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鋪著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腳步聲,只有金屬餐車輪的細微嗡鳴在空曠的過道里低回,像一只疲倦的工蜂。
索菲亞停在了房門前。
她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殘留著消毒水和昂貴香薰混合的味道,還有一絲......從門縫底下逸散出來的、難以形容的冷冽氣息,微弱得幾乎像是錯覺。
她習慣性地檢查自己的儀容,將洗得筆挺的白色襯衫領口一絲不苟,黑色馬甲的扣子嚴絲合縫,裙擺垂落至膝下三厘米的標準位置。
隨後思考了一下,最終還是將襯衫扣子解開了一顆,露出一片雪白春光。
索菲亞抿了抿嘴,小聲嘀咕著什麼,仿佛是在安撫自己。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為了弟弟,我必須活下去,必須保住這份工作。”
她抬手,用指關節第二關節處,輕輕叩擊深色胡桃木門板。
【「歌德大酒店」客房服務規則一︰】
【服務人員必須用指關節第二關節處,敲響房門。這是最不會驚擾客人的方式,若驚擾了客人,後果自負...】
“叩、叩、叩。”
聲音清晰而克制,如同鐘表秒針的跳動。她側耳傾听門內的動靜。
沒有腳步聲,沒有電視聲,也沒有模糊的回應。
只有一片深沉的、近乎凝滯的寂靜。
這寂靜讓她握著餐車推桿的手下意識地收緊了些,指節微微泛白。餐車上蓋著巨大的 亮銀質圓頂罩,倒映著走廊天花板上暖黃色的筒燈,扭曲成模糊的光斑。
因為客人沒有說具體要點什麼菜,罩子下面,是她精心挑選的餐食。
此刻正散發著若有若無的溫熱食物香氣,與門縫里那股冷冽的氣息格格不入。
她又敲了一次,力道和間隔與前次完全相同,如同設定好的程序。
“客房服務,您的早餐送到了,先生。”
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職業化的清晰和穿透力,確保門內的人能听見。
等待......
依舊是令人不安的寂靜。
索菲亞的目光落在門把手上,那上面光潔如鏡,沒有指紋或水漬,干淨得過分。
她眼角的余光掃過餐車下層,疊放整齊的亞麻餐巾像一塊塊切割完美的豆腐,旁邊是骨瓷茶具,杯沿描著細細的金邊。
餐車邊緣,一把包裹在干淨餐巾里的銀質餐刀手柄露了出來,在銀罩的反光里顯得格外冷硬。
恐懼已經開始在她心底蔓延,她下意識伸手想要抓住那把餐刀。
而就在這時。
“ 噠——”
極其輕微的門鎖開啟聲,在寂靜中被無限放大。
沒有門鏈掛著,縫隙里泄出的不是溫暖的燈光,而是一股更明顯的、帶著某種...陳腐書卷氣混合著冰冷金屬氣息的冷風,吹拂在她臉上。
“進來吧。”
平淡泛著些許冷意的男聲響起,索菲亞順著聲音看去,只見一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正坐在餐桌主座。
在他身旁,怪異的肌肉女沉默低頭,那張臉就像是垃圾桶一樣,仿佛別人欠了她幾十萬信用點。
還有個胖的不像話,整個人如同二次元卡通人物一樣膨脹的女人,正一臉「? ? ?」的坐著,就好像掉線了一樣。
她還看到了幾個有些熟悉的面容,但此時那幾人臉上的神情,都很是詭異。
就像...
就像是被人奪取了魂魄一樣!
“糟了...”
“全員惡人啊!我...我不會也成為那些人的一員,被操控魂魄吧!”
索菲亞渾身顫抖,牙齒都有些打顫。
見主座男人冷漠的眼神看了過來,她打了個哆嗦。
房間里寂靜的嚇人,索菲亞保持著專業的微笑,身體微微前傾,聲音放得更輕緩...
“先生,您的餐。”
“...不,是你的餐。”
男人冷漠的聲音再一次響起,讓索菲亞一愣。
“啊?”
她剛想問男人是什麼意思,听到“ ”的一聲響。
門...
被關上了。
男人站起身,走到餐車邊上,將 亮銀質圓頂罩打開。
“......”
