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氣，把賣身契小心折好藏進鞋底，其他東西原樣放回。
剛退出書房，就听見院門被踹開的巨響。
李方心頭一跳，趕緊躲進廚房。
"人呢？都死光了？"
王虎醉醺醺的聲音傳來，伴隨著東西被踢翻的嘩啦聲。
李方擦了擦手走出去︰"老爺回來了。"
王虎滿身酒氣，臉上卻帶著罕見的笑容。
他一把摟住李方的肩，那股混合著脂粉味的酒臭燻得李方又想吐。
"知道我今天見誰了嗎？縣衙的陳師爺！"王虎得意地晃著腦袋，
"他說你那個弟弟在京城書院惹了事，要被趕回來了！"
李方如遭雷擊，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明弟...他怎麼了？"
"誰知道呢，反正不是什麼好事。"王虎獰笑著掐她的臉，
"等他回來，看我怎麼收拾你們姐弟！"
李方低下頭不讓他看見自己的表情，心髒在胸腔里瘋狂跳動。
明弟要回來了？是壞事也是好事——至少她不再是一個人了。
那天晚上，王虎心情好，沒怎麼折磨她就睡死了。
李方睜著眼等到三更天，悄悄從床底下摸出一個小布包。
里面是她這幾個月來攢下的所有東西︰
七枚銅錢、半塊硬餅、一塊火石、一根磨尖的簪子，還有今天剛偷回來的賣身契。
她把布包重新藏好，手指觸到一個硬物——張嬸給的姜片。
李方含了一片在嘴里，辛辣的味道讓她清醒了幾分。
她輕輕撫摸自己平坦的腹部，做了一個決定。
第二天一早天剛剛亮，李方早早地起床，主動請纓去村口買鹽。
王氏狐疑地看著她說道︰"今天怎麼這麼勤快？"
"婆母不是說表舅爺要來嗎？
鹽罐子快見底了。
得買點回來了。"
李方低著頭，聲音恰到好處地帶著畏懼。
王氏哼了一聲，扔給她兩個銅板︰"快去快回，敢亂跑打斷你的腿！"
村口老槐樹下，貨郎周叔正搖著撥浪鼓叫賣。
李方等幾個村婦買完東西，才走上前去。
"周叔，有京城來的信嗎？"她聲音壓得極低。
周叔是村里唯一經常往來縣城的人，也是李方這幾個月來偷偷打听弟弟消息的唯一渠道。
他看了眼李方淤青的額角，嘆了口氣︰
"沒有信，不過..."他左右看看，
"我前天在縣城听說，京城書院確實有個學生得罪了什麼人。"
李方的手指緊緊攥住鹽袋︰"什麼時候能回來？"
"快了吧，听說已經動身了。"周叔從擔子里摸出一包蜜棗塞給她，
"拿著，別讓人看見。"
李方搖頭，從懷里摸出一枚銅錢︰"周叔，若您再去縣城，能否幫我帶封信？"
周叔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銅錢︰"下次逢集我還在老地方。"
回李家的路上，李方的步子比往日輕快了些。
明弟要回來了，她得做好準備。
路過張家院子時，她趁沒人注意，把蜜棗包從牆頭扔了進去——算是感謝張嬸的姜片。
接下來的日子，李方像一只準備過冬的螞蟻，悄無聲息地儲備著一切可能用得上的東西。
一件舊襖子被改成了可以貼身穿著的小襖；
廚房的干糧每天少抓一小把；
甚至王虎酒壺里的酒，她都會偷偷倒掉一點，讓他醉得更快些。
二月初一的晚上，王虎又喝得爛醉如泥。
他揪著李方的頭發往牆上撞︰
"賤人！今天陳師爺說，你弟弟已經到縣城了！
明天我就去會會他！"
李方眼前發黑，卻咬緊牙關不讓自己暈過去。
等王虎睡熟後，她摸黑爬起來，從灶膛里掏出一把冷灰，
和著水抹在自己臉上，又撕爛了衣襟，然後悄悄溜出院子。
夜里的山村寂靜無聲，只有偶爾的犬吠。
李方赤著腳跑到周叔家後院，輕輕敲響了窗戶。
"誰？"周叔警惕的聲音傳來。
"是我，李方。"她聲音發抖，"求周叔幫個忙。"
窗戶開了一條縫，周叔看見她滿臉灰土、衣衫不整的樣子，嚇了一跳︰
"這是怎麼了？"
"王虎說明天要去縣城找我弟弟麻煩。"
李方從懷里掏出一塊疊得小小的布，"
求周叔天一亮就去縣城，把這交給我弟弟李天明，讓他千萬別回村！"
周叔接過那塊布——是從李方里衣上撕下來的，上面用炭灰寫著幾個字︰
"王虎要害你，去縣衙告他。"
"這..."周叔猶豫道，"縣衙陳師爺跟王虎是一伙的..."
"那就去找縣令大人！"李方急道，
"我弟弟讀過書，知道怎麼寫狀子。
周叔，求您了，這是救命的恩情！"
周叔終于點頭︰"我卯時就走。"
李方跪下磕了個頭，又悄無聲息地溜回李家。
她剛躺下不久，王虎就翻了個身，嘴里嘟囔著模糊的夢話，
一只手重重搭在她脖子上，像一道無形的枷鎖。
天蒙蒙亮時，李方就起床生火做飯。
她特意做了王虎愛吃的油餅，多加了些豬油。
"今天怎麼這麼勤快？"王虎眯著眼打量她。
李方低著頭︰"听說老爺要去縣城，路上冷，吃些油水耐寒。"
王虎哈哈大笑，捏著她的下巴強迫她抬頭︰
"怎麼，怕我去找你弟弟麻煩？"
李方讓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不流下來︰
"老爺說笑了，我弟弟若真被書院開除，那是他活該..."
這回答取悅了王虎，他狼吞虎咽地吃完油餅，又灌了半壺酒，這才晃晃悠悠地出門。
等王虎走遠，李方立刻回到屋里，把準備好的東西都貼身藏好。
她心跳如鼓，耳朵豎著听院外的動靜，既期待周叔能帶回弟弟的消息，又害怕王虎突然折返。
晌午時分，院門外傳來腳步聲。
李方從廚房窗戶縫往外看，是周叔！
他左右張望了一下，迅速從門縫塞進一個小布包，然後裝作路過般走開了。
李方等王氏午睡後，才偷偷撿起布包。
里面是一張小紙條。
"姐，我已到縣城，暫住悅來客棧。很快就回來了。”紙條上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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