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朝會結束得異乎尋常的早,連庭食都未曾安排,�u同浦便匆匆乘坐馬車趕回,恰好趕上享用午餐。
�u家向來沒有吃飯時緘默不語的規矩,�u同浦更是厭惡沉悶的用餐氛圍,時而還會特意講述幾個小故事來活躍氣氛。
今日亦不例外,他在飯桌上主動談及朝會時的情景。
“朝會之際,兵部沈尚書面若涂朱,酒氣燻天,被皇上察覺,遂當庭斥責,他竟然毫無不悅之色,反倒宣稱自己欣喜異常,從昨夜暢飲至今朝,故而皇上責備得恰如其分,然而他今日依舊不會悔改。”
�u同浦言至此處,戛然而止,目光投向妻女們,詢問道︰“你們可知其中緣由?”
眾人皆茫然搖頭。
他繼而說道︰“皇上和諸位同僚亦不明就里,于是皆好奇探問,他言,我心甚悅,我那頑劣之子終于有人能馴服了,在家中安分了數日。”
“朝堂上下無人不知沈尚書家有個寵溺兒子的妻子,自幼便對長子沈陽疼愛有加,以致後來沈陽淪為一個衙內型的紈褲子弟,大錯不犯,小錯不斷,而他每次訓誡都徒勞無功,此事已然成為他的心頭之患。”
�u姝聞得此言,心中猛地一震,她驀然憶起沈陽沈衙內不正是那個欺凌自己侍女,而後被自己驅使蠱蟲咬傷的人嗎?她不禁心生疑慮,莫非父親並非講故事,而是專程借此敲打自己?然而當她凝視父親時,卻並未察覺到任何異樣,只得繼續聆听下去。
“眾人自然是刨根問底,沈尚書言明,其子在重九節攀登宛山之際,路遇一女子,竟心生調戲之意,豈料反遭毒打。這挨打之事,本也算是他咎由自取,然而那被調戲的女子卻是名花有主,其主子竟對沈陽暗下毒手,使其一肢不舉,宛如廢人一般。沈陽起初並未察覺,待後來發現,已是後怕不已,卻又不敢告知家中,只得私下尋醫診治,然終是徒勞無功,這才將實情道出。”
李芳華與�u月影皆是拍手叫好,齊聲道︰“這紈褲子弟就該如此懲處。”
她們未曾留意到,�u姝只是默默埋頭于碗中,扒拉著米飯,不復往昔那般對她們表示支持。
“只是不知是何方神聖,竟敢將沈衙內如此懲治,實乃大快人心之事。”,李芳華又言道。
�u同浦擱下筷子,繼而凝視著�u姝,緩聲道︰“這就得問問你的好女兒�u姝了,你說是不是?姝兒。”,其話語平淡如水,听來仿若尋常之談。
眾人皆未料到,始作俑者竟是�u姝,遂皆疑惑地望向她。
�u姝嘴角微搐,她深知最終矛頭定會指向自己,然她自覺並無過錯,遂坦然承認道︰“是我所為,不過爹爹,我可沒有做錯。”
�u同浦面沉似水,不置可否,僅是雲淡風輕地說道︰“你沒錯,是你表哥之過,你出門在外,他們竟未能護你周全。”
此言一出,李芳華和�u月影皆忍俊不禁,就連甦芷予也不禁莞爾。往昔表兄弟們遭責罵,皆是因類似緣由,故而如今他們都不敢再來了,反正來與不來,皆是難逃牽連。
李芳華亦附和道︰“日後兩個丫頭出門,皆讓表佷們相隨護衛,如此便安全多了。”
�u同浦連連搖頭,“我所關注的重點並非在此,女兒自然不會有錯,然而她這一挺身而出,還讓沈尚書在朝堂上當眾言明,如此一來,姝兒可就名噪朝堂了,只是這名聲究竟是好是壞,卻也難以定論。”
“那也不能算錯,只要不是行惡事就好。”,李芳華趕忙再次打圓場,護犢子乃是每個母親的天性使然。
�u同浦眉頭緊蹙,“關鍵在于沈尚書竟然當庭為他那不成器的兒子向我提親,求娶姝兒。”
“不行!”,李芳華一听,當即表示反對。
“我當時也是這般反應。”,�u同浦說道︰“只是沈尚書當庭便向我行禮了,他言明自己也知曉兒子不成器,但是縱觀整個宛京,如今唯有姝兒能夠降得住他,于是只能先飲酒壯膽,如此才有膽量提親。這一番話,說得我都不禁有些動容,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吶。”
“你不會就這般將姝兒給賣了吧。”,李芳華的關注點全然不在其他方面,話語更是直切要害。
�u同浦急忙擺手,“絕對沒有,這種事情怎可能當場就做決定,我只道自家女兒的事情當由她自己做主,父母也不便橫加干涉,畢竟強扭的瓜不甜,好說歹說總算是將他給糊弄過去了。”
李芳華這才如釋重負。
�u姝也隨之松了口氣。
就在眾人皆以為事情已然過去之時,突然有一名下人急匆匆地奔了進來。
“啟稟侯爺,門外有沈府媒人登門造訪。”
