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民富商甦半城

第407集︰胡雪岩的信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竹晴園 本章︰第407集︰胡雪岩的信

    晉商秘賬

    光緒七年深秋的太原,冷雨已經連下了五日。匯通錢莊後宅的書房里,甦半城捏著那封來自張家口的密信,指腹反復摩挲著信封上“胡光墉”三個字,燭火在信紙邊緣投下晃動的陰影,將他臉上的紋路襯得愈發深沉。

    桌案上攤著那本要命的西征舊賬,泛黃的紙頁上,“軍機處王大人親提二萬兩”的朱批像一道血痕,刺得人眼疼。三天前張啟山帶著李鴻章府的雕花木牌上門時,甦半城還能端著茶盞應付,可此刻握著胡雪岩的信,他才真正覺出後背的寒意——那寒意不是來自窗外的冷雨,是來自官場派系絞殺的暗流,正順著信紙的褶皺,一點點纏上他的脖頸。

    “東家,灶上溫了姜茶,您喝口暖暖身子?”賬房老周端著茶碗進來,見甦半城盯著信紙發怔,腳步下意識放輕了。老周跟著甦半城三十年,從平遙分號的小伙計做到總號賬房,從未見東家這般失魂的模樣——即便是十年前平遙鬧蝗災,錢莊擠兌風潮最緊的時候,甦半城也能坐在櫃台後,一筆一筆算清賬目,穩住人心。

    甦半城沒接茶碗,只是把信紙往桌案中間推了推,聲音有些沙啞︰“老周,你看看這個。”

    老周湊過去,剛掃到“胡光墉”三個字,手就頓了一下。胡雪岩的名頭,在晉商圈子里無人不曉——那個靠漕運起家,幫左宗棠辦西征軍需、開阜康錢莊的紅頂商人,鼎盛時家產數千萬兩,連宮里的娘娘都托他打理私產。可近半年來,關于阜康錢莊的壞消息就沒斷過,先是上海分號被擠兌,接著是杭州總號關門,听說胡雪岩為了填窟窿,連家里的良田宅邸都變賣了。

    “左公西征,我墊銀三千萬兩,今被擠兌,大廈將傾。”老周輕聲念著信上的話,指尖微微發顫,“晉商賬冊,是雙刃劍,可護人,亦可自傷……胡大先生這話,是在提醒咱們?”

    甦半城終于端起姜茶,滾燙的茶水滑過喉嚨,卻沒暖透心底的涼︰“他不是提醒,是在現身說法。”他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窗縫,冷雨夾雜著風灌進來,吹得燭火猛地一跳,“胡雪岩怎麼發的家?靠的是幫左宗棠辦軍需,走的是官商路。可如今呢?李鴻章要扳倒左宗棠,先拿他開刀——阜康錢莊擠兌,說是商戰,實則是官場的刀捅到了商場上。”

    老周跟著走到窗邊,望著雨幕中模糊的太原城輪廓,忽然想起什麼︰“東家,張啟山說用江南織造的經營權換賬冊,莫不是……”

    “假的。”甦半城打斷他,語氣斬釘截鐵,“江南織造是官辦采買,歷來由內務府管著,李鴻章就算有本事插手,也絕不會把這塊肥肉讓給咱們晉商。他要的不是賬冊本身,是賬冊上王文韶挪用軍需的把柄——只要拿到這個,就能坐實左宗棠西征軍需不清的罪名,到時候左大人倒了,咱們手里的賬冊,就是催命符。”

    老周倒吸一口涼氣︰“那……那咱們要是不交賬冊,張啟山會不會翻臉?李鴻章的勢力,咱們可惹不起啊。”

    甦半城沒說話,只是從抽屜里取出一個褪色的藍布包,層層打開,里面是一塊磨損嚴重的榆木算盤——這是十年前平遙分號老掌櫃臨終前交給她的。老掌櫃跟著甦家兩代人,一輩子守著分號,最後是積勞成疾,咽氣前攥著甦半城的手,斷斷續續說了句︰“官字兩張口,吃罷原告吃被告,商人生意做再大,也別踫官場的渾水。”

