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言看著癱在船板上哼唧的韓林,褲腳還在往下滴水,濺得船板上的水漬一圈圈暈開︰“你能不能不裝死了?”
船身又晃了晃,裂縫里涌上來的水已經漫過膝蓋,怨魂的指甲刮在船板上,發出刺耳的“咯吱”聲。淵一邊拼命劃槳一邊回頭︰“哥,這船撐不了多久了!”
韓林掀起眼皮,濕漉漉的頭發貼在額前,倒真有幾分可憐相︰“要真游下去?游下去也不是不行啊。”
他忽然往凌言那邊挪了挪,水花濺了對方一褲腿,“但你得帶本座,本座可不會游。”
“你還能不能要點臉?”凌言被他氣笑了,彎腰去拽他的胳膊,“起來!”
“嘶——痛。”韓林猛地抽回手,眉頭擰得死緊,像是真被拽到了傷口,“你倆自己想辦法吧,本座沒法子。”
“你愛想不想,一起等著死好了。”凌言直起身,背對著他看向船外涌動的怨魂,聲音冷得像淬了冰。
船板“ 嚓”又裂了道縫,淵急得滿頭汗︰“別吵了!想想辦法啊!”
韓林盯著凌言緊繃的背影,忽然低笑一聲,聲音里帶著點耍賴的意味︰“嘖…你說句軟話會死?你說‘夫君我怕…你快想想辦法’…會死啊?”
“你他媽誰夫君!”凌言猛地轉身,鳳眸里像燃著火星,“你不是他,搞清楚!”
韓林臉上的笑倏地僵住。
船外的怨魂發出淒厲的尖嘯,灰霧裹著水汽撲在他臉上,濕冷得像誰的眼淚。他看著凌言眼底毫不掩飾的排斥,那句“你不是他”像根針,狠狠扎進心里最軟的地方。
是啊,我不是他。
不過是個強行佔著人家軀體的闖入者,借了這張臉,偷了這點溫軟,還能佔一輩子不成?
真要那樣…那狐狸的魂魄怕是自己就得先消散了。到那時…他還會有這麼一絲絲的松動麼?
恐怕…會和我不死不休吧。
沉默在漏水的船里蔓延,只有怨魂的嘶吼和船板的哀鳴。淵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大氣不敢出。
片刻後,韓林忽然動了動,聲音低啞得像被水浸過︰“本座腰間那個錦囊,拿出來。”
凌言皺眉︰“你自己沒有手?”
“真痛。”韓林抬手按了按心口,臉色白得像紙,“你拿下不行?”
凌言盯著他看了半晌,終究還是蹲下身。韓林腰間的錦囊是玄色的,繡著暗金色的修羅紋,被水浸得沉甸甸的。他指尖踫到錦囊時,韓林忽然瑟縮了一下,像是被涼著了。
“這什麼?”凌言把錦囊解下來,倒出里面的東西——是張暗紫色的符紙,上面用朱砂畫著繁復的紋路,隱隱透著金光。
“召喚符。”韓林喘了口氣,目光落在符紙上,“里面封著一只龍,本座的寵物。”
凌言捏著符紙的手頓了頓︰“……你拿龍當寵物,愛好還真特殊。”
“嘖,用我血激活它。”韓林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的手指。
凌言挑眉︰“你自己割手指。”
“怕疼。”韓林沖他眨了眨眼,還是那副無賴樣,“你來。”
凌言忽然反應過來,指尖猛地收緊,符紙的邊角被捏得發皺︰“你逗我呢?”他盯著韓林,眼底滿是警惕,“這血又不是你的血,你用他的血有用?”
韓林望著他,茶色眸子里的促狹慢慢淡了,只剩下一片深不見底的沉郁。他扯了扯唇角,聲音輕得像霧︰“你猜。”
船身又是劇烈一晃,這次直接傾斜了大半,淵“哎呀”一聲差點掉下去。凌言低頭看了眼手里的符紙,又看了眼癱在水里、臉色蒼白的韓林——那張臉,是甦燼的。
他閉了閉眼,終究還是從袖中摸出把匕首。
“我猜你在耍我玩。”他聲音冷硬,卻還是攥住了韓林的手腕,刀刃輕輕劃在對方的指尖。
血珠涌出來,韓林看著那點紅,忽然低笑一聲。
凌言沒理他,捏著他的手指,將血珠滴在了符紙上。
暗紫色的符紙瞬間亮起金光,龍紋像是活了過來,在紙上蜿蜒游走。船外的怨魂忽然發出驚恐的嘶鳴,紛紛往後退。
一聲震耳欲聾的龍吟響徹忘川底,金光穿透灰霧,一只通體赤紅的龍首從符紙中探出來,鱗甲在幽暗的水底閃著灼目的光。
淵嚇得手里的槳都掉了︰“我草…還真有龍?!”
韓林靠在船板上,看著那只龍用爪子卷起船身,慢悠悠往水底深處游,忽然轉頭沖凌言笑︰“你看,有用吧。”
凌言沒理他,只是盯著自己沾了血的指尖……這到底是誰的血?
龍尾掃過怨魂,激起一片水花。韓林看著凌言發怔的側臉,忽然伸手,悄悄踫了踫對方的指尖。
凌言猛地回神,甩開他的手,眼底的慌亂還沒散去︰“干什麼?”
“沒什麼。”韓林收回手,“就是覺得…你剛才給我割手指那下,比早上喂我餃子溫柔多了。”
凌言︰“……”
他現在確定了,這貨就是故意的。
凌言的指尖還沾著那點未干的血,像沾了點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口發緊。他盯著韓林那張與甦燼分毫不差的臉,喉結滾了滾,終是問出了那句壓在心底許久的話︰“你什麼時候從他身體里出去?”
韓林正伸手抹掉臉上的水漬,聞言動作一頓,抬眼時眼底的促狹全散了,只剩一片沉沉的墨色。他扯了扯唇角,語氣里帶著點自嘲的笑︰“怎麼?想他了?”
凌言沒有說話,也沒有否認。船外的龍吟漸漸遠了,怨魂的嘶吼聲弱下去,只有船板淌水的“滴答”聲,襯得這沉默格外漫長。
韓林忽然低笑一聲,笑聲里裹著點說不清的涼意︰“出不去。”他攤了攤手,濕漉漉的衣袍往下淌著水,“不過這張臉又沒變,有什麼不一樣的?”
“不一樣!”凌言猛地拔高聲音,“他是他,你是你!”
“哦?”韓林挑眉,往前湊了湊,“因為他對你溫柔?因為他能天天哄你開心唄?”
“跟這個沒關系。”凌言別過臉,“你不懂。”
“我不懂?”韓林像是听到了什麼笑話,“那跟哪個有關系?他上一世不也像本座那般對你的?”
凌言的肩膀猛地一顫,像被這句話狠狠燙到,他猛地轉頭瞪向韓林,眼底的驚怒幾乎要溢出來︰“你窺視他的記憶?!”
“呵呵……談不上窺視。”韓林舔了舔唇角,指尖在濕漉漉的衣襟上劃著圈,“只是佔著這身子久了,零零碎碎看到的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