“很可惜,我不喜歡吃這些。”
听到這句話,索菲亞嚇得一屁股就栽到地上,嘴唇止不住的打顫,用盡全力穩住。
“客人,不...對不起...”
“您想要吃什麼,我馬上就去換...”
“馬上...”
男人沒有說話,雙手按在餐桌上,微微彎腰,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
索菲亞看到這個笑容,只覺一股寒氣直沖天靈感,那一聲淒厲的尖叫卡在喉嚨深處,只化作一聲短促、破碎的抽氣,像被扼住脖頸的鳥。
她的身體先于意識做出了反應,猛地向後彈開,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牆壁上,發出沉悶的“咚”一聲。
但這撞擊帶來的疼痛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棉花,遠不及眼前景象撕裂理智帶來的萬分之一。
“求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我這就去給您換餐!”
說完。
女孩那積蓄到頂點的、足以摧毀神經的恐懼,終于再也堅持不住。
眼淚如同決堤的洪水,徹底沖垮了所有防線。
大顆大顆滾燙的淚珠,爭先恐後地從那雙瞪得幾乎要裂開的眼眶中瘋狂涌出,沿著慘白的臉頰急速滾落。
淚水流得太急太快,在下巴處匯聚,砸在她死死攥住衣襟、指節繃得發白的手背上,洇開深色的水痕。
肩膀劇烈地、不受控地聳動,抽噎聲終于沖破了窒息的屏障。
“求求您了...我什麼都可以做...我只是想要活著...”
“......”
苟頭看著蹲在地上哭泣的女孩,伸手撓了撓後腦勺,他實在不明白,自己不就是笑了一下,說了兩句話而已嗎?
怎麼這姑娘就直接嚇成這樣了?
真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欺負她了。
黑塔的聲音幽幽傳來,帶著小惡魔一般的低語。
“呵呵...”
“某些人還真是厲害,身為 ,居然把女孩子嚇哭。”
苟頭無語,他現在已經不想再去問黑塔是怎麼發出 的聲音代表「人皇」二字的了。
一旁的三月七也實在看不下去了,舉起小爪子指著苟頭,義憤填膺的說道︰
“壞東西,你看都把人家嚇成什麼樣子了?”
說著。
她從星的垃圾桶里跳出來,落在哭泣的女孩身前。
可她這一動作,卻把索菲亞嚇得,連聲尖叫,身體即使已經退到牆壁邊,還是在不斷地向著後面爬,腦袋不斷地磕著牆壁,幾乎要把自己磕暈過去。
因為在索菲亞的視角里,她就看到原本坐在桌子邊上,那個灰頭發的怪異的肌肉女,突然看向自己。
緊接著,一種極其細微的、令人頭皮發麻的蠕動感,在那肌肉女背部肩胛骨下方的位置顯現出來。
隔著那件沾滿油污的工裝外套,能清晰地看到布料被頂起一個尖銳、不斷變形的凸起,像有只活物正用爪子在里面瘋狂抓撓,試圖撕開囚籠。
皮肉、筋膜被硬生生扯開,發出一陣陣粘膩聲響。
那只活物在對方的身體內亂竄,隨後...
直接沖到了脖頸處!
沒有預想中的鮮血噴涌。
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粘稠、半透明、泛著詭異熒光綠的粘液,如同膿液般從裂口中汩汩涌出。
肌肉女的脖頸被直接切開,那切口意外的平整,仿佛已經重復過無數次。
就在這粘液和翻卷皮肉的裂口中央,一個濕漉漉、沾滿熒光綠粘液和零星血絲的粉色物體猛地鑽了出來!
那是一只貓的頭顱!
它有著絲綢般光滑的粉色毛發,即使在昏暗的燈光下也流轉著閃耀的光澤。
但這美感在看清它眼楮的瞬間被徹底粉碎。
索菲亞恐懼那雙眼楮,那不是人的眼楮,也絕不是貓咪的眼楮。
那是妖異的豎瞳,像是...
狐狸。
一種仿佛被山海巨獸盯上的恐懼感幾乎將索菲亞淹沒。
此刻,那雙非人的眼楮正冰冷地、毫無情緒地倒映著她因極度驚駭而慘白扭曲的臉。
最終...
她直接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暈了過去。
三月七︰“......”
