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爬到頭頂時,沙灘上已經擺滿了海螺殼盛的芒果糯米飯,穿條紋衫的水手們把牛仔抬起來往空中拋,阿禾的笑聲像一串銀鈴滾過海面。連平時最嚴肅的船老大都咧著嘴,把剛撈的珍珠串成項鏈塞給新 ,說以後出海可得帶著阿禾的好運。海風卷著咸濕的熱氣掠過人群,把笑聲和古琴的調子送向遠處翻涌的浪花。
篝火在空地上 啪作響,橙紅的火舌舔著夜空,把阿牛仔新媳婦的紅蓋頭映得透亮。古琴和鼓聲混著歡笑聲漫過草甸,有人踩著鼓點轉圈,裙裾揚起時像撲稜的蝶。老族長坐在篝火邊的老樟木墩上,煙桿明明滅滅,忽然敲了敲地面,喧鬧便像被按了暫停鍵。
“都靜些。”他聲音不高,卻帶著山風般的沉厚,“今早我上山時,見著海孤山頂那座老廟了。”
人群里起了陣細碎的騷動。那廟在島最高的鷹嘴崖上,青瓦早被海風蝕得發白,供台卻總亮著盞長明燈,傳說是百年前開島的老祖宗點的,風吹雨打都沒滅過。
“供台上那燈,”老族長眯眼望著遠處黑 的山影,煙圈悠悠飄向星空,“今兒燒得比往常亮。燈芯子一跳一跳的,光像能穿透霧似的,把供台青石都照得泛暖光。”
有人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夜色里山影巍峨,鷹嘴崖隱在雲里,卻仿佛真有一縷微光從崖頂滲出,比星子更執著。新媳婦悄悄掀起蓋頭一角,眼里盛著篝火,也盛著那看不見卻被說得真切的光亮。老族長把煙桿在鞋底磕了磕︰“燈亮,是好事。祖宗看著呢,這婚事,穩當。”
篝火又旺了起來,鼓聲重新響起,舞步轉得更歡。只是這回,每個人心里都揣著個透亮的念想——山頂那盞燈,正為這場婚禮,燃得格外明亮。
海孤島像一枚被潮汐遺忘的螺殼,靜臥在墨藍的洋面。老族長煙袋鍋里的火星明明滅滅,說那懸在半崖的石洞里,青幽幽的火苗從不見搖曳,\"是海神爺爺點的長明燈\"。直到地質勘探隊的宋研理和劉亮勘攀上濕滑的岩壁,才發現洞口密布著蜂窩狀的氣孔。
\"甲烷濃度超標三倍。\"劉亮勘的便攜式檢測儀開始發出蜂鳴,探照燈掃過崖壁時,那團光竟比手電還微弱。宋研理蹲下身,指尖捻起一點岩壁結晶︰\"海底斷層深處的沉積層正在緩慢釋放甲烷,億萬年地質運動把這些"深海的呼吸"壓進岩層裂隙。\"
當采樣袋里的氣體遇到明火,幽藍的火苗騰起的瞬間,兩人忽然明白——所謂不滅的神燈,不過是海底甲烷順著岩縫涌向洞口,被某次閃電點燃後,便借著持續滲出的氣體長明至今。漲潮時海水封堵部分氣孔,火焰便黯淡如星;退潮後氣流暢通,光團又會重新明亮。
此刻風浪掠過洞口,那簇幽藍的火焰仍在石壁間靜靜燃燒,像深海吐納的呼吸,被歲月點燃在人間。
這麼大片的天然氣如果就這樣燃燒太浪費了,于是,在宋研理的指點下,不如改造成天然氣管道,給村民燒火做飯燒水用。
第二天一大早,劉亮和宋研理給大家講解後,告訴他們,這不是什麼海燈,而是一座可燃燒的氣體罷了。
在宋研理的指揮下,眾人扛著鐵鍬,繩子,在山坳里丈量路線時,晨露正順著松針往下淌。他蹲下身扒開腐殖土,甲烷檢測儀的數值仍在歡快跳動——這片被村里人傳為\"鬼火塘\"的濕地,竟是座天然氣庫。
\"得把管子鋪到曬場去。\"他抹了把臉上的泥,轉身朝村里喊。很快,王嬸家的舊鐵管、李伯倉庫里石匠工具都湊了過來,連學堂放假的娃子們都扛著鐵鍬來幫忙。
溝槽沿著田埂蜿蜒,劉亮趴在土坑里對接管道,沒有電焊和電,這也是一個問題。
面對宋研理,小意思,宋研理說他可是物理和化學的教授,這點不算難事。
“這里有海水落差,還有天然磁鐵,我們用水流做成一個水利發電機”
說著,宋研理教大家怎麼做成發電機,磁鐵,銅絲,弄成定子和轉子,然後引線。
宋研理說,查看了地理位置,決定在幾處落差大的位置放置水輪機。
這樣可以多架設幾台發電的,眾人按照宋研理的,分別趕制。
濺在沾滿泥點的褲上。\"老宋,接口漏氣得返工!\"一個護衛舉著肥皂水罐子喊。
從潛艇帶來的焊接工具爬出來,鼻尖蹭著灰黑的油污笑︰\"漏點氣怕啥,咱這可是自家產的"福氣"。\"
當最後一截管道接入村口的調壓閥時,日頭已滾到西山頭。劉亮擰開閥門,藍盈盈的火苗\"噗\"地竄上臨時搭起的鐵架,映得三十多張笑臉忽明忽暗。王嬸攥著圍裙抹淚︰\"往後炖肉再也不用劈柴了。\"山風卷著飯菜香掠過新鋪的管道,在暮色里送出一串歡快的氣流聲。
海孤島之所以被稱為島,是因為面積大,靠近海邊。而海藍嶼被稱為嶼,算不算什麼島,而是以海孤島為中心周邊的幾個小島。
晨霧里,海孤島的輪廓像塊浸飽水的灰黑色礁石,而東南方向那片靛藍水域上,海藍嶼正浮著,像片被遺棄的、破碎的瓷片。百年來,海孤島的男人們用漁網和船錨構築起鐵打的規矩,說女人是風暴的引信,是經血會蝕穿船底的不祥物,這些話像鹽粒滲進木頭紋理,灌輸給每一代漁民。于是女人們被趕到海藍嶼,為了生育,他們組了繁衍後代的任務,生的女孩送走,男孩留下,即使男孩願意跟著母親,長到三歲便要被麻繩捆住手腕,塞進沒有舵的舢板,由父兄用長篙推離碼頭。
海藍嶼的沙灘上,貝殼總在退潮後露出鋒利的刃。女人們用礁石壘起石屋,屋頂鋪著曬干的海帶,風一吹就發出嗚咽似的響。她們中有人曾是織網能手,手指被魚線勒出溝壑,到了島上卻只能用棕櫚葉編粗糙的草席;有人認得星圖,能從雲的形狀里讀出風浪,如今卻連塊完整的木板都找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