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點光景,95號院的沉寂被賈張氏嘶啞的咳嗽聲打破。
她 地披上棉襖,趿拉著鞋挪到外屋,渾濁的老眼習慣性地掃了一圈。
“小當這死丫頭,又死哪兒去了?也不說把爐子先捅開!”她嘟囔著,沒看到小當的人影,也只以為是孫女賭氣早早上工去了,並未十分在意。
昨日的狂風暴雨在她心里,似乎只要睡一覺,就能像往常一樣,被刻意遺忘和抹平。
她習慣了這個家里所有人的逆來順受。
炕的另一邊,秦淮茹早已坐起身,卻像一尊泥塑般,一動不動。
她頭發凌亂,眼楮腫得像桃子,目光空洞地望著窗外灰白色的天空,手里無意識地攥著女兒臨走前塞給槐花、又被槐花偷偷塞回她手里的那點錢。
那幾張毛票,被她手心的冷汗浸得有些發潮。
槐花也早早醒了,或者說,她幾乎一夜沒合眼。
她怯生生地縮在炕角,不敢看母親,更不敢看奶奶,耳朵卻豎著,捕捉著院里任何一絲可能的、屬于姐姐回來的動靜,盡管她心里清楚,那不可能了。
每一次院門響動,她的心都會揪緊,然後又失望地沉下去。
這個早晨,賈家的氣氛詭異得令人窒息。
沒有往常的催促和叫罵,只有一種死寂的、心照不宣的絕望在默默流淌。
賈張氏嘟囔了幾句沒人搭理,也覺得沒趣,指揮著槐花“死愣著干什麼?還不去生火做飯!想餓死你奶奶我啊!”
槐花像受驚的兔子一樣跳下炕,默默地去收拾爐子。
秦淮茹依舊一動不動,仿佛靈魂已經跟著女兒一起離開了。
時間在壓抑中緩慢流逝。
到了平日小當下工回家的鐘點,她的人影依然沒有出現。
賈張氏開始有點坐不住了,在炕上扭來扭去“這死丫頭,翅膀硬了?還敢不回家吃飯了?”
秦淮茹的心隨著每一分鐘過去,都沉下去一分。
她知道,女兒是真的走了。
直到天色徹底黑透,院門外傳來了棒梗下班回來的、略顯疲憊的腳步聲。
他推門進屋,帶著一身工廠的機油味。
屋里只點著一盞昏暗的燈泡,氣氛比往常更加沉悶。母親失魂落魄地坐著,奶奶臉色不善,妹妹眼楮紅紅的。
“怎麼了這是?還沒緩過來?”棒梗皺皺眉,脫下外套,習慣性地問了一句,“小當呢?又躲屋里不吃飯?”
這話像一根針,瞬間刺破了屋里那層薄薄的、自欺欺人的平靜。
槐花的眼淚“唰”地又流了下來,低下頭不敢吭聲。
秦淮茹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終于發出了嘶啞的聲音,帶著哭腔“她……她走了……”
“走了?上哪兒去了?”棒梗一時沒反應過來,“又跑哪個同學家去了?真是越來越不像話!我去找她!”
他說著就要轉身。
“找不回來了!”秦淮茹猛地提高聲音,絕望而淒厲,“她走了!南下打工去了!她不要這個家了!”
“什麼?!”棒梗徹底愣住了,像是沒听懂母親的話,“南……南下?胡說八道什麼!她一個姑娘家,人生地不熟的……”
這時,賈張氏也猛地反應過來,尖聲道“南下?她敢!她身上有幾個錢?她怎麼去的?誰讓她去的?!”
她似乎到現在才真正意識到,昨天小當的爆發不是孩子氣的吵鬧,而是認真的決裂。
棒梗猛地推開里屋的門——空無一人。
炕上收拾得異常整潔,那個印著“上海”的舊行李箱不見了,小當常穿的幾件衣服也沒了蹤影。
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間攫住了棒梗。他一直以來覺得,無論這個家多麼不堪,多麼算計,它總是存在的,妹妹們總是會在那里的。
他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母親的偏愛,可以偶爾對妹妹們擺擺大哥的譜,可以默認奶奶和母親去維系那些他看不上卻離不開的關系。
可現在,小當用最決絕的方式告訴他這個家,她不要了。
“她……她什麼時候走的?”棒梗的聲音有些發顫,回頭死死盯著母親和槐花。
“早上……天沒亮……”槐花哭著說。
“你們……你們就看著她走?為什麼不攔著?!”棒梗的恐慌化為了憤怒,沖著母親和妹妹吼道。
“攔?怎麼攔?”秦淮茹抬起頭,淚流滿面,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空洞和一絲麻木的嘲諷,“拿什麼攔?接著讓她在這個家被吸干血?接著讓她奶奶把她賣三千塊?接著讓她看你的臉色?
