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重如帷,寒風卷過山林,枝頭霜花簌簌而落。
營地主帳中,燭火微明。
帳門敞開,北風吹動帷幕,沙圖微響。
蕭然立于主位,肩披鐵羽披風,未著戰甲,面色平靜,卻氣場冷冽如霜。
帳中圍坐數人,皆為青陽軍重將——許文山、姜鳴鑄、楊林。
帳前地毯尚濕,一人剛翻身而坐,正從腰間取出一卷羊皮圖,隨手掀開,熟門熟路地擺在沙圖中央。
“殿下,城里的情況,我都查清楚了,而且……現在有一樁大事要發生。”曹衡擦了把額角的汗,笑著望向眾人,“林家要焚城,不只是逃命,是想借火脫殼,轉入霧嶺礦脈另起爐灶。然後,伺機偷襲我們。”
“縱火的圖,兵力布防圖,我都拿回來了,林羽畫的避火道也已確認。林家的人想三線縱火,一燒百姓,二掩出逃,三困來軍——想得周全。听說,這些都是齊仲海所謀劃的。”
許文山一听,臉色便黑了︰“老曹,你這是在跟我講鬼話?他們真敢點?那可是他們自己的老巢。”
“你若是看見那幾口準備好的萬人坑,再看看那些宗祠里藏的油桶,就不會問了。”曹衡語氣一沉,神色也冷了幾分,“齊仲海親自設的局,林慶點頭簽的令,林靖之、林廣昌都已入局。背後听說還有林娘娘的授權。”
楊林冷聲︰“若真攻進一片死城,我們將被萬人唾罵,百年罵名洗不淨。而且還會深陷泥沼,讓錦溪城成為一個燙手的山芋。”
“所以不能硬攻。”曹衡一邊說,一邊從懷中摸出一方油紙小包,拍在桌上,“這些是林羽的手書。他現在被軟禁在東廂,卻還是畫出了這些圖送出來。他和林家反目,也不願見百姓被燒死。”
蕭然已默默將信翻閱至最後一頁,眸色如夜底深潭。
慕容冰靠在他身側,看完地圖,冷笑一聲︰“林慶居然真舍得一把火把自己燒干淨。”
“他不是燒自己。”蕭然語氣淡淡,指尖點了點信中一句,“他是想讓我們接手一座廢墟,再背上屠城之名。”
眾人神情皆變。
蕭然始終未語,低頭凝視信件良久。
終于,他輕聲道︰
“屠城……那我便讓他的刀,先割自己肉。”
眾人齊望。
蕭然緩緩起身,手指一點桌上圖卷,語聲沉穩如磐︰
“以其道,反制。”
“今日起,施‘三箭入城’。”
“我們,不只要攻下錦溪——要以錦溪人之手,將林家,從骨髓里鏟除。”
——
“第一箭——反其守。”
“曹衡,你今夜即回。”
蕭然取出一枚密印,交予曹衡,語氣鏗鏘︰
“此為‘虎符’,持此可調動青陽軍的先鋒營,”
“許文山,你調五千青陽鐵騎,夜潛北門。”
“由袁為內應,奪錦溪北門的控制權,一擊而取林家兵脈之咽。”
許文山立刻請命︰“末將領命。”
曹衡接過密印,微躬身道︰“今夜三更,我可返城。”
蕭然點頭︰“不必強攻,不必謀逆,只需——讓城防營從內部瓦解。”
“這城的未來,不該掌握在一群只會焚人點火的蠢賊手中。”
——
“第二箭——反其名。”
楊林跨前一步,手中攤開幾頁密紙,冷聲說道︰
“林家欲焚城遁逃,其跡已顯。火油調動、坊巷封閉、礦口封鎖、宗親遷移,皆有證據。”
“我會帶人先行入城,將這些實情,以‘耳語’之法,在市井茶館、腳夫商販間悄然散播。百姓心中有疑,待火起之時,自會嘩然。”
許文山沉聲︰“等他們點火,再揭榜,那不是太遲?”
