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楠花的淡香還縈繞在鐘樓的石縫里,清晨的風就卷著新麥的氣息漫了過來。我站在修道院鐘樓的頂端,扶著冰涼的石欄桿往下望,遠處的田野像被陽光潑了桶金漆,翻滾的麥浪從山腳下一直鋪到海岸邊,沉甸甸的麥穗低著頭,被風一吹就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說悄悄話。
“聞著沒?今年的麥子香得不一樣。”沃夫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點笑意。他手里捧著個粗陶碗,碗沿還沾著點麥麩,熱氣裹著甜香往我鼻尖鑽。“村里的瑪莎婆婆剛熬的麥粥,加了野蜂蜜,她說給‘鐘樓頂上的孩子’留了一大碗。”
我接過碗,指尖觸到陶土的溫熱,心里也跟著暖起來。舀一勺送進嘴里,麥粒嚼起來咯吱咯吱的,帶著陽光曬過的焦香,蜂蜜的甜不濃,剛好壓過麥殼的微澀。“瑪莎婆婆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她今早看見你爬鐘樓啦,”沃夫靠在欄桿上,自己也捧著個碗,呼嚕呼嚕喝著,“說‘那姑娘盯著麥田看了半宿,準是饞新麥了’。”他指了指麥田間的小徑,“你看,村民們天不亮就下地了,比往年早了一個時辰。”
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十幾個身影在麥浪里起伏,鐮刀劃過麥稈的“唰唰”聲順著風飄上來,規律得像首歌。其中穿紅裙的姑娘動作最快,割幾下就直起身捶捶腰,發間別著的石楠花在金黃的麥浪里格外惹眼——是昨天給我們指路的艾拉,她辮子上還纏著根麥稈,大概是干活時不小心掛上的。
“她筐里裝的是什麼?”我注意到艾拉身後跟著個小竹筐,鼓鼓囊囊的。
“剛烤的麥餅,”沃夫咽下嘴里的粥,“瑪莎婆婆說讓她給地里的人送點心。你看她那著急樣,準是怕麥餅涼了。”
正說著,鐘樓的旋轉樓梯傳來“ ”的腳步聲,雷夫扛著捆麥穗上來了,麥穗上的露水順著他的袖口往下滴,在石階上留下串水痕。“老神父讓我給你帶這個。”他把麥穗往石桌上一放,穗子沉甸甸的,壓得桌面都晃了晃。他伸手捋了把麥穗,飽滿的麥粒就簌簌往下掉,“這是從‘先祖麥’上摘的,全村就那麼一株。”
我撿起粒麥粒,比普通麥粒大了一圈,表皮泛著淡淡的琥珀光,放在手心里還溫溫的。“先祖麥?”
“嗯,”雷夫坐下喝了口沃夫遞過來的麥粥,“老神父說,亞瑟先祖當年在修道院後院埋過一粒麥種,說只要這麥子長得好,愛爾蘭就不會餓肚子。每年收麥時,那株麥稈都比別處高半尺,結的麥粒能當種子,分給最能吃苦的人家。”他從口袋里摸出個小皮袋,倒出三粒特別飽滿的麥粒,“這是今年最好的三粒,老神父說給‘能守住麥田的人’。”
麥粒在陽光下閃著光,我小心地收進貼身的口袋里,指尖能感受到那點溫度,像揣了三顆小太陽。
突然,沃夫吹了聲口哨,指著海邊的方向“那是什麼?”
