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三刻，鷹嘴崖後山飄著細如牛毛的冷雨。蕭戰霆握著柳如煙給的牛皮哨，站在崖頂俯瞰，二十道身影正像游蛇般在雜木林中穿梭。他特意讓阿虎從右營調了十名精銳斥候扮演"敵探"，此刻那些穿慣了新甲的漢子正罵罵咧咧地踩中第三處響鈴陷阱，銅鈴在雨幕中發出細碎的清響。
"將軍，西北坡發現三處炊煙！" 了望塔上的士兵大聲稟報。蕭戰霆卻盯著地圖冷笑 —— 那是斥候隊用艾蒿混著狼糞燒出的假炊煙，濃煙升起到半空便被山風扯成碎絮，恰似分散的小股部隊。真正的隱蔽點，藏在反斜面的岩縫里，那里的枯枝經過特殊處理，燃燒時只冒青煙，連火星都被苔蘚壓滅。
右營主將王猛突然指著東北方驚呼︰"有營帳！" 蕭戰霆舉著千里鏡望去，只見斷崖處立著五頂歪斜的帳篷，帳前甚至拴著三匹假馬 —— 用枯樹干綁著馬尾毛，被雨水打濕後竟像真馬在甩尾。但他注意到，帳篷之間的距離恰好是七步，正是柳如煙教的 "反騎兵沖鋒間距"，而所謂的 "馬糞"，其實是曬干的蕨類植物，遇水會散發類似馬廄的氣味。
當第一隊 "敵探" 靠近假營地時，蕭戰霆听見三聲夜梟叫 —— 這是柳如煙約定的警示信號。幾乎同時，領頭敵探突然踩中埋在落葉下的竹刺，雖然竹刺尖端裹著棉絮不致命，卻讓他疼得踉蹌後退。緊接著，樹杈間蕩下幾團浸過桐油的麻繩，借著山風砸在他們頭頂，卻不是燃燒的火石包，而是裝滿辣椒粉的皮袋，在雨中炸開時，敵探們頓時涕淚橫流。
"好個虛虛實實！" 阿虎看得擊掌叫好。蕭戰霆卻看見小順子像片落葉般貼在岩石上，手中握著根中空的竹管，正將收集的雨水滴進石縫 —— 這是柳如煙教的 "滴水擬聲法"，用規律的水滴聲掩蓋呼吸聲。更妙的是，趙三趴在二十步外的腐葉堆里，竟能準確模仿出山鼠刨土的響動，讓敵探們誤以為是小動物而放松警惕。
考核結束時，十名右營斥候全被繳了兵器，狼狽地坐在泥地里。柳如煙從枯井里鑽出來，蒙臉布已被雨水浸透，索性扯下來塞進腰帶，露出左眼角的淡褐色痣 —— 這是她入營後首次在士兵面前顯露真容，眾人驚覺，那個總被他們當作 "少年" 的斥候首領，竟是位面容冷峻的女子。
"周大的辣椒粉袋少了風向計算，" 她甩著濕發走向隊列，指尖點在某個紅點上，"若今天刮的是西北風，你們會先嗆到自己人。" 瘸腿的趙三突然指著假營地方向︰"可我們引開了所有敵探！" 柳如煙看著他發亮的眼楮，忽然笑道︰"不錯，你們學會了用疼痛當誘餌 —— 真正的斥候，要讓敵人在流血時還找不到傷口。"
正午時分，主帳外突然響起馬蹄聲。信使渾身泥濘，懷中的黃綾聖旨卻干燥如新。蕭戰霆展開聖旨的瞬間，營帳內的呼吸聲驟然停滯 —— 皇上不僅準了柳如煙的副將之職，更特許她 "不拘軍制，全權整訓斥候與先鋒營"，甚至用朱砂筆在末尾批注︰"朕聞定遠村三百青壯御三十騎而全活，此等奇策，豈分男女？"
任命儀式在申時舉行。柳如煙換上鎮北軍副將的玄色甲冑，肩甲上刻著新鑄的狼頭紋章 —— 那是蕭戰霆特意讓鐵匠用虎骨刀的碎刃融鑄而成。當她接過兵符時，右營主將王猛率先單膝跪地，他的精銳斥候剛在考核中被這群 "弱雞" 完敗，此刻望著柳如煙甲冑下若隱若現的刀傷，終于明白老將軍說的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原是指能讓每個士兵都成為藏在暗處的刀刃。
"從今日起，斥候隊不再是探路的棋子，" 柳如煙的聲音在練兵場回蕩，二十名斥候站在她身後，小順子腰間的短刀終于不再搖晃，趙三的斷腿旁放著特制的竹制護膝，"你們是埋在敵人必經之路上的種子，平時是野草，戰時是毒刺。" 她轉身望向蕭戰霆，後者正將繡著蒲公英的戰旗遞給她 —— 那是定遠村村民連夜趕制的，每朵絨球里都藏著細小的火石粉。
然而慶典未散，火頭軍老陳突然踉蹌著撞進帳內，圍裙上還沾著未干的面糊︰"將軍！糧庫見底了，最後兩袋粟米今早熬了粥，現在連野菜都湊不出三百人的口糧......" 他的話讓剛升起的篝火瞬間暗淡，眾將領面面相覷，右營主將的手按在劍柄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柳如煙卻忽然笑了，指尖劃過兵符上的狼頭紋章︰"還記得我在定遠村教村民用野薔薇藤纏火石包嗎？" 她抽出虎骨刀，刀刃在夕陽下泛著冷光，"明日起，斥候隊分成五組，每組帶十斤火石粉。我們不找糧食 ——" 她望向遠處的山巒，那里藏著敵人的糧倉，"我們去借。"
蕭戰霆望著她眼中跳動的火光，忽然想起考核時看見的場景︰小順子在假營地旁撒下的蒲公英種子，此刻正被雨水沖進泥土。或許，這些帶著火石粉的種子，終將在敵人的土地上生根發芽，開出最致命的花。而他手中的聖旨，不過是這場變革的開端 —— 當一個女子能以 "副將" 之名站在軍帳中，當一群曾被輕視的 "弱兵" 能讓精銳斥候鎩羽而歸，鎮北軍的未來，早已在柳如煙的虎骨刀下，刻下了新的章程。
是夜，柳如煙在新帳中翻看《斥候手札》，新增的一頁寫著︰"當敵人以為你在找糧食時，你已在他的糧囤下埋好了火石。" 她摸了摸腰間的牛皮哨，窗外傳來小順子練習夜梟叫的聲音，斷斷續續，卻越來越像真正的夜啼。遠處，蕭戰霆的營帳還亮著燈，映出他批閱公文的剪影 —— 那個曾質疑她的副將，如今正用紅筆圈出她每一條訓練章程，像在荒蕪的戰場上，為她的火種圍起防風的石牆。
雨水漸歇時，斥候隊開始整理裝備。周大往陶罐里裝辣椒粉，趙三調試著新制的竹制弩箭，小順子仔細地將蒲公英種子縫進衣擺 —— 這些來自定遠村的種子，即將跟著他們潛入敵營，在焚燒糧倉的火光中，完成第一次真正的播種。而柳如煙知道，當第一顆火星濺落在敵人的糧草上時，那些曾被輕視的 "弱兵"，終將讓整個大漠听見，鎮北軍新的戰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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