接著讓她感激一大爺那點像打發要飯的一樣的小恩小惠?棒梗……
你告訴我……我怎麼攔?”
母親一連串的反問,像重錘一樣砸在棒梗心上,也徹底撕碎了他最後那點可憐的體面。
他張著嘴,卻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
他看著痛哭的妹妹,看著絕望的母親,再看看還在兀自叫罵“反了天了”、“白眼狼”、“趕緊去找回來”的奶奶,一種巨大的、冰冷的無力感徹底淹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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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意識到,這個家,從里到外,真的已經爛透了。而小當的出走,不是開始,而是結局。
它像一面殘酷的鏡子,照出了這個家里所有的丑陋、算計和絕望。
他頹然地靠在門框上,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色,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95號院這個小小的院落,是多麼令人窒息的一座牢籠。而他的妹妹,比他勇敢得多。
夜,更深了。
賈張氏的咒罵聲漸漸變成了絮絮叨叨的抱怨和不安的嘀咕。
槐花的哭聲低了下去,只剩下壓抑的抽噎。
秦淮茹依舊呆呆地坐著,仿佛變成了一尊真正的雕塑。
棒梗站在冰冷的屋子里,第一次開始真正思考這個家,以後該怎麼辦?自己,又該怎麼辦?
小當的離開,像投進死水里的一顆巨石,激起的波瀾,正在無聲地瓦解著這個早已風雨飄搖的家。
南鑼鼓巷93號院里,陳小滿和安雨琪剛吃完晚飯。
不同于95號院賈家的壓抑沉悶,陳家屋里燈火通明,洋溢著暖融融的安靜。
收音機里播放著舒緩的音樂,安雨琪收拾著碗筷,陳小滿則靠在沙發上,翻看著公司的文件,眉頭微蹙,思考著南方新廠的建設計劃。
大兒子中華遠在大洋彼岸求學,二兒子瑞華也住在清華校園,這偌大的院子平日里就他們夫妻二人,雖有些冷清,卻也安寧。
陳小滿剛端起茶杯,就隱隱約約听到隔壁95號院傳來一陣拔高的、帶著哭腔的吵嚷聲,似乎還有賈張氏那特有的尖利嗓門。
他側耳听了听,聲音又低了下去,只剩下一些模糊的嗚咽。
“隔壁賈家這是又怎麼了?”安雨琪也听到了,擦著手走過來,小聲說,“從下午開始就感覺那邊靜得嚇人,這會兒又鬧騰起來,別是出什麼事了吧?”
安雨琪是小學老師,性子溫和,平時和秦淮茹踫面也會點頭打招呼。
陳小滿放下文件“能有什麼事?八成又是賈婆子作妖,或者棒梗那小子不省心。”
他對賈家那點事兒門清,尤其是賈張氏的刻薄和棒梗那股子被慣壞的勁兒,很看不上眼。
“我听著不太對勁,”安雨琪有些擔憂,“好像听到淮茹哭得挺厲害……還有,今天好像一天沒見著小當那孩子進出。”
正說著,院門被輕輕敲響了。
安雨琪走去開門,門外站著的竟是眼楮紅腫、怯生生的槐花。
“安姨……”槐花聲音小的像蚊子哼哼,“我…我找我陳叔……”
“槐花?快進來,怎麼了這是?”安雨琪連忙把小姑娘拉進屋,看到她哭得可憐兮兮的樣子,心里一緊。
槐花看到陳小滿,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眼淚又涌了出來,抽噎著話都說不完整“陳叔……安姨……我姐……我姐她走了……去南方了……奶奶和媽……大哥他們……嗚……”
陳小滿和安雨琪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
陳小滿示意槐花坐下,給她倒了杯熱水“槐花,別急,慢慢說,小當怎麼了?什麼時候走的?”