遠處的海面上,一艘小船正歪歪扭扭地往港口漂,船帆破了個洞,卻在桅桿上掛了面綠旗,旗上畫著個大大的麥穗圖案——那是村里的船,船老大湯姆的。可平時這時候,他應該早就從對岸換完麥種回來了。
“有點不對勁。”雷夫站起身,眯著眼望過去,“湯姆的船向來走得穩,今天怎麼搖搖晃晃的?還有那旗,平時就巴掌大,今天這面快趕上船帆了,像是在喊人看。”
我突然想起昨天拆彈時,從老僕口袋里掉出的紙條,當時匆匆掃了一眼,上面好像寫著“麥熟時,里應外合”。當時只當是胡話,現在看這船、這旗,心里突然一緊。“沃夫,你帶幾個人去港口看看,悄悄跟著,別驚動他們。”
沃夫立刻把碗往石桌上一放,抹了把嘴“明白!”轉身就 跑下樓梯,很快,樓下傳來他召集人手的低喝聲。
雷夫彎腰撥開石桌上的麥穗,指著麥稈底部“你看這麥稈上的露水,是凌晨的,說明這麥穗是剛摘的。老神父說過,先祖麥的根須會順著地下暗河延伸,能感知周圍的動靜。”他捏起根麥須,上面沾著點黑灰,“這是火藥灰,附近有人動過火器。”
我心里的不安更重了,低頭看那株先祖麥的麥穗,果然在飽滿的麥粒間夾著點細小的金屬碎屑,閃著冷光。“麥地里有問題?”
“大概率是。”雷夫的手按在了劍柄上,“維多利亞想趁收麥時動手,村民們忙著割麥,防備最松。”他往麥田間望去,村民們的鐮刀還在飛快地揮動,沒人注意到遠處的船越來越近了。
就在這時,艾拉背著竹筐從麥田里跑出來,紅裙沾了不少麥殼,她朝著鐘樓揮手,嘴里喊著什麼,聲音被風吹得七零八落。我和雷夫趕緊趴在欄桿上听,隱約听見“湯姆”“陌生人”“鐮刀”幾個詞。
“她發現不對勁了。”雷夫拽著我往樓梯跑,“快,去麥田間!”
下鐘樓的石階時,我特意看了眼牆角的沙漏,沙子剛好漏到“辰時”的刻度——往年這個時候,瑪莎婆婆會在村口敲鐘,提醒大家該歇會兒吃麥餅了,今天的鐘聲卻遲遲沒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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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到麥田邊的小徑上,才發現今年的麥子長得格外密,往年能容兩個人並排走的路,現在被麥稈擠得只剩半尺寬。艾拉正蹲在路邊,看見我們就趕緊招手,竹筐倒在地上,麥餅滾了一地,有塊餅上還沾著根細細的金屬線。
“別踫!”雷夫一把拉住要去撿餅的艾拉,用劍挑起那塊麥餅,金屬線立刻繃直了,順著麥根往地下鑽。“是絆發線,連著炸藥。”他用劍鞘撥開周圍的麥稈,地下露出密密麻麻的金屬網,像張巨大的蜘蛛網,把整片麥田都罩住了。
艾拉嚇得臉都白了,攥著我的袖子發抖“湯姆大叔的船上下來好多黑衣人,他們說……說要炸修道院的地基石,還讓我把麥餅送給大家,說里面加了‘好東西’。”她指了指那些掉在地上的麥餅,有幾塊已經被村民撿起來了。
“不好!”雷夫轉身就往麥田深處跑,“村民們要是吃了麥餅……”
我趕緊拉住艾拉“你知道黑衣人藏在哪嗎?他們有多少人?”
“大概十幾個,都穿黑衣服,手里拿著短銃,躲在最東邊的麥垛後面。”艾拉的聲音帶著哭腔,“他們還說,等修道院一炸,就讓艦隊過來……”
話沒說完,港口突然傳來幾聲巨響,接著是人群的驚呼。我抬頭望去,湯姆的船在港口炸成了碎片,火光沖天,濃煙滾滾。風里的麥香一下子被硝煙味蓋住了。
“是幌子!”雷夫的聲音從麥田里傳出來,帶著怒意,“他們炸船引我們去港口,真正的炸藥在麥地下!”
果然,東邊的麥垛後面突然傳來“滋滋”的聲響,十幾道黑影竄了出來,手里的短銃對準了正在割麥的村民。“都不許動!”為首的人戴著鐵面具,聲音像磨過的石頭,“誰動就炸了這片麥田,讓你們今年顆粒無收!”