    當時甦半城只當是老人的囑咐,沒往心里去。晉商做票號生意,哪能不跟官府打交道?從朝廷的協餉轉運,到官員的私款存放,哪一筆離得開“官”字?可現在看著胡雪岩的信,想著老掌櫃的話,他才明白,“打交道”和“卷進去”是兩回事——前者是生意,後者是賭命。

    “老周,你還記得同治十年,平遙分號被軍機處借走賬本的事嗎?”甦半城突然問道。

    老周點點頭︰“怎麼不記得?那年我剛升了分號賬房,掌櫃的把賬本交給軍機處的人時,特意讓我記了日期——八月十二借走,九月初一歸還,前後正好半個月。當時掌櫃的還跟我說,這些官家人借賬本,說是核對軍需,其實就是走個過場,咱們別多問,別多嘴。”

    “可咱們都忘了,賬本還回來的時候,多了幾頁。”甦半城指著舊賬上那行朱批,“這幾頁不是咱們分號記的,是軍機處的人後加的——王文韶要挪用軍需,總得有個賬目憑證,借咱們的賬本補記,既不會引人懷疑,還能把把柄留在咱們這兒。”

    老周這才恍然大悟,後背瞬間冒出一層冷汗︰“這麼說,從一開始,咱們就被卷進去了?”

    “是。”甦半城重重嘆了口氣,將藍布包重新包好,“只是那時候咱們不知道,現在張啟山找上門,胡雪岩送來信,咱們才看清這局——王文韶是想把咱們當擋箭牌,李鴻章是想把咱們當刀,左宗棠那邊,說不定也在等著咱們把賬冊交出去,證他清白。可咱們呢?咱們甦家,不過是想守著匯通錢莊,守著晉商的這點基業。”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些,遠處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篤篤篤”,三下,已是三更天。甦半城走到桌案前,將胡雪岩的信折好,放進貼身的衣袋里,又把那本舊賬鎖進鐵匣——鐵匣是他父親留下的,上面刻著“守正”兩個字,父親臨終前說,做票號生意,守正才能長久。

    “老周,你去把晉祠的劉木匠請來,再備三根陳年楠竹,要最結實的那種。”甦半城突然說道。

    老周愣了一下︰“東家,您要楠竹做什麼?”

    “刻竹簡。”甦半城的眼神漸漸堅定起來,“把賬冊里涉及軍需挪用的關鍵頁,一字一句刻在竹簡上,不拓印,不抄寫,連朱批的墨跡位置都分毫不差。刻完之後,分成三份——一份藏進晉祠聖母殿的匾額後面,那里是晉商的聖地,官府輕易不敢搜查;一份讓明遠連夜送回平遙老宅,藏在祖屋的地磚下;還有一份,我親自帶到張家口分號,鎖進金庫的暗格里。”

    老周眼楮一亮︰“東家,您是想……”

    “賬冊在咱們手里,張啟山不會善罷甘休。”甦半城緩緩說道,“竹簡分藏三處,就算一處被搜走,還有兩處留著。將來若是真有禍事,這些竹簡,便是咱們甦家的救命符——王文韶要保自己,總得護著咱們;左宗棠要證清白,也得靠這些憑證。胡雪岩說賬冊是雙刃劍,咱們就把這把劍拆成三截,握在自己手里,既不傷人,也不讓人傷了咱們。”

    老周重重點頭,轉身就要往外走,卻被甦半城叫住︰“等等。”他指了指桌案上的姜茶,“把茶碗端走,順便告訴灶房,明早煮些小米粥,這幾日天冷,伙計們也辛苦了。”

    老周應了聲“哎”,端著茶碗退了出去。書房里只剩下甦半城一人,燭火依舊在晃動,卻照得他臉上的迷茫漸漸散去。他走到鐵匣前,輕輕撫摸著上面的“守正”二字,忽然想起父親常說的一句話︰“晉商走天下,靠的不是會賺錢,是會留後路。”

