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經理想留住王先生，但知道留不住。
誰都看得出王先生是想趕去玉華台，那里的冬日鮮蔬可是搶手貨。
整個中午，黃經理接連接待了幾撥打听這事的客人，讓他頭疼不已。
統計完下午兩點的營業數據後，他差點站不住腳——相比去年同期，皇城根大飯店的收入少了將近一半。
唯一例外就是玉華台買大鯉魚的那兩天。
黃經理坐不住了，立刻叮囑副手幾句，自己騎車就往玉華台趕。
他不信冬天還能有新鮮蔬果賣，肯定有人在炒作。
仔細一琢磨，這季節只有南方可能有，玉華台的余經理該不會真的從南方高價運菜回來吧？這種蔬菜不容易保存，余經理到底打著什麼主意？
玉華台就在眼前，黃經理卻進不去。
胡同里停滿了自行車，他頓時覺得頭大如斗，“這可怎麼辦？”身為皇城根大飯店經理，他深知這里的顧客有多挑剔。
如果余經理真花錢從南方運菜，絕不可能達到現在這種轟動效果。
綠皮火車運費高，路上至少要好幾天。
在火車上，各類蔬菜都蔫了。
皇城根的老少爺們兒眼光挑剔得很，有瑕疵的東西，你敢放在玉華台招攬客人？這不是打自己臉嗎？
余經理絕不會干這種事。
他肯定找到了穩定的供貨渠道。
不然，車廂里不會是滿載的蔬菜，而是滿車的磚頭。
黃經理完全愣住了︰
“怎麼可能？”
“大冬天哪來的蔬菜瓜果？”
“難道余經理會變魔術？”
黃經理不信！他好不容易找到個地方停自行車，匆匆跑進玉華台。
一進門，看見菜單牌子，樣式普通，有拍黃瓜、干煸扁豆、清炒菜心、西紅柿炒雞蛋，食材格外顯眼！
還有水果，桌上擺著小盤子，幾片西瓜、幾片香瓜、七八顆草莓，連一種小果子他都不認得。
親眼見到後，黃經理心中滿是失望。
怎麼會這樣？
他發現玉華台雖小卻無空位，很多人拼桌，人聲嘈雜，服務員忙得團團轉，半天沒人理他。
忙啊！服務員恨不得一人當倆用，哪有人招呼他？
黃經理不是來吃飯的，是來探虛實的，可這更讓他心煩。
皇城大飯店今天可沒這般熱鬧。
黃經理恍惚間被人拉出，定神一看，竟然是熟人——皇城大飯店的柳經理！
“黃經理，你也來打听玉華台的事？”
黃經理坦然道︰
“柳經理，這里……”
他指向玉華台的方向，問︰“余經理從哪弄來這麼多東西？”
柳經理臉色如炭，“這也是我來的目的。”
“有客人說起時，我還以為是在開玩笑。”
“大冬天的，誰不知主菜就是白菜、土豆、蘿卜？想找別的菜，不可能。”
“水果也就隻果、梨……”
“可我到這兒一看，猜猜我見著啥了？”
黃經理急切地問︰“看到了什麼？”
柳經理壓低聲音，“進了他們後廚，看了他們的食材。”
“單說蔬菜就把我震驚了。”
“黃瓜碼得高高的，每根都像量過似的，粗細長短一致。”
“西紅柿又紅又亮，點綴著小白點。”
“四季豆、扁豆、油菜，多得很！”
黃經理臉色難看，“玉華台竟任你進後廚？”
柳經理苦笑，“玉華台忙翻了天。”
“前廳不停地傳菜、上菜、收拾。”
“後廚炒菜、拌菜沒停過，誰顧得上看我？”
“告訴你，玉華台的水果不少。”
“大西瓜一個可能有三十斤！”
“還有小西瓜，跟拳頭差不多大。”
“居然還有草莓，數量還不少。”
“更離譜的是還有菜瓜……”
兩人都沉默下來。
皇城根一帶有吃菜瓜的習慣，既可以當水果，也能當菜，甚至腌著吃。
冬天里突然出現能吃的菜瓜，比什麼都驚悚。
就像小時候把黃瓜當水果吃的人長大後，對水果興趣不大，但對黃瓜卻始終鐘愛。
柳經理聲音沙啞︰
黃經理點頭道︰“余經理必定找到了穩定的供貨途徑，尤其能確保冬季也能提供新鮮的蔬菜瓜果。”
“若非如此，以他的能力，絕不會貿然推出這麼多菜品。”黃經理補充。
柳經理深表認同。
作為皇城根大飯店的管理者，他深知穩定的重要性。
無論是餐飲業還是其他行業，長久的成功都依賴于持續的優質服務。
黃經理稍作思考便得出結論︰“余經理肯定掌握了某種獨特資源，否則他絕不會冒險損害玉華台的聲譽。”
兩人陷入沉思後齊聲說道︰“處！”這個負責采購的關鍵部門，只有他們才能做到這一切。
黃經理疑惑︰“但處通常只關注大項目，怎麼會留意一個小餐廳呢？”
柳經理提議︰“或許與某位采購員的個人關系有關。”
