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溪北嶺,天未破曉,寒霜已凝。
鐵帳林立,旌旗如海。萬騎屯兵山脊,炮車高懸,弩營藏于林後,鼓聲未起,殺機已潛。
中軍主帳燈火通明。
蕭然一身黑金披甲,負手立于沙盤前,目光沉靜,沙盤之上整座錦溪城勢一覽無遺。
姜鳴鑄半披軍袍,立于其左,神情肅然。右側是許文山、楊林、玄鴉等南軍中堅將領,皆已列席。
帳中無言,殺意藏于靜水。
“錦溪北道已徹底封鎖,城中糧倉不足兩旬。”
姜鳴鑄低聲道,指著城北的圖帛︰
“前線潰敗,林慶腹背受敵,其子林羽與其政令日生齟齬,內斗將起。”
“錦溪雖未破門,實則氣數已衰。”
蕭然聞言,目光如刀。他不語,只抬手輕點沙盤三處︰錦溪北門、西南丘口、東嶺山寨。
“許文山。”
“在!”許文山出列抱拳,身形如山。
自赤嶺一戰起,他掌十萬青陽軍,昔日猛將,如今更添一份沉穩帥氣,身負中軍重任。
“率主力列陣于北門,不急攻,慢壓——我要錦溪百姓日日見你旌旗,日日心驚。”
“喏。”
“楊林。”
“在。”
“統山騎潛于東嶺,不為取寨,不為劫利,只擾其商路,燒其山林,斷其馬道。”
“謹遵殿下之意。”
蕭然頓了一瞬,目光移向姜鳴鑄。
“姜將軍。”
“在。”
“率四千鐵甲,隱丘口伺機。”
“此戰——你只做一件事。”
姜鳴鑄神色凝重︰“請殿下明示。”
“破城之日,封城。”
“錦溪一旦亂,林氏必有人求生外逃。”
“我不許他們的後悔,也不許他們逃亡。”
“我要的是,一場——徹底的清算。”
姜鳴鑄肅容拱手︰“我明白了。”
帳中眾將齊齊抱拳應令。
蕭然轉身,望向那仍未破曉的天色,低聲吐出一句定言︰
“錦溪,半月內必亂,一月內必破。”
——
【錦溪城 • 市井】
晨未光,風如刃,灰雲覆城。
街巷冷清,市口停擺,丹陽軍截斷所有糧礦通道,錦溪成了孤城。
三日前,林慶頒“封口封糧”令,今日再下死令︰
——官兵入戶搜糧,限三日內申報;
——重賞舉報,窩藏者誅連三戶;
——少者罰,重者殺,餓者不憐,民者不赦。
城中民怨滔天。
破廟巷中,一戶農家門口貼上新紙條︰
“林氏暴政,殺我三子。”
巷口牆邊,一具五歲孩童尸體被草席裹著,母親坐在旁,目光呆滯,懷中緊抱著孩子那只小手,嘴里卻在低低哼唱童謠,一整日未曾動彈。
兩名官兵敲門搜糧,見狀亦沉默片刻,欲前行,卻被母親忽然抱起尸體擋在門口,沙啞低聲︰
“你們要搜……就從我兒身上踩過去。”
官兵互望,最終不敢上前,低聲咒罵轉身離去。
附近街角,更多人看見牆上紙貼“林家搜命”四字,膽怯又憤懣地低語——
“誰還敢藏糧?他們根本不是要我們活著。”
“林家……這是要我們陪葬。”
——
【林府 • 議事廳】
寒光如鐵,氣氛如凝冰。
林慶雙手按案,一頁頁翻閱密報。聲音如釘入木︰
“查出私糧千余石,但不足半旬之需。”
“如再不緊逼,恐糧盡人亡。”
林羽強忍怒火︰“父親,百姓已怨聲載道,再逼,民必反!”
林慶抬眸冷冷望他一眼,語帶怒火︰
“你要我看著丹陽軍兵臨而束手坐等?!”
