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在峽谷里拐過第三道彎時，柳如煙的虎骨刀已劃破三匹戰馬的肚帶。她貼著沙壁滑行，火石粉在甲冑摩擦處濺起火星，引燃提前埋好的沙棘叢 —— 那些被漆成婚車木料顏色的灌木，根部全裹著浸油的麻布。李婉兒的喜轎剛轉過鷹嘴岩，二十架改良床弩從兩側崖頂同時發動，弩箭卻刻意避開轎廂，專射拉車的駱駝咽喉。
"保護小姐！" 陪嫁的李家軍剛抽出腰刀，蹄下沙地突然塌陷。柳如煙提前三日埋下的連環翻板陣啟動，三十名甲士墜入深達兩丈的沙坑，坑底豎著的三稜倒刺涂著西域蛇毒，傷口見血封喉。她踩著翻板邊緣掠過婚車，刀柄重擊李婉兒後頸前，順手扯下對方鬢邊金步搖 —— 那支鳳凰形制的簪頭里，藏著皇後親賜的密報。
蕭戰霆勒馬立在峽谷高處，望遠鏡里映出柳如煙抱著昏迷的李婉兒躍向暗索。婚車周圍的火油被流矢引燃，卻在即將燒到轎廂時，被提前布置的沙牆阻斷 —— 這場截殺既要讓皇後的細作看到 "激烈戰況"，又要確保誘餌完整無缺。他指尖劃過輿圖上的紅柳峽，那里用朱砂標著三重陷阱︰表層翻板陣、中層火油隔離帶、底層蛇毒刺坑，像極了皇後層層嵌套的權謀。
醫帳?晨光熹微
李婉兒指甲掐進掌心，盯著帳頂晃動的狼頭旗。右肩箭傷雖淺，卻被刻意敷了會延緩愈合的草藥 —— 蕭戰霆的軍醫在換藥時，故意讓她看見碾碎的曼陀羅花瓣。床頭竹簍里的箭矢被重新排列，原本錯亂的星圖此刻組成北斗，第七顆星尾端多了道歪斜刻痕，正是母族暗樁的聯絡信號。
"李姑娘對星象很感興趣？"蕭戰霆的聲音從帳外傳來，帶著邊關特有的冷硬。他掀簾而入時，披風掃過滿地沙礫，腰間玉佩碎成三瓣，卻用鎮北軍軍旗的銀絲穿起，狼頭紋章在裂隙間若隱若現。李婉兒注意到他靴底沾著紅柳峽的赭沙，那種只在蛇毒刺坑周圍生長的礦物沙，會在月光下泛出幽藍熒光。
"戰王殿下截殺婚車，" 她按住腰間被拆去毒指甲的暗扣，"是怕李家軍的糧草車，真的能喂飽西突厥的戰馬？"
蕭戰霆走到案前，指尖劃過攤開的婚書，皇後的鳳印在晨光里泛著冷光︰"皇後要的是借你的親事，把李家軍的糧草線插進鎮北軍腹地。" 他忽然抽出腰間短刀，刀刃壓在婚書 "李婉兒" 三字上，"而本王要的，是讓她以為這枚棋子還活著。"
李婉兒盯著刀刃映出的自己，鬢角被冷汗浸透的碎發黏在額角，哪還有半分京中貴女的儀態。她忽然想起被截殺時，柳如煙抱她躍下懸崖的力道 —— 那雙手在抓住暗索前，特意用掌心薄繭護住她後頸，像極了小時候乳母抱她避雨的姿勢。
"所以我是誘餌？" 她扯下肩上繃帶，露出被刻意處理過的箭傷，"讓皇後以為戰王接納了李家的聯姻，實則..." 目光掃過蕭戰霆甲冑內襯的蒲公英紋樣，"借我的存在，引出她藏在西北十年的暗樁？"
帳外傳來柳如煙調度親兵的指令，混著拆卸翻板陣的木料踫撞聲。蕭戰霆忽然收起短刀，從袖中摸出片完整的蒲公英 —— 絨毛里沒有火石粉，卻在花睫處刻著極細的鳳紋︰"三日前你母族的密使，在玉門關外被柳副將截獲。" 他將蒲公英放在李婉兒掌心，花睫上的鳳紋正對著她袖口的北斗錯紋，"他們不知道，皇後給的火油配方，早被換成了遇水即燃的硝石粉。"
李婉兒的指尖驟然收緊，蒲公英絨毛飄落在她腕間舊傷上 —— 那是十歲時隨父親練刀留下的疤痕，與柳如煙腕間的舊疤位置分毫不差。她忽然明白，為何截殺時所有兵器都避開她的要害，為何醫帳里會有標著母族暗語的箭矢︰"戰王是想讓我，給皇後寫封報平安的信？"
蕭戰霆轉身走向帳門，披風帶起的氣流撲滅案頭燭火︰"信里要寫，紅柳峽遇襲時，是李家軍拼死護你周全。" 他在陰影里頓住，"另外告訴皇後，你的陪嫁火油，本王會用來燒西突厥的糧草。"
李婉兒望著他的背影，發現帳外親兵傳遞的暗號，正是母族暗樁的 "歸巢" 信號。她摸向床頭竹簍里重新排列的箭矢，第七顆星歪斜刻痕下，藏著極小的狼頭標記 —— 這是蕭戰霆給她的新暗語，用母族的錯紋，藏鎮北軍的真章。
當柳如煙進來換藥時，李婉兒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盯著那道與自己如出一轍的舊疤︰"兩年前，定遠村那場瘟疫，你是不是..."
"李姑娘該知道，" 柳如煙抽回手，虎骨刀鞘擦過李婉兒膝頭，"有些過去，比沙地里的陷阱更危險。" 她掀開新的繃帶，金創藥里混著極細的火石粉，"明日隨將軍巡視邊界時，記得數清沙棘叢的數量 —— 第三百二十七棵後面，埋著皇後安插的第一個細作。"
帳簾再次掀開時，晨光終于鋪滿醫帳。李婉兒看著掌心的蒲公英，花睫上的鳳紋被她用指甲刮去半道，露出底下刻著的 "定" 字 —— 那是定遠村的 "定"，也是鎮北軍軍旗上的第一個字。她忽然輕笑，將蒲公英別在鬢邊，覺得這西北的風沙，終于讓她看清了棋盤上的楚河漢界︰她不是皇後的棋子，也成不了戰王的同袍，只是夾在宮牆與沙海之間的一枚活餌，等著誘出那些藏在暗處的、真正吃人的沙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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