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落伊忽然低笑起來,笑聲在閣樓里蕩開,帶著說不出的譏誚,“口是心非呢。”
她走到韓林面前,踮起腳,幾乎與他平視,眼底的嘲諷變成了某種復雜的探究︰“你要是心里沒他,索性玩弄致死便好了,又何必告訴他鎮虛門的危機?何必放他離開?”
“你以為你那點小心思瞞得過誰?”落伊的指尖輕輕點在他胸口,“昨夜你故意說漏凌羲的盟友,故意提天山的鎮神符,不就是想讓他活著回去,去護著那些他在乎的人?”
韓林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眼底翻涌著戾氣︰“閉嘴。”
落伊疼得眉峰緊蹙,卻笑得更艷︰“怎麼?被我說中了?”她掙開他的手,揉著發紅的腕骨,“也是,畢竟是能讓你忍著性子,听他說半宿話的人……韓林,你栽了。”
韓林沒再說話,只是轉過身,望著窗外漸亮的天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窗欞上的木刺。晨光里,他頸側還殘留著凌言咬出的淺痕,像個隱秘的佐證,映得他眼底那片復雜難辨的光,愈發深沉。
落伊看著他的背影,轉身往門外走︰“罷了,懶得管你。反正凌羲那邊已經動了,萬妖窟的老家伙也快破封了,你這盤棋,倒是越來越熱鬧。”
木門“吱呀”合上,閣樓里重歸寂靜。韓林抬手,指尖撫過頸側的淺痕,那里似乎還殘留著凌言唇齒的涼意。他低笑一聲,笑聲里辨不出是嘲諷還是別的什麼。
“栽了?”他喃喃自語,望著凌言消失的方向,眼底閃過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縱容,“那又如何。”
反正,他有的是時間,慢慢等那只倉皇飛走的鳥兒,自己飛回來。
流霜劍嗡鳴著擦過客棧門楣,帶起一陣急促的風。凌言踉蹌著落地,足尖剛觸到青石板,膝蓋便猛地一軟,若非及時伸手按在門框上,怕是要直接栽倒。
月白錦袍上還沾著未干的塵土,領口歪斜,露出頸側那道刺目的青紫——昨夜的痕跡在晨光里愈發清晰。
他臉色蒼白如紙,唇上的傷口還在滲血,呼吸急促得像被狂風卷過的殘燭,顯然是強撐著御劍,靈力早已紊亂。
門口整裝待發的天音寺武僧們皆是一愣。他們身披袈裟,手持錫杖,顯然是要奔赴某處,見凌言這副狼狽模樣,為首的武僧不由上前一步,語氣里帶著驚訝︰“凌盟主?您這是怎麼了?”
他伸手想扶,卻被凌言猛地推開。那力道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他們呢?”
聲音嘶啞得厲害,每個字都像從磨損的鐵器里擠出來的,混著喘息,听得人心頭發緊。
“住持和甦宗師、霍少主、雲少主……”武僧被他眼底的焦灼驚了下,連忙回話,“在亂葬崗那邊,說是發現了趕尸門的蹤跡,正準備……”
“亂葬崗”三個字剛入耳,凌言便沒再听下去。他猛地轉身,幾乎是踉蹌著掠出去,衣擺掃過門檻,帶起的風卷著地上的塵沙,顯露出他腳步的虛浮。
胸口的傷口被動作牽扯,傳來一陣尖銳的疼,像是有把鈍刀在骨頭上碾過。他咬著牙沒哼出聲,指尖凝起最後幾分靈力,身形化作一道殘影,朝著鎮子西頭的亂葬崗方向疾掠。
在閣樓听到的“鎮虛門危機”“萬妖入侵”還在腦子里轟鳴,此刻又得知甦燼他們竟在那等凶險之地……心口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亂葬崗的陰氣重,怨氣纏人,韓林說的萬妖窟老怪物、凌羲的盟友……這些念頭爭先恐後地冒出來,與甦燼的臉、霍念的笑、雲風禾的琴音攪成一團,逼得他只能更快地掠動,仿佛慢一步,就要失去什麼。
風灌進領口,他抬手抹了把唇角,觸到一片黏膩的腥甜——竟是咬破了唇。
黑氣翻涌的亂葬崗深處,清輝與佛光正奮力撕扯著濃黑的煞氣。甦燼手中星霜劍嗡鳴不止,劍光如銀河瀉地,將撲來的怨煞斬得粉碎。
普惠主持的明王陣金光流轉,死死抵著老槐樹滲出的黑液,陣眼處的雲風禾指尖飛彈,“涔雪”箜篌的清越琴音正一點點瓦解怨氣的糾纏。
“甦燼!”