星︰“......”
丹恆︰“三月,你......”
黑塔︰“噗......”
佩拉︰“啊?”
希露瓦從門口走來,看著地上口吐白沫昏迷不醒的女孩,伸手探了下脈搏。
“還有心跳,你們...玩的也太過了...”
三月七一頭的問號。
“咱不是啊!咱沒有——!”
“咱只是想要過來安慰一下她的,怎麼就...”
黑塔站起身,晃晃悠悠的挪動著二次元身體,走到女孩身前,手指在空中輕輕點了幾下。
“嗯...”
“這個小服務員感染了「模因」,或者說一種固有的「幻陣」,按照級別來說,可能就是那吸血鬼經理做的。”
“在她的眼中,咱們全員惡人,估計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你們要是想要看她視角的話,我可以將一部分轉化成憶質。”
三月七貓毛炸了起來。
“咦——”
“不要!咱才不要——!”
可听到黑塔的話,坐著不動的星卻舉起了手。
“黑塔老師,發我一份!”
苟頭敲了下星的腦袋。
“真不愧是你啊,星核精。都什麼時候了還找刺激...”
他說完,看向黑塔,問道︰“這個「類模因」能清除嗎?”
“你以為我是誰?”
黑塔隨意一揮手,一道血色就從索菲亞頭頂消散。
女孩也緩緩睜開眼,從昏迷之中醒了過來。
她眼瞳收縮,恢復正常,等看清面前之人的容貌時,頓時愣住。
索菲亞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看到人有多好看。
在她的面前,就算是貝洛伯格最美得油畫,最精致的雕塑,最優美的語言,都無法比擬。
她幾乎下意識的喊出︰
“黑塔女士,舉世無雙!”
“黑塔女士,聰明絕頂!”
“黑塔女士,沉魚落雁!”
苟頭︰“...你這絕對是加了私貨了吧?!不要隨便玩弄別人的記憶啊!”
黑塔攤攤手︰“順手的事。不過也不用擔心,這也就是一次性的模因,喊完了也就沒事了。”
“還能順便幫她驅逐一些身上的詭氣,我沒收費就算便宜這小哭包了。”
“也不要隨便給人起外號啊...”苟頭無力吐槽,他看向女孩,輕聲問道︰“你好些了嗎?”
可對于他的輕聲問候,女孩壓根就沒有看一眼,依舊盯著黑塔,滿臉的痴迷。
“謝謝黑塔大人,我已經好多了。”
苟頭︰“...那啥,我問的。”
索菲亞笑了笑︰“沒事,都一樣,我已經感受到黑塔大人對于芸芸眾生那慈悲的愛了~”
黑塔嘴角微微勾起,看著苟頭那吃癟的樣子別提多高興了,但還是清了清嗓子,問道︰
“索菲亞,是吧?”
“嗯!嗯!黑塔大人居然記得我的名字,真的太榮幸了。”
苟頭實在忍不住了,悄悄在心中問系統。
“統子,這女孩沒被黑塔搞壞吧?”
【當然沒有,宿主】
【請設想一下,您作為一個每日都被鬼怪嚇唬的人,身處怪異的酒店之中,遵守著奇怪的規則苦苦求生。】
【在今天,被一群惡人嚇得昏死過去,以為難逃死命的時候。】
【再次睜眼,卻看到一個美的像是神明的人救了自己,而且你還是個顏控。】
“......”
“所以...你的意思是,這姑娘被...被黑塔給掰彎了。”
【已經快成麻花了,宿主。】
“阿哈,閉嘴。”
苟頭的臉色有些黑。
而黑塔看到他臉黑,卻更開心了,她笑著問道︰
“剩下的事情,你問?還是...”
“我問?”
苟頭那可能再給索菲亞和黑塔說話的機會,一個瞬身就出現在二人中間。
“呵呵~尊貴的黑塔女士,您辛苦了,歇著去吧。”
“我來,我來~”
說話間,他就已經把黑塔推到一旁。
轉頭看向索菲亞。
“咳咳,這位小姐,你有沒有興趣,做客房部的經理啊?”
原本還因為“太陽”被推走而有些小惱怒的索菲亞,听到苟頭這話立刻呆愣愣的看向他。
“誰...”
“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