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湊近了些,聲音壓得很低,像在說什麼秘密,卻字字都往凌言的痛處扎︰“上一世,他也是雙手染血的惡鬼啊……他把你囚在听雪崖,大逆不道欺師滅祖,呵,他不也強行把你按在榻上玩弄?”
“你閉嘴!”凌言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血珠從指縫滲出來,“不許你提他!”
“怎麼?戳到痛處了?”韓林卻不肯停,眼底閃著種近乎殘忍的光,“怎麼就這麼念念不忘?重生之後還能喜歡上他?他那樣的惡鬼,值得你記這麼久?”
“他跟你不一樣!”凌言的聲音發顫,卻異常堅定,“他後來……”
“後來?”韓林打斷他,語氣里的嘲諷更濃了,“後來他死了?用一條命換你的原諒?凌言,你是不是傻?他欠你的,一條命就還清了?”
他忽然伸手,攥住凌言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對方的骨頭︰“還是說,就因為他這一世對你笑,說軟話,你就忘了他從前怎麼折磨你的?忘了他把你困在听雪崖?”
“那是他的事,輪不到你來說!”凌言用力想甩開他的手,卻被攥得更緊,“他再不好,也比你這鳩佔鵲巢的東西強!”
“強在哪?”韓林的眼底燃起戾氣,像被戳中了最痛的地方,“強在他會裝?強在他知道你吃溫柔那套?本座告訴你,他骨子里跟本座一樣狠!一樣不擇手段!”
“不一樣!”凌言紅了眼,幾乎是吼出來的,“他有悔!他會痛!你不會!你只會用他的臉耍無賴,用他的記憶戳我的痛處!你根本不懂他哪怕一絲一毫的真心!”
韓林攥著他手腕的手猛地松開,像是被這句話燙到了。他踉蹌著後退半步,撞在船舷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船身晃了晃,淵在旁邊看得心驚膽戰,想勸又不敢開口。
韓林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那雙手是甦燼的,骨節分明,此刻卻在微微發顫。他忽然低笑起來,笑聲里帶著點說不清的狼狽︰“真心?”
他抬頭看向凌言,眼底的戾氣散了,只剩下一片空茫的沉郁︰“是啊……我不懂。”
他不懂,為什麼那個雙手染血的人,能讓眼前這人記這麼久,念這麼深。
他更不懂,自己明明佔著這副軀殼,模仿著那人的溫柔,卻怎麼也走不進這人心里半分。
龍已經馱著船快到忘川底了,幽暗的水底透出點微光。韓林靠在船舷上,望著那點光,忽然沒了聲音。
凌言看著他落寞的側臉,像看到了一只被戳破了偽裝的困獸。心頭的火氣忽然就降了下去,只剩下點說不清的澀。
他別過臉,望著船外緩緩掠過的暗礁,聲音輕得像嘆息︰“你確實不懂。”
也永遠不會懂。
韓林忽然低笑出聲,那笑聲裹著忘川底的寒氣,听著竟有幾分自嘲的冷。他直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水漬︰“本座懶得懂,也不需要懂。”
他往前兩步,逼近凌言,陰影將對方完全罩住,語氣里的霸道混著點說不清的執拗︰“反正現在本座就這副樣子,你能怎樣?離開本座身邊?”
凌言的脊背繃得筆直,指尖攥著養魂玉,玉的溫潤也壓不住心頭的慌。
“你放心?”韓林的指尖輕輕劃過他的下頜,帶著刻意的輕佻,“呵呵……不怕本座真把他神魂滅了?”
“你敢!”凌言猛地抬眼,鳳眸里翻涌著怒意,更藏著一絲連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恐懼。那是甦燼的神魂,是他拼了命也要護住的人。
“本座為何不敢?”韓林挑眉,指尖用力,捏得凌言下頜微疼,“他若死得干淨,你還有什麼可惦記?殉情?”
“可你身上還有本座的共生契,你死得了麼?”
這句話像把冰錐,狠狠扎進凌言心口。他渾身一僵,所有的憤怒都被噎在喉嚨里,只剩下無力的澀。是啊,共生契在,韓林若死,他也會跟著魂飛魄散;可韓林若真對甦燼的神魂動手……
“韓林,你除了威脅還會別的嗎?”凌言的聲音發顫,卻依舊帶著刺,“卑鄙無恥!”
“本座又怎麼無恥了?”韓林松開手,後退半步,“這幾天本座可沒踫你。”
“你!”凌言被他堵得語塞,臉色白了又紅,最終只化作一聲冷哼,別過臉去。
龍馱著船穿過最後一片暗礁,前方忽然透出濃郁的暗金光,沉淵城的輪廓在光霧里漸漸清晰。
城牆的黑晶在光下泛著冷輝,骨紋里的暗紅似在流動,像極了韓林眼底的戾氣。
“嘖,沉淵城到了。”韓林抬手遮了遮撲面而來的光,對船尾的淵揚聲道,“淵,你去準備些東西,本座要去趟黑市。”
淵正忙著收船槳,聞言抬頭︰“哥,何時動身?”
“晚點回去。”韓林瞥了眼凌言,“給本座收拾個房間,還得待兩天。”
淵點頭應著,目光不由自主往凌言身上飄,猶豫著開口︰“哦……那我先帶凌公子回去?”
“你帶他做什麼?”韓林忽然沉了臉,語氣里帶了點莫名的火氣,“你看上了?”
淵嚇得手一抖,船槳“咚”地掉在水里︰“啊?哥,你別鬧!我哪敢……”
“沒看上用你帶?”韓林打斷他,下巴往凌言那邊一點,“他自然跟著本座一起去。”
凌言皺眉︰“我不去。”黑市是魔域最雜亂的地方,三教九流匯聚,戾氣沖天,他如今元嬰不穩,去了怕是要受不住。
“不去?”韓林挑眉,忽然伸手踫了踫他的耳墜,那琉璃墜子在光下泛著淡紫,“有點冷。先回去換了衣服再去。”
他的指尖微涼,觸到耳廓時,凌言像被燙到般偏頭躲開,卻听見韓林低笑︰“難不成你要穿著這身月白去黑市?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玄界來的?”
凌言語塞。沉淵城的魔眾皆著深色衣袍,素白確實扎眼。
回到魔神殿,淵早已備好了兩身玄色錦袍,袍角繡著暗金色的魔紋,領口滾著銀邊,是魔域上等修士的樣式。
凌言接過錦袍,轉身想去內室,卻被韓林拽住手腕︰“就在這換。”
“你無恥!”凌言瞪他。
“怕什麼?”韓林挑眉,自顧自解著衣袍的系帶,玄色外袍滑落,“本座又不是沒見過。”
凌言氣得臉頰發燙,背過身去,飛快地換了錦袍。玄色襯得他膚色愈發蒼白,領口微敞,露出好看的鎖骨線條,倒真添了幾分魔域修士的冷冽。
韓林換好衣服走過來,目光在他身上轉了圈,忽然伸手,指尖輕輕拂過他的耳墜,語氣帶著點調侃︰“你這模樣,倒有幾分魔族的意思了。”
他頓了頓,指尖滑到凌言頸間,勾了勾錦袍的領口︰“就是這耳墜太素,一會去黑市,給你買個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