楊林冷笑一聲︰“點火之前,他們還敢否認;火一起,我們再由縣衙名義,貼榜示眾——那時,百姓心中已有答案,榜文只是最後一錘。”
蕭然緩緩點頭,目光沉穩︰
“罪不用虛造,只需將實事昭告。林家焚的是城,我要他們連臉皮都燒不住。”
他看向曹衡︰“你寫好林羽的陳述,我要那告示貼出去時,民心先動。”
曹衡補充道︰“明白,到時候,我會讓周述以縣衙名義,張榜揭罪。”
“讓他們知道,林家藏油、密謀棄逃,所為不止是權變,而是視人命如草芥。”
“此箭,不是斬將,是斬心。”
——
隨後,蕭然站至沙圖前,指向錦溪南街,目光冷若深潭。
“第三箭——反其火。”
“林慶布火,圖擾民,我便先燒他的倉。”
“今夜,我與冰兒親入南街,夜襲糧倉,擾亂布防。”
“以火引火,讓錦溪百姓驚而逃,引民先亂。”
“林慶若真要燒城,我便先燒他自己的米,看他如何撐三日。”
話音一落,帳中眾將皆變色。
許文山當即拱手︰“殿下萬萬不可輕身犯險!錦溪雖困,但尚有內衛暗哨。您若失手,天下大局將為之一變。”
姜鳴鑄亦抱拳疾聲︰“我請命代殿下入城!末將願引兵三千,夜襲糧倉,刀下不留一個林家守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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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林眉頭緊皺,低聲勸道︰“錦溪城內如今暗流潛伏,不止林家,還有齊仲海在布線,刺客不止一條線,殿下豈可輕入?”
蕭然微笑搖頭,聲音不急不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指尖輕點沙圖,“我若坐鎮後方,所知皆是他人之言。而此刻,我需要的是第一手情報——是城中煙、火、人心的溫度。”
“況且——”
他看向眾人,目光沉定如山︰
“玄鴉的暗衛已經滲入城內,如今就在各坊潛伏,接應不難。”
“再說,大軍已圍,敵若反撲也難脫逃。”
他頓了頓,目光如刃︰
“林慶敢賭,我更敢。”
慕容冰眉頭微擰,終是輕聲道︰“你若執意……我便隨你走這一遭。”
蕭然側目看她,輕輕點頭。
“好,那就一同。”
“錦溪的火,要他們親手點——我只負責讓這火,燒得更猛。”
——
帳中沉默。
蕭然環視眾人,燭火照映他面上輪廓,堅毅而冷靜。
“三日之內,我要錦溪的百姓先覺醒,而非城先燒。”
“我要林家自己,站在火上等我們入城。”
“我要林慶親眼看著——他守了百年的家業,是怎麼被他親手毀掉的。”
“這就是他欠下的債。”
“也是我們,必須清算的仇。”
眾人齊聲拱手︰“謹遵殿下之令!”
——
蕭然步出主帳,披風獵獵,立于雪原之上。
南境的雪已漸稀薄,空中飄落的雪粒輕如塵霜,不似北境那般厚重封天。
風依舊冷,但雪已小了,仿佛再過一炷香便會停歇。
前方山脊微泛魚肚之白,遠處錦溪城宛如沉睡巨獸,在薄雪與寒霧中靜默無聲。
他取出林羽那封信,字跡雖被寒氣輕輕皺起,卻依舊筆力崢嶸。
他低聲念出最後一句︰
“我守的是城,不是姓氏。”
蕭然緩緩抬眼,目光穿越寒夜與風雪,語聲如暮鼓低沉︰
“那我,便守你。”
“守這城不焚,守這些人不死。”
“林慶若敢焚此地——”
“我便將林家全族,挫骨揚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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