下人的話猶如一道驚雷,讓全家人都驚愕得愣在了原地,�u同浦筷子上的肉掉落在桌子上都渾然不覺,他著實未曾料到對方竟然如此迫不及待地就找上門來了。
在宛唐國,結婚的流程其實與大唐並無實質性的區別,一般依舊是“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這六個步驟,其中納采作為六禮之首,乃是男方派遣媒人前往女方提親,女方應允後再送上禮物以訂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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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實際操作中,沒人會直接就納彩的,而是猶如一場精心編排的劇本,先是父母相看,再是兒女相看,雙方都心中有數了,才會由男方進行納彩,如此這般,雙方都能保住顏面。
就像�u月影與那位還算不錯的公子,彼此心有靈犀,情意綿綿,但又如同那含苞待放的花蕾,尚未向父母吐露芬芳,自然也到不了納彩的境界。
所以,當沈府如不期而至的風暴突然派媒人上門納采時,�u府便如同那被驚擾的蜂巢,陷入了無比尷尬的境地。若是處理不當,兩府的關系便會如那斷裂的琴弦,難以再續。
�u同浦和李芳華皆是久經世故的老人,他們心有靈犀般地同時瞪了女兒�u姝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都是你惹的禍!”,�u姝只能暗自嘀咕︰“女兒真是無辜受累,好委屈啊。”,可惜,此刻無人理會她的委屈。
“如何是好?”,李芳華憂心忡忡地對著�u同浦問道。
�u同浦沉思片刻,最終一咬牙,“關門閉府,今日�u府不見外客。不,此後數日都閉門謝客。”,他如此行事,目的顯而易見,恰似兩軍對壘,一方挑釁,另一方卻選擇緊閉寨門,避而不戰。這種做法看似有些怯懦,實則是目前較為妥當的處理之法,用現代的說法,便是冷處理。
李芳華滿臉憂慮地說︰“就怕他們糾纏不休,那時我們可就騎虎難下了,況且不管事成與否,我家姝兒的名聲都恐將受損,怕是日後難以覓得如意郎君。”
“女兒不想嫁人,以後就賴著您二老了。”,�u姝趁機輕聲嘟囔,卻換來二老的怒目而視,她只得縮著腦袋,如那受驚的兔子,用筷子在碗里胡亂扒拉著。
�u同浦也覺得自己如今所想之法甚是不妥,反倒有些拖沓了,于是又言道︰“你出門與對方言明,我家小女尚年幼,尚無成親之意。若對方就此離去,那便罷了;若是未曾離去,或者離去後又來,那就直接將其打回,速去。”
李芳華亦覺此計甚妙,自家已然明確回絕,若是日後再糾纏不休,那便是無理取鬧,錯在對方。
“哎~,這是何等地事啊!”,她慨嘆一番,而後讓眾人繼續用飯。
須臾,下人又匆忙來報︰“我等已依侯爺之命,如實轉告,然對方雖人已離去,其物卻皆留于府門之前。”
�u同浦聞之,不禁眉頭緊蹙,誰家見過納采之人如此處置禮物,這般行徑倒恰似鬧事之人。
“他們此舉不似沈尚書所為,畢竟他乃讀書人,此等做法反倒更似市井無賴之流。”,李芳華道。
�u同浦靈光一閃,手拍大腿,喜道︰“娘子所言極是,既然他們未有明確文書至我手,卻耍弄這等無賴手段,那我等便任其放置于此,反正丟的又非我�u府之顏面。傳下去,那物任何人皆不許觸踫,他人若要拿取爭搶,也莫要阻攔,權當不知,我等乃清白人家,未交至我等手中之物,便與我等無涉。”
“遵命,侯爺。”,下人領命而去。
接下來眾人亦無心用飯,草草了事,便各自散去,不過�u同浦夫婦幾人卻是一同離去,想必是還要商議要事。
�u姝本欲詢問父親有關開辦女子學院之事,欲知朝堂之上是否已議此事,然觀其臉色,卻是不敢貿然發問,只得將此事深埋心底,暗自思忖著待數日後直接詢問長公主。
回到自己那宛如蝸牛殼般的蝸居,�u姝剛躺下準備小憩片刻,就瞧見瓊玉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嘴里還大呼小叫著︰“小姐,小姐,不好啦……”
�u姝連頭都沒抬,不咸不淡地問道︰“小姐好著呢,難道是你出什麼事了?”