“無論如何，我們必須找到這位采購員。”黃經理立即行動，囑咐柳經理著手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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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根大飯店在御膳房內有內線，必須盡快聯系到那位采購員，爭取讓其也為本店供貨，否則客源可能被玉華台搶走。
余經理滿頭大汗，自從給玉華台的老顧客們傳達了消息，便一直忙個不停。
從第一位客人進店起，他就沒歇過。
每位到訪的客人都熱情無比，哪一桌都想讓他坐下聊聊天，甚至一起喝上幾杯。
這種情形是余經理從未遇過的。
皇城根下的小餐館或許可以不用這麼對待客人，但像玉華台這樣的大飯莊絕不行。
每一桌的客人都得陪著，哪怕現在才剛到中午，余經理已經有些微微醉意了。
好在店里還有太多事務需要他處理，這才勉強讓他抽出身來。
余經理疲憊至極，身體幾乎撐不住。
這麼多客人，稍有不慎說錯話就會得罪人。
要知道，這里的每一位都是常客，得罪一個等于得罪一整圈人。
玉華台以後就別想再做他們的生意了。
盡管身體勞累，精神卻格外興奮。
還好早有心理準備，這讓他能堅持下去。
果然不出所料，寒冬時節，食材稀缺，綠色蔬菜成了搶手貨。
剛才有不少客人追問，今天供應的綠色蔬菜是否僅限今日？當然不是，這類菜品會持續供應到明年正月。
面對客人的進一步詢問，余經理選擇了閉口不談。
好在這些客人也懂分寸，不再多問。
皇城根下的食客們常愛吹噓自己和朝廷官員關系密切。
而玉華台的客人確實多為朝中官員，他們深知什麼話該問，什麼話不該問。
好不容易回到辦公室的余經理連茶都沒顧得上泡，廚師組長陳師傅就急匆匆地闖了進來。”經理，不好了！”
余經理猛然起身︰“發生什麼事了，這麼著急？”
“餐廳里的客人遇到麻煩了嗎？”
陳師傅愣了一下︰“客人出事了？”
“我怎麼沒听說？”
余經理松了口氣︰“沒事就好！”
“陳師傅，你差點把我嚇死。”
陳師傅苦笑著說︰“經理，咱們有麻煩了。”
什麼？！
余經理滿是疑惑︰
“生意這麼好，形勢一片大好，怎麼會突然有麻煩？”
陳師傅嘆了口氣︰
“經理，正因為我們客人太多，才是麻煩所在。”
“我們飯店的食材快不夠用了！”
什麼？！
余經理瞪大眼楮︰
“不可能吧？”
“你是不是搞錯了？”
“我們的肉類不夠了嗎？”
陳師傅不屑地回答︰
“現在有新鮮蔬菜，誰還稀罕吃肉啊？那些不過是客人順手點的罷了。”
“問題在于，我們的蔬菜也不夠了。”
余經理感到頭皮發麻︰
“不應該啊！我特意多準備了一些，楊科長還額外提供了三分之一。”
“怎麼會不夠呢？”
陳師傅無奈地搖頭︰
“開始卸貨時我也以為一天足夠了。”
“可這些客人特別喜歡綠色蔬菜。”
“很多人點了一整桌菜，幾乎全是素菜，魚、鴨、肉只是隨便點的。”
“只要菜單上有綠色蔬菜，他們就各種搭配點一遍。”
“有些人吃完還會再加。”
余經理微微皺眉︰
“即便這樣，應該也夠了吧？”
陳師傅急得直跺腳︰
“經理，你自己算算。”
“你覺得今天的午飯會持續到什麼時候？”
什麼？！
玉華台不供應早餐。
正常用餐時間上午十點至下午兩點，晚上五六點至十點。
這是大眾的用餐習慣。
大概率不會超過這兩個時間範圍。
遺憾的是，如今並非尋常狀況。
單憑這些新鮮蔬果的魅力，
余經理憑借專業經驗斷言︰
“恐怕是連班都得上了。”
陳師傅用力跺腳，
“沒錯！”
“僅眼前這批客人，就把食材消耗過半了！”
“別說今晚了。”
“五六點前能勉強應付就是萬幸。”
糟了！
余經理跌坐在地，口中念叨︰
“怎麼會這樣？”
“我可是備足了雙倍的量。”
陳師傅額頭直冒汗，
“余經理，別感慨了，趕緊想想辦法補充食材吧。”
“不然，客人不會善罷甘休的！”
余經理突然警覺，
“對對對！”
“您趕快回去清點庫存。”
“看看哪些蔬果消耗最快。”
“我這就去找楊科長商量！”
“無論如何，必須妥善處理這事！”
陳師傅沉默片刻，幽幽說道︰
“早上那份量，再來一份就足夠了……”
糟糕！
余經理倒吸一口涼氣，脫口而出︰
“楊科長送來的可是兩天的量。”
陳師傅費力解釋，
“楊科長供應的食材一如既往優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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