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天色未明，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便打破了皇城的寂靜。沈昭從淺眠中驚醒，腳踝上的銀鏈隨著她的動作發出一串細碎的鈴響。身側的龍床已經空了，楚明凰不知何時離去，只余下一絲若有似無的龍涎香。
"青鸞大人！"殿外傳來小太監驚慌的聲音，"北境八百里加急！陛下命王妃即刻前往御書房！"
沈昭的心猛地一沉。【北境？難道是蕭雲瑾的余黨...】 她顧不得多想，匆匆披衣起身。銀鏈上的鈴鐺隨著她的動作叮當作響，在凝重的氛圍中顯得格外突兀。
御書房內燈火通明，十數位重臣分列兩側，個個面色凝重。楚明凰端坐在紫檀木御案後，一襲玄色龍袍襯得她膚白如雪，眉宇間凝結著化不開的戾氣。她手中握著一份皺巴巴的軍報，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沈昭拖著腳鏈，小心翼翼地挪到自己的專屬角落——一張距離御案三步遠的矮凳。鈴鐺聲引得幾位大臣側目而視，但在楚明凰冰冷的視線掃過後，又都迅速低下頭去。
"念。"楚明凰將軍報遞給身旁的兵部尚書，聲音冷得像淬了冰。
兵部尚書顫抖著接過，聲音發顫︰"北狄大舉進犯，連克雲州、欒城、白水三城...守將趙岩叛變投敵...主帥周毅身中三箭，重傷昏迷...敵軍距潼關已不足百里..."
每報一個消息，殿內的氣壓就低一分。沈昭看著楚明凰的臉色越來越陰沉，那雙鳳眸中的寒意幾乎要化為實質。
"廢物！"軍報念完的瞬間，楚明凰猛地拍案而起，震得茶盞一跳，"朕養的都是廢物嗎？三萬大軍守不住三座城池？！"
滿朝文武齊刷刷跪倒一片，額頭抵地，無人敢抬頭。沈羽縮在角落，心跳如鼓。她從未見過楚明凰如此暴怒的一面——女帝周身縈繞的殺氣幾乎化為實質，連空氣都變得粘稠沉重。
"陛下息怒！"老丞相顫巍巍地開口，"當務之急是調兵增援，守住潼關..."
"調兵？"楚明凰冷笑一聲，"從哪調？南境軍隊剛鎮壓完蕭雲瑾的叛亂，至少要休整半月！京城禁軍不能動，否則各地藩王必生異心！"
戶部尚書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糧草籌措也...也頗為困難。連年征戰，國庫空虛，今年江南又遭水患..."
"那就加稅！"楚明凰厲聲道。
"萬萬不可啊陛下！"老丞相連連叩首，"百姓已不堪重負，再加稅恐生民變..."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楚明凰一把掃落案上奏折，雪白的紙頁如蝶紛飛，"你們是要朕眼睜睜看著北狄鐵騎踏破潼關嗎？！"
大殿內鴉雀無聲，連呼吸聲都幾不可聞。沈昭看著楚明凰因憤怒而微微發抖的肩膀，看著她眉宇間凝結的疲憊和戾氣，突然想起那個深夜為她梳頭時，女帝指尖的顫抖和眼中的脆弱...
鬼使神差地，她開口了︰"陛下...或許...可以試試"戰時特別國債"和"供應鏈優化"？"
這句話像一滴水落入滾油，瞬間炸開了鍋。所有大臣齊刷刷轉頭，震驚地看向這個一直被他們視為"妖孽"的王妃。楚明凰也猛地抬頭，銳利的目光如刀般射來。
"你說什麼？"女帝的聲音低沉危險。
沈昭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但話已出口，她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臣妾的意思是...或許有辦法在不加稅的情況下籌措軍費，並提高糧草運輸效率..."
老丞相立刻反對︰"荒謬！老臣從未听說過什麼"戰時國債"！妖言惑眾！"
"讓她說完。"楚明凰突然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她緩步走到沈昭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解釋清楚。"
沈昭仰頭看著楚明凰近在咫尺的臉——女帝眼下有明顯的青黑，顯然多日未得好眠。這個認知給了她一絲勇氣。
"所謂"戰時特別國債"..."她深吸一口氣，盡量用古人能理解的方式解釋，"就是由朝廷發行一種特殊債券，承諾在一定期限後連本帶利償還。富商巨賈可以購買，既支援國家，又能獲利..."
戶部尚書皺眉︰"這不就是向民間借貸？有損朝廷顏面！"
"顏面重要還是江山重要？"沈昭反問，一時忘了身份，"況且這不是普通借貸，而是有朝廷信用背書的正規金融工具...呃，就是很正規的借條。"她及時改口，避免使用太多現代術語。
楚明凰的眼中閃過一絲異色︰"繼續說。"
得到鼓勵，沈昭膽子大了些︰"至于"供應鏈優化"...就是重新規劃糧草運輸路線。臣妾看過地圖，目前從江南運糧要走陸路到洛城，再轉水路北上，耗時費力。其實可以改為..."