瓊玉手扶著牆,大口喘著粗氣,“有人來提親啦!”
�u姝一听便心知肚明,看來今天這府上怕是無人不知此事了。
瓊玉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可看著小姐毫無反應,終于覺得有些不對勁,“小姐,你咋這麼淡定呢?”
“我該有啥反應?”,�u姝反問道。
“小姐應該……”,瓊玉自己也突然卡了殼,她也覺得這事似乎確實不該有什麼反應,畢竟小姐若有心上人,肯定會告訴自己的,于是她有些難為情地笑了笑,“好像確實不該有啥。”
她本就是個生性活潑之人,很快又發現了一個新的八卦點,于是又迫不及待地說道︰“小姐,你不知道,他們把禮物都像扔垃圾一樣丟在大門口,引得好多人都來圍觀,這下沈府可真是丟盡了臉面。”
�u姝輕咳一聲,好心提醒著自己的丫鬟,“你現在談論的可是你家小姐的丑事,難道你真的這麼開心?”
瓊玉就像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她的興奮瞬間被凍結在臉上,那雙大眼楮也猛地閉上,然後又小心翼翼地睜開,偷瞄著小姐的臉色,最終確定小姐沒有生氣,這才擠出一絲諂媚的笑容,“小姐,人家一時給忘了。”
�u姝看著她那副可憐巴巴的模樣,無奈地揮了揮手,“罷了。”
“可惜了那些禮物啊,現在都有人在試探府里的態度,說不定等夜深人靜的時候,那些禮物就會被人順走,那可都是些高檔絲綢呢,值不少銀子呢。”,瓊玉惋惜地嘆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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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姝听到這話,心頭不禁一動,眼神閃爍間透露出一絲決絕︰“你速速前去警告府中的眾人,切不可撿拾那些東西,若有違者,一經發現,直接亂棍打死!”
一旁的瓊玉被自家小姐如此殺氣騰騰、毫不留情的話語嚇得渾身一顫。她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偷偷窺視著小姐,卻見�u姝一臉肅穆,那神情令人不寒而栗。瓊玉不敢怠慢,趕忙連連點頭應道︰“是,小姐,我這就去辦。”,說罷,便急匆匆地轉身離去安排此事了。
望著瓊玉遠去的背影,�u姝輕輕嘆了口氣。只可惜自己身邊並無得力可指使之人,否則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將那些東西神拿走或是徹底銷毀,方為上策啊。
思及此處,�u姝腦海中靈光一閃,忽然想到這些事若是讓�u府的人來做恐怕多有不便,但若是交給表哥他們處理,則會變得順理成章許多。要知道,表哥他們對自己這個表妹可是寵愛有加,寵溺之名在整個宛京城都是出了名的。若是在盛怒之下當街暴砸那些送來的禮物,想必旁人也不會覺得奇怪。
不多時,瓊玉便完成了先前的任務折返回來。還未等她喘勻氣息,�u姝緊接著又給她下達了另一項指令︰“快去尋個可靠之人,騎快馬給舅老爺一家送封信過去。”
瓊玉領命而去,這一來一往之間,她已是里里外外地跑了好幾趟。盡管此時已至深秋時節,天氣漸涼,但這般奔波下來,她仍是累得氣喘吁吁、香汗淋灕。好不容易回到屋內,瓊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顧不得形象地伸出雙手不停地捶打著雙腿,嘴里還不住地嘟囔抱怨著︰“哎呀呀,小姐,您瞧瞧,您最最親愛的丫鬟我都快要累癱啦!”
�u姝哪里不知道她的性子,手指一勾,把她的注意力吸引過來,然後才慢悠悠的說道“等半個時辰,然後你家小姐帶你看好戲。”
“真的?”, 瓊玉一下子跳起來,這個時候氣也不喘了,腿也不痛了,完全暴露了她裝樣子的行徑。
�u姝很不淑女的笑得前俯後仰,惹來瓊玉的一陣嬌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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