“我告訴你！今天，老子打你！批斗你！”
“那不叫，造反！”
“那叫，打倒破壞生產的，階級敵人！”
“那叫，為民除害！”
他死死地，咬住“破壞生產”這四個字不放！
試圖用這個，大義凜然的借口！
來掩蓋自己，公報私仇的，真實目的！
“我，破壞生產？”
李鐵柱，笑了。
那笑容在王大錘眼中，卻是無比刺眼。
“給老子跪下！”
王大錘再也懶得，跟對方廢話！
他怒吼一聲，那蒲扇一般的大手，攜帶著雷霆萬鈞之勢！
狠狠地，就朝著李鐵柱的臉，扇了過去！
他要，當著所有人的面！
將這個，三番兩次，挑釁自己權威的，不知死活的小子！
給一巴掌，扇翻在地！
他要讓所有的人，都親眼看看！
在這里！
到底是誰，說了算！
……
“啊——”
甦曉梅，嚇得是，尖叫出聲！
那三個老油條，更是，興奮地，睜大了眼楮！
張龍和趙虎的嘴角，勾起了，殘忍的冷笑！
所有的人，都以為！
下一秒，那個不知死活的年輕人，就會被這一巴掌。
給扇得骨斷筋折，血肉模糊！
然而！！！
就在那，只差分毫，就要扇到李鐵柱臉上的，千鈞一發之際！
一只看起來，並不怎麼粗壯，甚至可以說是，有些修長的手。
卻，如同鐵鉗一般！
穩穩地，抓住了王大錘那，勢大力沉的手腕！
……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空間，也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整個大院，落針可聞。
所有的人，都像是見了鬼一般！
死死地，盯著那，不可思議的，一幕！
王大錘那，足以開碑裂石的一巴掌！
竟然，被那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細皮嫩肉的年輕人！
如此輕描淡寫地，就給……
接住了？！
這……
這怎麼可能？！
……
王大錘自己，也是，徹底懵了！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
從對方那只，看似縴細的手掌里。
傳來了一股，讓他根本無法抗衡的，恐怖力量！
那股力量，就如同，一座不可撼動的大山！
任憑他如何地掙扎，使勁！
他的手腕，卻是，紋絲不動！
“你……”
王大錘的眼中，終于閃過了一絲，前所未有的駭然！
他，終于意識到！
自己好像踢到了一塊，真正的鐵板！
“王隊長。”
李鐵柱的聲音，依舊是平靜如水。
但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里，卻早已是寒芒四射！
“既然你，非要說我破壞生產！”
“那今天，咱們就當著這一分隊，幾百號父老鄉親的面！”
“好好地，掰扯掰扯！”
“到底是誰，在破壞生產！”
“到底是誰，在拿著國家的財產，不當回事！”
“又是誰！”
他的聲音，陡然變得，如同驚雷一般！
“在其位，不謀其政！拿著我們勞動人民的血汗，來養肥了自己！”
“還他娘的，在這里，作威作福！顛倒黑白！”
轟——————！！！！！！
此話一出，石破天驚！
整個大院，再次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的人，都用一種，看瘋子一般的眼神，看著李鐵柱！
他們，听到了什麼？！
這個新來的副科長，竟然，反過來，指責他們一分隊的隊長，那個說一不二的活閻王，王大錘！
是，“破壞生產的罪魁禍首”？！
瘋了！
這個年輕人，徹底瘋了！
這簡直是，在王大錘那，早已是燃燒著熊熊怒火的心上。
又狠狠地，澆上了一桶，滾燙的熱油！
……
“你……你他娘的，說什麼？！”
王大錘，幾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指著李鐵柱，那張平靜的臉，氣得是，渾身發抖！
“你，敢污蔑我？！”
“我，王大錘！為了這個農場，流過血！受過傷！”
“我，帶著弟兄們，沒日沒夜地，開墾荒地，跟老天爺搶糧食！”
“我們一分隊，年年都是產量第一！先進標兵！”
“你，竟然敢說，我，破壞生產？！”
“你，這是，血口噴人！是，惡毒的，政治污蔑！”
“今天，你要是拿不出，真憑實據來！”
“老子，非得，把你這張嘴，給撕爛了不可！”
“證據？”
李鐵柱，冷笑了一聲。
那笑容里，充滿了冰冷的不屑！
“證據，就是你剛才，自己親口承認的！”
“就是那份，被你視若無睹的，爛賬！”
“王隊長！”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
如同，滾滾驚雷！
“我現在，就給你，算第一筆賬！”
“——經濟賬！”
“根據你們的台賬記錄，去年一年，你們一分隊，光是鐵制農具，就報廢了三千二百一十七件！”
“我就不算那些，犁鏵，耙子，這種大件了！”
“咱們就只算，最基本的鋤頭，鐵鍬！”
他頓了頓，那雙銳利的眼眸，如同鷹隼一般。
掃過在場那所有，早已是被驚得是目瞪口呆的干部！
“我來之前，特意去，咱們場部的後勤科，了解過！”
“現在一把嶄新的，鐵制鋤頭，或者鐵鍬，從縣里的供銷社，采購回來的價格，是多少，你們知道嗎？！”
“是，三塊五毛錢！”
“三塊五毛錢！”
“三千二百一十七件！”
“這，是個什麼概念？！”
“這，是一萬一千二百五十九塊，五毛錢！”
他的聲音，擲地有聲！
每一個字，都如同，一記重錘！
狠狠地，砸在了在場所有人的心口之上！
一萬多塊錢！
在那個普通工人一個月工資，不過三十幾塊！一斤豬肉，不過七八毛錢的年代！
這，絕對是一筆，足以讓任何人，都感到頭皮發麻的，天文數字！
“一萬多塊錢！”
李鐵柱的目光，死死地，鎖定住那個。
臉色已經開始，微微發白的王大錘！
“王隊長！我們一個普通的農場職工，辛辛苦苦，一年到頭！能掙多少錢？！”
“兩百塊！撐死了，三百塊！”
“你這，一年浪費掉的農具錢！就相當于，我們四十多個，普通職工……”
“一年不吃不喝，不穿不用，辛辛苦苦，流血流汗，掙來的全部收入！”
“這些錢，要是用來，改善我們職工的生活！可以買多少，豬肉，白面？！”
“要是用來，投入再生產！又可以買多少，化肥，良種？！”
“可結果呢？！”
他的聲音充滿了，痛心疾首的質問！
“就因為，你們的，管理混亂！就因為你們的，不作為！”
“這一萬多塊錢，就這麼，白白地，變成了一堆，無人問津的，廢銅爛鐵！”
“王隊長！”
“我請問！你這，還不叫，破壞生產？！”
“你這，還不叫，對國家財產的，巨大犯罪嗎？！”
……
……
“你……你……”
王大錘被他這一番，充滿了數據和事實的“經濟賬”，給懟得是，啞口無言！
他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他，怎麼也沒想到！
這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年輕人，算起賬來，竟然是如此的精準，和，歹毒！
他以前，也知道農具損耗大。
但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如此直觀地，感受到。
這背後所代表的，巨大經濟損失！
他，張了張嘴，想反駁。
卻發現自己，根本就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駁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