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風沙在敵營退去的第五天終于消停。柳如煙站在鷹嘴崖了望塔上,望著地平線處的滾滾塵煙 —— 那是外族騎兵後撤的痕跡,五百里的真空地帶像道結痂的傷口,暫時隔開了刀光劍影。她摸了摸腰間的牛皮哨,上面還沾著敵營糧倉的麥麩,忽然听見身後傳來鎧甲輕響。
戌初,主帳內的牛油燈將二十道身影投在牛皮牆上。右營主將王猛特意坐在柳如煙下首,腰間別著她賞賜的虎骨匕首,刀鞘上刻著蒲公英紋樣。當柳如煙展開《鎮北軍整訓圖冊》時,眾將領的呼吸聲突然輕了 —— 圖冊第一頁繪著五感訓練的詳細流程,從 "蒙眼辨箭風" 到 "雨後識蹄印",每個科目都標著具體的生理數據。
當說到《戈壁屯田防御圖》時,左營主將張熊突然拍案︰"末將不懂!咱們鎮北軍是鐵騎馬刀,不是農夫鋤頭,開墾屯田豈不讓天下人笑話?"
帳內呼吸聲一滯。柳如煙指尖劃過圖冊上的菱形田塊示意圖︰"張將軍可知,上個月借糧時,敵營的馬隊為何追不上咱們?" 她忽然抽出虎骨刀,刀刃在沙盤上劃出三道弧線,"因為他們的戰馬踩中了我在退路上埋的胡麻稈 —— 胡麻油脂讓馬蹄打滑,稈內的空心又會放大蹄聲,誤導追擊方向。" 她望向張熊,"屯田不是種地,是在敵人的必經之路上種陷阱。"
王猛適時翻開《如煙兵法摘記》︰"張兄你看,如煙副將把田埂設計成七寸高,正好卡住戰馬前蹄;灌溉溝渠暗藏三稜刺,表面鋪的不是石板,是涂了桐油的薄冰......" 他忽然指著圖冊上的士兵訓練表,"再說了,屯田時的翻土動作,能練臂力;辨別禾苗長勢,能練眼力 —— 這分明是把訓練場搬進了農田!"
張熊的臉色稍緩,卻仍梗著脖子︰"可弟兄們都是拿慣了刀的,讓他們握犁耙,不如直接砍了他們的手!" 帳內響起低低的附和聲,幾個年輕士兵不自覺地摸向劍柄。柳如煙忽然起身,走向帳外的試驗田,招手讓張熊跟上。
月光下,小順子正帶著斥候隊用改良的犁鏵翻土 —— 犁頭嵌著半片敵騎的馬刀,木柄纏著帶倒刺的野薔薇藤。"看好了," 柳如煙握住犁把,手腕翻轉的弧度與揮刀如出一轍,"翻土時手腕發力要像握刀,每道犁溝間隔三尺,正好是戰馬側踢的盲區。" 她忽然松手,犁鏵竟自動卡住土塊,露出底下埋的響鈴,"等粟米長高,這些響鈴會被禾苗擋住,敵人踩中時,聲音會被谷穗放大,傳得比號角還遠。"
張熊盯著她沾滿泥土的甲冑,忽然想起借糧戰時,她用麥麩迷惑敵騎嗅覺的場景。"末將... 末將還是覺得......" 他的聲音低下去,卻看見柳如煙從懷里掏出個布袋,倒出混著鐵砂的種子︰"這些粟米種子拌了碎瓷片,發芽時瓷片會劃破戰馬的嘴唇。張將軍,您是願意讓士兵在田地里磨出老繭,還是在沙場上流干鮮血?"
不待眾人反應,柳如煙轉身回到主帳中。“張兄,如何!走吧”王猛摟著張熊也進入主帳。
"斥候隊的耳力訓練,需要在頭盔內加裝犛牛皮膜," 柳如煙指尖劃過 "听覺強化" 章節,"當鼓膜震動頻率達到每秒 32 次時,能分辨出弩箭與弓箭的破空聲差異。" 她抬頭望向阿虎,後者正用匕首在桌面刻著什麼,"騎兵隊的沖鋒間距,從傳統的五尺改為三尺,利用戰馬肩骨踫撞形成聲障,干擾敵人判斷人數。"
"末將附議!" 王猛第一個抱拳,甲冑上的狼頭紋章與柳如煙肩甲相踫,"上次借糧時,弟兄們按您教的 " 駱駝假甲 " 戰術,硬是用二十匹駱駝騙出敵軍五百騎,這說明咱們的盔甲不是擺設,是誘餌!" 他忽然從袖中掏出本皺巴巴的冊子,封皮寫著《如煙兵法摘記》,"末將把您平時說的話都記下來了,比如 " 最好的盾牌是讓敵人看不見你 ""。
蕭戰霆看著王猛發亮的眼楮,忽然想起半月前他還對柳如煙的戰術嗤之以鼻,此刻卻像換了個人。阿虎在旁用刀柄戳了戳他,低聲笑道︰"將軍,王猛現在連睡覺都抱著虎骨匕首,怕是把咱們如煙副將當活菩薩供著了。" 蕭戰霆忽然瞥見王猛冊子上畫著柳如煙的側影,左眼角的痣被夸張地描成火焰狀,忍不住咳嗽著別過臉。
會議結束後,柳如煙帶著蕭戰霆來到後山新闢的試驗田。二十名斥候正借著月光翻土,小順子蹲在田埂上,用炭筆在木板上記錄土質︰"東南坡沙質土,適合種胡麻;西北坡黏土帶堿,得摻駱駝糞..." 他忽然抬頭,眼楮亮晶晶的,"如煙姐,等粟米長出來,咱們就能在田邊埋三稜刺,敵人踩中就會觸發連弩,射向他們的馬眼!"