她拿起案上一支筆，在空白奏折上畫了條新路線︰"直接從廣陵走漕運到徐州，再經新修的官道直抵潼關，能節省至少十日時間。"
兵部尚書湊過來看了看，突然眼楮一亮︰"妙啊！這條路線避開了最容易遭劫的青雲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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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明凰接過那張紙，目光在沈昭畫的路線圖上流連。她的指尖輕輕摩挲著墨跡未干的線條，眼神晦暗難明。
"這些...你是從哪學來的？"女帝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忽視的銳利。<ba課程吧？】 她急中生智︰"臣妾...臣妾的父親生前是商賈，常說起這些..."
這個解釋半真半假——原主的父親確實做過生意，但絕不懂什麼供應鏈管理。
楚明凰盯著她看了許久，久到沈昭後背都被冷汗浸透。終于，女帝緩緩直起身︰"傳旨。即日起，設立戰時資政院，王妃沈昭任院首，全權負責國債發行與糧草調度。"
這個決定如同一道驚雷，劈得滿朝嘩然。老丞相第一個跳出來反對︰"陛下！王妃乃後宮女子，又身負...身負異象，豈可干政？！"
"是啊陛下！"戶部尚書也連連叩首，"此例一開，後患無窮啊！"
楚明凰冷笑一聲︰"你們有更好的辦法？"她環視一周，目光所及之處，無人敢與之對視，"要麼按王妃說的做，要麼你們自己想辦法在十日內湊齊五十萬兩軍費和三十萬石糧草。"
這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讓所有反對聲戛然而止。
"退朝。"楚明凰一甩袖袍，轉身離去，卻在經過沈昭身邊時低聲道，"跟朕來。"
沈昭拖著叮當作響的銀鏈，亦步亦趨地跟著楚明凰來到御書房內室。這是女帝處理機密政務的地方，連青鸞都只能守在門外。
楚明凰關上門，轉身將沈昭抵在門板上。兩人的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沈昭能清晰地聞到女帝身上混合著沉香的淡淡血腥氣——不知是來自哪個倒霉的官員。
"現在，"楚明凰的聲音低沉危險，"告訴朕實話。這些主意從哪來的？"
沈昭的心跳快得幾乎要沖出胸腔。楚明凰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灼熱得嚇人。她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解釋。
"臣妾...臣妾確實讀過一些雜書..."她支支吾吾地說。
楚明凰的指尖輕輕撫上她的臉頰，動作溫柔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沈昭，朕再問最後一次。"
這個連名帶姓的稱呼讓沈昭渾身一顫。她看著楚明凰近在咫尺的眼楮——那雙鳳眸中翻涌著復雜的情緒︰探究、懷疑、憤怒，還有一絲她讀不懂的...期待？
"是...是我那個世界的知識。"沈昭最終選擇了部分坦白，"我們那里...打仗時常用這種方法籌措軍費。"
楚明凰的眼神瞬間銳利如刀︰"你那個世界經常打仗？"
沈昭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慌忙搖頭︰"不、不是...我是說歷史上..."
女帝的手指突然掐住她的下巴，力道不重卻足以讓她無法逃避︰"沈昭，你以為朕不知道你在撒謊？"她的聲音輕得如同耳語，"從你第一天說出"gdp"開始，朕就派人查遍了所有典籍。你口中的"經濟學"、"供應鏈"...這些詞，根本不屬于任何已知的文明。"
沈昭的血液瞬間凝固。【她一直在調查我...】 這個認知比任何威脅都更令人膽寒。
"陛下..."她的聲音哽咽了，"我..."
"噓。"楚明凰的拇指輕輕按在她的唇上，阻止了她的話，"朕不在乎你來自哪里。朕只在乎..."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沈昭從未听過的脆弱，"你會不會突然消失。"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突然打開了沈昭心中某個緊鎖的門。她怔怔地看著楚明凰近在咫尺的臉，突然明白了那條銀鏈的真正意義——它不是禁錮，而是...拴住。
"我不會。"沈昭听見自己說，聲音堅定得不像自己，"除非陛下趕我走。"
楚明凰的眼神瞬間暗了下來。她低頭，額頭抵著沈昭的，呼吸灼熱︰"記住你的話。"
這個姿勢太過親密，讓沈昭的心髒幾乎停跳。她能清晰地看到楚明凰濃密的睫毛，能感受到對方呼吸時胸膛的起伏，甚至能聞到那股獨屬于女帝的清冽香氣...
