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的銅燈樹映著九枝蟠螭燈,燭淚凝紅時,柳如煙正用銀簽撥弄酒盞里的冰屑 —— 這是她教御膳房用硝石制冰的法子,透明碎晶在琥珀色葡萄酒里浮沉,像極了北疆夜空中的星子。殿角編鐘響起,她抬眼看見蕭戰霆卸去甲冑,月白中衣襯得肩線愈發挺直,腰間仍系著那柄纏靛藍絲線的佩劍,在明黃帷幔下泛著冷光。
“當年在太學,你總說冰酒該配胡麻餅。” 皇帝端起羊脂玉盞,指尖劃過盞沿鏨刻的沙棗花紋 —— 那是今早命尚方監連夜趕制的新器。蕭戰霆注意到兄長袖口繡著半朵未綻的沙棗花,與柳如煙發間木簪的紋樣分毫不差,忽然想起十五歲那年,他們在驪山射獵,他為護駕被熊爪撓傷,是眼前人用沙棗葉嚼碎敷在他傷口上。
“柳姑娘改良的弩機,比神機營的舊制快了三成。” 右相的話驚醒了殿中議論,柳如煙循聲望去,見對方袖口露出半截圖紙,正是她畫給蕭戰霆的弩機彈簧改良圖。她指尖輕觸袖中弩機的雕花防滑紋,忽然听見皇帝輕笑︰“听聞柳姑娘還懂‘摩爾斯密碼’?朕讓人查了典籍,倒是本朝《孫子算經》里的‘響箭密語’,與姑娘的三短一長暗合。”
殿內忽有穿堂風掠過,柳如煙鬢邊的沙棗花簪輕輕搖晃,花蕊機括發出極輕的 “ 嗒” 聲。蕭戰霆的目光立刻掃向她的指尖 —— 那里正以二長一短叩擊桌沿,是 “有監听” 的警示。他忽然按住酒盞,青銅酒器在案上磕出鈍響,恰好蓋過她接下來的摩爾斯暗語︰三長代表 “安全”,兩短代表 “撤離”。
“臣在北疆時,常听柳姑娘說起‘現代’的制鹽之法。” 蕭戰霆話鋒一轉,指腹摩挲著盞底陰刻的狼首紋,“她說海邊的鹽戶會用日曬法結晶,比熬煮省時三倍。” 這話明著是回皇帝的問話,暗里卻藏著他們在烽燧上的約定︰當提及 “現代” 時,便是要切換到用暗語交談。皇帝的眸色微微一深,他听懂了弟弟在暗示殿中有敵國細作 —— 當年他們在東宮,曾用 “熬鹽” 代指排查內奸。
慶功宴至子時,皇帝屏退眾人,獨留蕭戰霆在龍池畔秉燭。水面映著兩簇燭火,隨波晃動時,將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你還記得嗎?” 皇帝忽然撿起片飄落的沙棗葉,“十歲那年,你抱著渾身是血的雪豹幼崽闖東宮,說它被母豹遺棄,非要養在寢殿。”
蕭戰霆望著兄長指間的葉片,葉脈間竟用金粉描著半幅北疆地圖 —— 正是柳如煙畫在薄絹上的那版。“臣記得,皇兄後來讓人在豹圈里種了沙棗樹。” 他忽然想起柳如煙曾說,沙棗葉能入藥,可解南疆蠱毒,而此刻兄長指尖的葉片,邊緣恰好掐著三道細痕,是他們新創的 “安全” 訊號。
“柳姑娘很像你。” 皇帝將葉片拋入池中,金粉地圖在水面暈開,“當年你在太學,總愛把《六韜》拆成算學題解,如今她把兵法融進了機關術。” 燭火忽然被夜風吹得明滅不定,他的聲音輕下來,“朕听說,在紅柳灘,她用硝石粉引燃駱駝糞時,你替她擋了三次火舌。”
蕭戰霆的手指不自覺撫過護腕上的焦痕,那里還留著柳如煙涂的愈傷膏氣息。他忽然想起昨夜歸朝途中,她坐在篝火旁調試弩機,馬尾辮垂落時拂過他手背,說等天下太平,要在幽州種滿沙棗樹。“她是臣見過最通透的人。” 他望著龍池里的月影,想起她教他用蒲公英絨毛傳遞訊號的模樣,“眼中有沙礫,心中有繁花。”
皇帝忽然笑了,笑聲里帶著幾分悵惘︰“朕讓欽天監查過她的星象,主星落‘天殺’卻伴‘天貴’,是亂世里的孤星。” 他抬手拍了拍蕭戰霆的肩,燭影中,龍紋廣袖拂過對方胸前荷包 —— 那里裝著柳如煙的沙棗花與蒲公英絨毛,“當年你堅持要去北疆,說要替朕守好玉門關,如今……”
殿角的更漏聲突然變了節奏,三長兩短的梆子聲里,蕭戰霆听見遠處傳來駝鈴 —— 是煞組暗衛在警示有刺客接近。他本能地按上劍柄,卻見皇帝搖頭︰“是朕讓御林軍換了更聲,試試你們的暗哨靈不靈。” 說著從袖中取出個琉璃瓶,里面裝著半融的膏體,“朕讓尚藥局照你的方子熬了愈傷膏,加了天山雪參。”
燭火在晨露中搖曳,蕭戰霆忽然想起柳如煙曾說,皇帝看似溫潤,實則心若明鏡。此刻兄長手中的琉璃瓶,瓶身刻著的正是她教他畫的沙棗花,而龍池水面,不知何時漂著片冰藍色的蒲公英絨毛 —— 定是她趁人不備,將 “信標” 留在了御花園。
“回去吧,柳姑娘該等急了。” 皇帝轉身時,明黃披風掃過石欄,露出內襯上用銀線繡的整幅北疆地圖,在燭影里泛著微光,“明日早朝,朕要听她講‘現代蒸餾法’—— 就像當年,你在太學講《尉繚子》里的算術題。”
離開太極殿時,蕭戰霆摸出荷包里的沙棗花,花瓣上的細痕在月光下清晰如昨。他忽然明白,兄長早已看穿他們的暗語、他們的默契,甚至他們藏在沙礫與繁花間的情愫。但有些事,如同沙棗酒的醇香,不必言說,只需在這暗流涌動的宮闕里,默默釀成守護彼此的鎧甲。
晨鐘響起時,柳如煙正站在偏殿檐下,望著他歸來的方向。發間的沙棗花簪微微顫動,花蕊處的毒針在晨光里泛著冷光 —— 卻比不上她眼中倒映的燭火,比任何朝暉都更溫暖,更熾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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