蕭戰霆望著少年將軍事思維融入農耕,忽然想起柳如煙的話︰"真正的屯田,是讓每株禾苗都變成武器。" 她蹲下身,用虎骨刀在泥土里劃出溝渠,刀刃翻轉時帶出潮濕的土腥味︰"每個田塊修成菱形,田埂高七寸,既能防戰馬踩踏,又能藏下響鈴。秋收時,士兵在田間收割的不是糧食,是敵人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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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讓暗衛隨糧車進京," 蕭戰霆遞過羊皮水袋,指尖觸到她掌心的老繭,"除了種子,還奏請皇上調派農學博士,教咱們改良耐旱粟種。" 他望向遠處正在搭建的了望塔,塔身裹著野薔薇藤蔓,"王猛說要在屯田區外圍挖三層壕溝,溝底鋪火石,敵人夜襲時,馬蹄擦出的火星能直接引燃桐油。"
柳如煙忽然笑了,月光落在她左眼角的痣上,像朵不會熄滅的火苗︰"看來王將軍終于明白,最好的防守不是城牆,是讓敵人踏進咱們的田埂時,就已經踩中了陷阱。" 她站起身,甲冑上的蒲公英戰旗在夜風中輕顫,"等開春,讓每個士兵在甲冑里縫粒種子 —— 敵人看見的是軍隊,我們看見的,是移動的糧倉。"
與此同時,長安城內的文華殿里,御史中丞正將彈劾奏折拍在御案上︰"陛下,柳如煙區區女流,竟在軍中推行 " 農兵一體 ",置祖宗軍制于何地?" 他指著泛黃的奏報,"更甚者,她竟讓士兵在甲冑里縫種子,成何體統!"
皇上翻著柳如煙的《戈壁屯田防御圖》,忽然輕笑︰"卿可知,定遠村之戰後,西域商隊改道繞行,為何?" 他指尖劃過圖上的老槐樹標記,"因為他們听說,那里的每株蒲公英都藏著火石,每片樹葉都能割喉。朕看哪,這個女將軍不是在屯田,是在給敵人種墳。"
殿外,蕭戰霆的暗衛正將最新戰報呈給樞密使 —— 柳如煙發明的 "響鈴麥田陣" 已在試驗田奏效,踩中陷阱的野山羊發出的聲響,成功引開了三批敵探。樞密使望著戰報上的蒲公英印章,忽然長嘆︰"當年老將軍說 " 兵民一體 " 無人理解,如今倒讓個女子在戈壁灘做出了模樣。"
千里之外的鷹嘴崖,柳如煙正在給小順子演示如何用粟米秸稈制作絆索。她忽然听見遠處傳來馬蹄聲,阿虎的聲音帶著笑意︰"副將,長安送來的種子到了,還附了道密旨 ——" 他壓低聲音,"皇上說,若有人彈劾你,就把屯田區的三稜刺樣品寄去,讓他們嘗嘗沙子里長出的 " 青苗 "。"
柳如煙望著木箱里的粟米種子,忽然想起在定遠村的第一個春天,阿香嫂教她辨認麥苗與雜草。那時她以為,戰爭與耕種是兩條永不相交的線,直到看見蕭戰霆在軍報上寫下︰"每粒種子都是未出鞘的刀"。或許,真正的常勝之師,從來不是在沙場上殺人,而是讓敵人在覬覦糧草時,先踏進死亡的陷阱。
是夜,主帳內的軍事地圖旁,多了幅屯田進度圖。柳如煙用紅筆在 "定遠村" 旁畫了個圈,那里的老槐樹正在抽新芽,樹下埋著她改良的第二代三稜刺 —— 混著粟米種子的刺尖,若敵人拔刺,種子就會隨血落地,在他們的傷口旁,開出帶毒的花。
帳外,蕭戰霆看著帳內一心撲在地圖上的女子,轉身之際忽然看見王猛抱著《如煙兵法摘記》走過,邊走邊念叨︰"陷阱分三重,一傷馬,二亂陣,三取將...". 他忽然輕笑,想起老將軍說的 "兵無常勢",原來真正的名將,不是讓士兵變成刀,而是讓每把刀都懂得,為何而揮。
蕭戰霆看向在燭光下她的剪影,忽然明白,這個從血與火中走來的女子,早已將戰爭的定義改寫︰當每個士兵都能在耕犁與刀劍間自由切換,當每塊農田都能在豐收與陷阱間隨時轉換,鎮北軍便成了大漠中最可怕的存在 —— 既是百姓的糧倉,也是敵人的墳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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