"陛下！"青鸞的聲音突然從門外傳來，打破了這一觸即發的氛圍，"邊關又來了加急軍報！"
楚明凰猛地直起身，眼中的柔軟瞬間被冰冷取代。她最後看了沈昭一眼，轉身大步離去，玄色衣袍在身後翻飛如墨。
沈昭癱軟在門板上，腳踝上的銀鏈發出細碎的聲響。她的心跳快得不像話，唇上還殘留著楚明凰指尖的觸感。剛才那一刻，她幾乎以為女帝要...
【不，別胡思亂想。】 她搖搖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當務之急是解決邊關危機，否則一切都將化為泡影。
接下來的三日，沈昭幾乎住在了資政院。楚明凰給了她極大的權力，甚至允許她調用戶部和工部的檔案。朝中大臣雖多有不滿，但在女帝的鐵腕下，無人敢公開反對。
"王妃娘娘，這是第一批認購國債的名單。"年輕的戶部侍郎恭敬地遞上一本冊子，"江南絲綢商會的陳家帶頭認購了十萬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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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接過冊子，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這三日她幾乎沒合過眼，腳踝上的銀鏈也因頻繁走動而磨出了紅痕。但成效是顯著的——通過她的"現代金融手段"，已經籌集了近三十萬兩軍費，糧草運輸路線也重新規劃完畢，第一批物資已經上路。
"做得很好。"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告訴陳家，朝廷不會忘記他們的忠心。"
侍郎退下後，沈昭終于支撐不住，伏在案上小憩。朦朧中，她感覺有人輕輕撫過她腳踝上的紅痕，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
"陛下...？"她迷迷糊糊地喚道。
"繼續睡。"楚明凰的聲音近在咫尺，帶著一絲罕見的溫柔，"孤在這里。"
沈昭想睜眼，卻敵不過疲憊的侵襲。在陷入沉睡前的最後一刻，她感覺到一件帶著龍涎香氣的外袍輕輕覆在了自己肩上...
第四日黎明，沈昭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她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在資政院睡了一夜，身上還披著楚明凰的龍紋外袍。
"王妃娘娘！捷報！"兵部的小吏激動地沖進來，"潼關大捷！周將軍醒過來了，率領殘部配合援軍，一舉擊退了北狄先鋒！"
沈昭長舒一口氣，懸了多日的心終于放下。她拖著疲憊的身子，準備去向楚明凰匯報這個好消息，卻在門口撞見了青鸞。
暗衛統領的臉色異常凝重︰"王妃，陛下要見你。立刻。"
沈昭的心猛地一沉︰"出什麼事了？"
青鸞沒有回答，只是做了個"請"的手勢。沈昭這才注意到，她手中拿著一副...鐐銬？
"這是什麼意思？"沈昭後退一步，腳踝上的銀鏈發出抗議般的聲響。
"陛下旨意。"青鸞的聲音平淡無波，"請王妃配合。"
沈昭的心跳快得幾乎要窒息。【為什麼？我做了什麼？】 她茫然地被戴上鐐銬，跟著青鸞穿過重重宮門，最終來到一處她從未來過的偏殿。
殿內光線昏暗，只有幾盞油燈搖曳。楚明凰背對著門站在窗前，身影孤絕而冷硬。
"陛下..."沈昭輕聲喚道，聲音因恐懼而發抖。
楚明凰緩緩轉身。月光下，她的臉色蒼白如紙，眼中翻涌著沈昭從未見過的復雜情緒。
"解釋一下。"女帝的聲音冷得像冰，將一封信扔在沈昭面前，"這是什麼？"
沈昭低頭看去，頓時如墜冰窟——那是蕭雲瑾寫給她的密信！上面清清楚楚寫著"異世之魂"四個字！
"陛下，這...這我可以解釋..."她的聲音支離破碎。
"解釋什麼？"楚明凰一步步逼近，眼中寒意徹骨，"解釋你與蕭雲瑾的勾結？解釋你這些天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取得朕的信任？解釋你..."
"不是的！"沈昭急得眼淚直流，"我從未背叛陛下！那封信是..."
"夠了！"楚明凰厲聲打斷，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力道不重卻足以讓她窒息，"朕給過你機會，沈昭。朕甚至..."她的聲音罕見地哽了一下，"甚至相信了你。"
沈昭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砸在楚明凰手上，燙得女帝微微一顫。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不是出于恐懼，而是因為——她看到了楚明凰眼中那一閃而過的...受傷？
這個認知比任何刑罰都更令她痛苦。【她不是在憤怒，她是在...傷心？】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金屬踫撞聲。
"陛下！不好了！"一個侍衛驚慌地沖進來，"蕭雲瑾...蕭雲瑾越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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