一聲嘶啞的呼喊穿透煞氣,驚得眾人動作皆頓。
甦燼揮劍的手猛地一停,星霜劍的清輝險些潰散。他循著聲音回頭,只見黑氣邊緣,一道月白身影踉蹌著落地——
凌言足尖剛沾到黑草,膝蓋便再也撐不住,“咚”地一聲單膝跪了下去,濺起一片黑腥的泥水。
他撐著流霜劍才勉強沒栽倒,胸口劇烈起伏,蒼白的臉上沾著塵土,唇角的血痕混著汗水往下淌,將月白衣襟洇出一點刺目的紅。
“阿言!”
甦燼心髒驟然縮緊,哪里還顧得上什麼煞氣。他猛地收劍,靈力急撤的瞬間,被壓制的煞氣反噬而來,靈核本源狠狠震顫了一下,喉頭涌上一股腥甜。
他顧不上擦,足尖一點,身形已如疾風般掠向凌言,衣袍翻飛間帶起的風,竟吹散了周遭半尺黑氣。
“阿言……你怎麼了?”他跪在凌言面前,一把將人攬進懷里,指尖觸到凌言後背時,只覺一片冰涼。
他目光掃過凌言敞開的領口,那道青紫往下蔓延,隱在衣襟里的肌膚上,還有幾處更深的紅痕,絕非打斗所致,倒像是被人狠狠咬過、攥過的痕跡。
那些痕跡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甦燼眼底。他周身的靈力瞬間變得狂暴,星霜劍在鞘中發出憤怒的嗡鳴,眼底的擔憂頃刻間被滔天戾氣取代,連聲音都淬著冰︰“我這就殺進寨子,屠了他們!”
他說著便要起身,手腕卻被凌言死死攥住。
凌言的手指冰涼發顫,力道卻大得驚人,幾乎要嵌進甦燼的肉里。“別……”他喘著氣,每說一個字都牽扯著胸口的傷,疼得睫毛劇烈顫抖,“離開這里,回鎮虛門……出事了。”
“出事?”甦燼愣了愣,看著凌言眼底深不見底的恐慌,那恐慌絕非因自身傷痛而起,倒像是預見了什麼滅頂之災。
他壓下殺意,反手握住凌言的手,掌心的暖意試圖熨帖那片冰涼︰“出什麼事了?你先說清楚。”
這時霍念也跟著跑了過來,他本是听到動靜回頭,見凌言這般模樣,急得臉都白了︰“師尊,你怎麼弄成這樣?是不是趕尸門的人傷了你?我這就去……”
話沒說完,他目光落在凌言頸側那道青紫上,又瞥見衣襟下隱約露出的紅痕——少年猛地住了嘴,震驚地睜大了眼,到了嘴邊的話全堵在喉嚨里,只余下滿眼的難以置信。
師尊是青鸞劍尊啊……是誰敢這樣對他?
他用力攥了攥甦燼的手︰“萬妖窟的老怪物要破封了,目標是鎮虛門……凌羲聯合了天山和南疆,他手里有能壓制動神力的東西……我們必須立刻回去!”
話音未落,老槐樹忽然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纏在樹上的鎖鏈猛地繃直,黑氣如潮水般暴漲,竟瞬間沖破了明王陣的金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