槐花斷斷續續,把昨天如何吵架,奶奶要把姐姐“賣”了換彩禮,姐姐如何爆發,以及今天早上發現姐姐留書南下打工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也包括剛才家里天塌地陷般的爭吵和母親那句絕望的“拿什麼攔”。
陳小滿听完,沉默了片刻,臉色沉靜。
他深知賈家的境況和那個環境的窒息感,對小當的決絕出走,竟生出幾分復雜的感慨。
有同情,也有那麼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賞,這丫頭有股子沖破牢籠的狠勁兒。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當年毅然辭去鐵飯碗“下海”的經歷,雖然性質不同,但那份想要掙脫束縛、尋找新路的心氣,似乎有某種相通之處。
“你媽現在怎麼樣?”安雨琪關切地問,心里為秦淮茹感到難過。
“媽就坐著哭……不動彈……奶奶一直在罵……大哥他……他也慌了……”槐花無助地說。
陳小滿沉吟了一下,對安雨琪說“雨琪,你去95號院看看,勸勸淮茹,別的幫不上,起碼寬寬心。”
他知道自己一個大男人不方便直接過去,而且以他的身份,貿然過去可能反而讓賈張氏和棒梗多想。
安雨琪點點頭,知道丈夫考慮得周到。
她拉著槐花的手“走,槐花,跟我回去看看你媽。別怕,有事慢慢說。”
安雨琪跟著槐花去了95號院。
陳小滿獨自坐在客廳里,文件也看不下去了。
他走到窗前,望著隔壁院落里透出的昏暗燈光,能想象出那里是一幅怎樣的愁雲慘霧。
他想起小當那孩子,瘦瘦小小的,平時見面總是低著頭匆匆喊一聲“陳叔”,眼神里有著這個年紀不該有的疲憊和怯懦。
沒想到,她竟有這樣的膽量和決斷。
“南下打工……”陳小滿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敲著窗欞。
他的生意主要在京津一帶,但在廣州、深圳也有業務往來,深知那邊機會多,但一個沒什麼社會經驗的年輕姑娘獨自闖蕩,風險更是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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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雖然開放早,但龍蛇混雜,治安也未必多好。
他心里升起一絲憂慮,但更多的是一種復雜的感慨。
賈家那個爛泥潭,或許真的只有離開才能喘口氣。
只是這代價,對小當、對秦淮茹,都太沉重了。
過了一會兒,安雨琪回來了,臉色沉重地嘆了口氣“唉,真是造孽,淮茹眼楮都哭腫了,整個人像丟了魂。
賈婆子還在那兒罵罵咧咧,說明天要去派出所報案把人抓回來。
棒梗倒是沒再嚷嚷,蹲在門口抽煙,臉色難看得很。”
“報案?”陳小滿嗤笑一聲,“小當是自主外出打工,又不是被拐賣,派出所能管什麼?最多備個案,賈張氏真是老糊涂了。”
“是啊,我看淮茹也是這麼想的,但她根本不敢吭聲。”安雨琪搖搖頭,“我給淮茹塞了點錢,讓她好歹給槐花買點吃的,別把身子熬壞了。
那家里,真是……一點熱氣都沒有了。”
陳小滿點點頭,妻子做得對。
直接的經濟援助解決不了根本問題,但至少能緩解一絲眼前的困窘。
“小滿,”安雨琪猶豫了一下,說,“你說……小當那孩子,一個人去南方,能行嗎?她身上估計也沒多少錢……”
陳小滿目光投向南方,若有所思“路是她自己選的,是福是禍,都得她自己扛了。
這年頭,機會有,陷阱也不少。”
他停頓了一下,像是下了什麼決心,“回頭我給深圳那邊的辦事處打個電話,讓他們留意一下,要是真能踫到……
也好暗中照應一下,至少別讓她走了絕路。”
他不是濫好人,生意場上講究利益交換。
但對著隔壁這家幾十年的老鄰居,看著一個孩子以這種方式被迫出走,他心底那點不忍和鄉土情誼還是被觸動了。
能做的有限,但求個心安吧。
夜更深了。
95號院的死寂和93號院的嘆息被濃濃的夜色包裹。
小當的出走,像一塊投入命運湖面的石頭,激起的漣漪,正在悄然擴散,影響著院牆內外的人們。
陳小滿知道,賈家的天,是真的要變了。
而他自己,似乎也無法再完全置身事外,冷眼旁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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