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溪城•內城】
夜雪未歇,巷口早已被巡夜軍士團團圍住。
屋檐斷瓦,血跡未干,三具內衛尸體橫陳街角。
一人喉斷如竹裂,一人心髒貫穿,一人頭顱幾乎斜墜頸間,死前面露恐懼。
火把映照下,兵士紛紛低語,目中滿是懼意︰
“這是……誰殺的?”
“不是賊人,是殺手。”
“我們還要搜人嗎?”
忽聞一聲馬蹄脆響,自街口傳來。
馬未至,寒意已達。
一襲玄衣龍裘的男子于風雪中策馬而來,未下馬,便抬手示意讓開。
齊仲海——至。
他目光掃過三具尸體,未言。
下馬,蹲身,親自翻看尸口。
——喉斷無痕,說明用的是鈍絲利弦;
——胸口貫穿角度詭異,是俯沖之勢;
——腳腕傷口卻整齊如刀,說明死前掙扎被斷力阻止。
三人皆是內衛精銳,就算遇到一般的高手,憑他們的身手,也可以一敵三。
可這三人,連求救的信號都沒有發出。
足見殺他們的人,比他們高出太多。甚至極有可能是頂級的殺手。
才能在一瞬間,皆被殺。
齊仲海目光冷若凝霜,語氣不見波動︰
“城中……有人能幾息之間殺我三人,又全身而退?”
他緩緩站起,袖中抽出帕巾,拭去指上殘血,眉眼微斂。
目光掠過三具尸首,又仰頭望了望屋檐上的斷痕與殘弦,眸色如墨般深沉。
“弦殺鉤刺,不取財、不毀物,只取命——這不是突襲,而是赤裸裸的警告。”
他閉目片刻,腦中飛轉︰
【若只是滅口,為何留尸?】
【若是挑釁,為何不揚聲?】
【除非……有人故意在此,告訴我——我被盯上了。】
副衛湊近,低聲試探︰“齊大人之意,是……”
齊仲海緩緩睜眼,冷道︰“是蕭景玄的人,且不是尋常的人。”
“他們知道我們在做什麼,也知道該殺誰、何時殺、殺到幾分分寸。”
“錦溪,已經不是一座死城了。”
副衛面色驟變︰“那……‘焚城’的計劃可能已——”
“可能暴露。”齊仲海語氣依舊平靜,卻陡然低頭看向尸體中的第三人,眼神一凝。
他忽道︰“不急。”
“通知林家的人——‘按令調整崗哨’,言是‘防內賊潛逃’,不許外泄。”
“再調三組內衛暗哨,不查人,查‘回信’——看有沒有人將消息送出去。”
他緩緩踱步,一邊撢袖一邊冷笑︰
“林家參加會議的人,其中必有奸細。”
“我倒要看看,這個消息,究竟是從誰的手中丟的。”
他翻身上馬,臨走前淡淡道︰
“安排人,‘請’林慶。”
“他若不願配合——那就讓他知道,不是所有棋子,都配走到終局。”
他遠去的馬蹄聲中,風雪乍緊。
——
林府,燈未熄。
林慶面色蒼白,披衣而起。
齊仲海來得快,語氣更快︰
“三名內衛被殺,圖卷失落。”
“此刻,錦溪不是能不能亂的問題,而是已經亂了。”
林慶手指緊扣衣袖,聲音艱澀︰
“你想說什麼?”
齊仲海站于廊下,風雪未褪,語如刀鋒︰
“我想說,焚城計劃必須立即變動。”
“你必須配合——調整換崗時辰,查清內奸,封死角樓水道,千萬不能讓城外的蕭景玄知道。”
“這不只是林家的事,這一敗,可能是全局的崩潰。”
林慶沉默良久,雙目低垂,終是嘆息一聲︰
“我……明白。”
他喚來林靖之、林齊山,冷聲命令︰
“即刻前往北城、東城,各自主持換崗與搜查。”
“齊大人要看配合——便給他看。”
話出口,他卻轉身半步,眼中掠過一絲寒意與苦笑︰
【既然棋局由不得我,那就讓我做一枚听話的棋子,這樣才能保全林家】
林靖之目光一閃,緩緩點頭︰“謹遵令。”
林齊山遲疑半晌,終于道︰“我這就去。”
目送兩人離開,林慶低聲喃喃︰
“局勢……已不是我掌控的了。”
——
北城角樓,風聲愈疾。
曹衡身披粗裘,早藏于角樓後井道旁,屏息而伏。
換防已至,崗哨交替。
他輕巧掀起布簾,丟出一具偽裝“尸體”,披著軍服、血痕涂面,自角井滑落井渠。
一名巡守士卒走近,見尸驚呼︰“角樓有人逃——來人!”
同一刻,角門角落忽起火光。
一束油布火把引燃破布,引得火頭灼燒木框!
士卒驚亂,調兵撲火。
趁著這個間隙——曹衡迅速躍入北牆下廢棄水渠。
水渠幽深,一人可匍匐通行,入口早由袁平川暗中清理。
他披著特制油布袍,手持木筒呼吸,滑入冰冷泥水。
寒潮入骨。
他咬牙不發一聲,雙手蹬泥,身如魚游,一尺尺穿越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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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半刻後,他自廢井出口,翻身躍出,遠遠避開火點,鑽入荒林之間。
然而,就在他躍出時,一道身影悄然望見——那是林靖之布下的暗哨。
他沉默片刻,轉身回稟。
林靖之正好趕至井口,察看殘跡,已見難尋人蹤。
屬下欲放信鴿,又被他一把摁住。
“林大人?這是何意?”
林靖之望向遠處雪林,良久不語。
腦海中浮現沈崢那句密信︰“若錦溪終需一場火,便記得——別燒死你自己。”
“罷了……”他喃喃吐出,仿佛與某段執念訣別。
腳邊雪地微動,是屬下正欲放出信鴿示警。
林靖之一掌摁住,語氣低沉卻不容拒絕︰
“寫追捕報告——‘人遁入亂軍,尸不見,令未下’。”
“就說……找不到了。”
屬下愕然︰“您是說……放了?”
林靖之負手而立,神色如舊︰“我什麼都沒說。”
“記著,你沒看清他臉。你只知道,他——跑了。”
風雪再起,披風翻飛。
而他站在原地,忽覺得,這一刻的自己,才像個人,而不是林家的一枚棋子。
——
井道出口處,曹衡翻身躍出,腳下一滑,膝蓋猛地撞在寒岩,痛得冷汗直冒。
他倒吸一口涼氣,卻不敢停下。
褲腳已被碎石劃破,鮮血染濕油布,步履艱難。
但他強撐著,咬牙一躍,避開最後一處巡邏火點,沖入荒林。
冰雪之下,腳印漸淺,血跡被風雪吞沒。
他回頭望一眼錦溪夜色,雪中城門早已模糊。
他低聲呢喃︰
“林羽,你守的是城,而我們……救的,是城中還有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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