村民們嚇得停住了手,有幾個想反抗的被短銃指住,臉色發白。麥浪里的金屬網開始發亮,顯然是引信被點燃了。
“別踫引信!”我大喊著沖過去,懷里的三粒先祖麥突然發燙,像是在提醒我什麼。亞瑟先祖的筆記里好像寫過,麥根能傳導能量,尤其是先祖麥的根須,能中和火藥的威力。
“雷夫,用先祖麥的麥穗劃金屬網!”我一邊跑一邊喊,同時抓起地上的麥餅往黑衣人身上扔——瑪莎婆婆的麥餅里摻了不少粗麥麩,硬得像石頭,剛好能打個措手不及。
雷夫立刻會意,抓起石桌上的那捆先祖麥,揮舞著沖向金屬網。麥穗劃過的地方,金屬網瞬間失去了光澤,滋滋的聲響也弱了下去。“有用!”他大喊著,“大家都來幫忙,用麥穗打金屬網!”
村民們反應過來,紛紛抓起身邊的麥穗往地上拍。艾拉也撿起鐮刀,雖然手抖得厲害,卻狠狠劈向離她最近的一個黑衣人,鐮刀帶著麥芒掃過那人的臉,疼得他嗷嗷叫。
風突然變大了,卷起漫天的麥芒,像金色的雨。我口袋里的三粒先祖麥越來越燙,索性掏出來往空中一拋。麥粒在空中炸開,變成無數細小的光點,落在金屬網上,那些原本發亮的網瞬間就暗了下去,連引信的火星都滅了。
“不可能!”戴鐵面具的人大吼著,舉槍就朝我射擊。子彈擦著我的耳邊飛過,打在後面的麥稈上,濺起一片麥殼。
雷夫縱身撲過來把我推開,長劍直刺那人的手腕,短銃“ 當”一聲掉在地上。“維多利亞派來的狗,也敢在這兒撒野?”他的劍抵住那人的喉嚨,“說,還有多少人藏在附近?”
黑衣人還想嘴硬,艾拉突然抓起一把麥灰撒在他臉上,趁他捂臉的時候,沃夫從後面一腳把他踹倒在地。“港口的人都解決了,”沃夫拍了拍手上的灰,“就知道你們玩聲東擊西的把戲,早讓人繞後了。”
遠處的海面上,維多利亞的艦隊果然露頭了,卻在看到港口的火光熄滅後,猶豫著不敢靠近。大概是沒想到,他們精心布置的炸藥,會被一把麥穗給破了。
村民們歡呼著圍上來,有人把剛割的麥子拋向空中,金黃的麥粒像下雨一樣落下。瑪莎婆婆提著籃子趕過來,看到滿地的麥餅,心疼地直跺腳“我的餅啊!那可是加了新麥磨的粉……”
雷夫撿起塊沒被踩髒的麥餅,掰了一半遞給我“嘗嘗,瑪莎婆婆的手藝,比鐘樓頂上的粥還香。”
我咬了一大口,麥香混著芝麻的味道在嘴里散開,確實比粥更有嚼勁。風里的硝煙味漸漸淡了,麥香重新漫了過來,比之前更濃,像是在慶祝這場勝利。
艾拉把掉在地上的麥餅撿起來,拍了拍灰“沒事,髒了的我們洗洗烤烤還能吃,不能浪費糧食。”她的紅裙在麥浪里晃來晃去,像朵倔強的花。
雷夫望著遠處漸漸退去的英國艦隊,把另一半麥餅塞進嘴里“老神父說得對,麥浪里藏著愛爾蘭的骨頭——硬著呢。”
我摸了摸口袋,那三粒先祖麥炸開後,好像融進了風里,此刻風拂過麥田,每一株麥子都在輕輕搖晃,像是在點頭。陽光灑在麥浪上,金閃閃的,風里的麥香越來越濃,混著石楠花的淡香,讓人心里踏實得很。
沃夫不知從哪摸出個陶罐,往我們手里倒著麥酒“慶祝一下!瑪莎婆婆說,新麥釀成的酒,喝了能壯膽!”
酒液帶著點甜,順著喉嚨滑下去,暖烘烘的。我望著身邊的人,望著這片起伏的麥浪,突然明白亞瑟先祖那句話的意思——所謂“守住麥田”,從來不是守住一堆麥子,而是守住這片土地上的人,守住這份不管遇到什麼困難,都能彎腰割麥、笑著吃餅的勇氣。
風還在吹,麥浪還在搖,風里的麥香,就是我們最響亮的戰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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