“你要守的,是林家百年……我守的,是錦溪根本。”
林羽怒目︰“我想救的,是城中百姓!”
林慶一掌震案,怒喝︰“百姓?若林家亡了,誰來收你尸體?!”
林羽渾身顫抖,咬牙低聲︰
“若林家要靠餓死百姓苟活,那它……該亡。”
此言如雷霆落地,議廳寂然。
林慶死死瞪著他,須發皆張,終究未言。
林羽拱手而退,目光卻冷靜如冰。
他明白了父親已執念難改——那麼,便只能另尋出路。
——
【城南縣衙】
燭火微弱。
周述與袁平川對坐,一案未飲,兩人皆默。
周述低聲道︰“林慶瘋了,他把這城變成鐵桶,把百姓當柴火。”
袁平川冷笑一聲︰“那我們點的火,正好送他一程。”
周述拈起一枚紙鶴,輕聲一語︰“其實不用我們動手,他自己會點。”
他望向窗外,聲音低沉︰
“這兩日你可曾留意?城中布貨的腳夫換了人,街頭的叫賣聲也不對。”
袁平川眯起眼︰“你是說——丹陽的人來了?”
周述緩緩點頭,低聲如咒︰“不止來了,怕是早已潛入……現在錦溪,連風都不是錦溪的了。”
燭火忽地一晃,門外影動。
片刻後,一道身影自後檐而入,步履沉穩,雖衣袍染血,卻整肅從容,鬢角已有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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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者年約四十,氣質沉毅,一進門便徑直落座,微一拱手︰
“曹衡,奉殿下令,帶沈大人密信而來。”
周述起身,神情鄭重,親自接過那枚“青陽暗印”。
袁平川面色一震,低聲道︰“您便是……曹掌櫃?”
“丹陽曹記當家人,大管事?”
曹衡微一點頭,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
“不錯。”
“如今錦溪城內,街市五行,礦司布賬,凡是動得起來的,都有人在看著。”
“你們不動,火也要燒。”
周述沉聲道︰“既如此,殿下可有明令?”
曹衡緩緩展開手中書信,紙上墨跡猶新,他語氣平穩︰
“殿下言——錦溪若能不戰而動,最善;若要起風——便由你們扯帆。”
“風,已經夠大了。”
袁平川與周述對視,良久。
最終,袁平川低聲咬牙︰
“那我就賭這一局。”
——
【夜幕•城北】
風雪初落,不是白,而是灰。
城頭將士瑟瑟而立,風中傳來火光微閃。
下一刻,一排排黑甲無聲而出,弩手高懸,鐵蹄如潮。
“誰?!”
一將軍怒斥,弓張劍拔。
只見為首者策馬揚首,衣無紋,面如冷霜,腰懸羽檄,高聲而呼︰
“奉攝政皇妃懿旨,內衛押令——求見林大人!”
呼聲不大,卻壓得全軍寒膽。
“是……內衛?!”
“天都影軍……”
當先者摘下面具,赫然——齊仲海。
他冷眼掃城,語如刀鋒︰
“你們以為這是南境之戰?”
“不。”
“這,是一場清洗。”
——
【林府 • 夜半】
林慶披衣而起,密報甫落,燭光抖動。
他看著紙上那行字,久久沉默︰
【齊仲海抵城,懿旨隨行。】
窗外,雪落無聲。
他喃喃道︰
“娘娘……你終于來了。”
但他並未喜色。
反而,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迷茫與……
懼意。
——
這一夜,錦溪無聲震蕩。
林羽看著父親深夜著甲、獨自立于城樓,背影如山,又如墳。
他低聲呢喃︰
“父親……你要守的,到底是城,還是你自己的名字?”
而遠處山林之間,一縷火光點燃。
南軍旌旗藏于夜幕。
圍困——已開始。
風雪夜,未戰,血已起。
錦溪之劫,從此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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