    窗外的雨終于停了,天邊泛起一絲微光。甦半城推開窗戶,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帶著泥土的氣息。他知道,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平靜,張啟山的威脅,李鴻章的施壓,還有官場那些看不見的暗流,都在等著他。可他不再像之前那樣舉棋不定——他手里握著竹簡,心里裝著“守正”二字,更記著老掌櫃的話,只要不踫官場的渾水,守住晉商的底線,就一定能熬過這場風波。

    他轉身回到桌案前,拿起筆,在一張紙上寫下“守正”二字,字跡工整有力。然後,他將紙折好,放進鐵匣里,與那本舊賬放在一起。他知道,這本賬冊,這些竹簡,不僅關乎甦家的命運,更關乎晉商的未來。他不能讓胡雪岩的悲劇,在自己身上重演。

    第二日清晨,晉祠的劉木匠如期而至,帶著工具和三根粗壯的楠竹,走進了匯通錢莊的後宅。陽光透過窗欞,照在楠竹上,泛著淡淡的光澤。甦半城站在一旁,看著劉木匠熟練地將楠竹削成竹簡,心里默默想著︰這場官商迷局,才剛剛開始,而他,已經準備好了。

    伙計們陸續到了錢莊,有的在打掃門面,有的在整理賬目,臉上帶著往日的笑容。甦半城走到櫃台前,拿起算盤,“ 里啪啦”地撥了起來,清脆的響聲在錢莊里回蕩,像是在宣告︰匯通錢莊,還在;甦家,還在;晉商的根基,也還在。

    不一會兒,長子甦明遠從外面進來,手里拿著一個包袱︰“爹,您讓我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什麼時候出發去平遙?”

    甦半城放下算盤,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等竹簡刻好就走。路上小心,到了平遙,把竹簡藏好,別跟任何人提起。”

    甦明遠點點頭︰“爹,您放心,我知道輕重。”

    甦半城看著兒子年輕的臉龐,忽然想起自己年輕時跟著父親走西口的日子,那時候風餐露宿,卻也無憂無慮。他輕聲說道︰“明遠,記住,咱們甦家做的是票號生意,靠的是信譽,不是官場的關系。將來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要守住‘守正’二字,別踫那些不該踫的東西。”

    甦明遠重重點頭︰“爹,我記住了。”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是老周陪著劉木匠走了過來。劉木匠手里拿著幾片刻好的竹簡,遞到甦半城面前︰“甦東家,您看看,這字刻得怎麼樣?”

    甦半城接過竹簡,仔細看了看,只見上面的字跡清晰工整,連朱批的位置都分毫不差。他滿意地點點頭︰“好,就按這個標準刻,辛苦劉師傅了。”

    劉木匠笑了笑︰“甦東家客氣了,能為匯通錢莊做事,是我的榮幸。”

    甦半城將竹簡遞給老周,讓他收好,然後對劉木匠說︰“劉師傅,這幾日就辛苦您在錢莊住下,所需的東西,讓老周給您準備。”

    劉木匠應了聲“好”,跟著老周去了偏房。甦半城站在櫃台前,望著外面來來往往的行人,心里忽然平靜下來。他知道,這場官商迷局就像一場大雨,雖然來勢洶洶,但總會有停的時候。而他要做的,就是在雨中撐好傘,護住自己的家人,守住自己的錢莊,等到雨過天晴的那一天。

    日子一天天過去,竹簡很快就刻好了。甦半城按照之前的計劃,將竹簡分成三份,分別藏好。甦明遠帶著其中一份,連夜趕回了平遙;另一份被送到了晉祠,藏進了聖母殿的匾額後面;最後一份,則被甦半城小心地收進了包袱里,準備帶到張家口分號。

    出發去張家口的前一天,張啟山又上門了。他依舊穿著湖綢長衫,手里拿著一個錦盒,臉上帶著虛偽的笑容︰“甦東家,考慮得怎麼樣了?江南織造的文書,我帶來了。”

    甦半城請他坐下,端上茶︰“張先生,實不相瞞,那賬冊我找到了,可里面的內容太扎眼,我實在不敢輕易交出去。不如這樣,您先把江南織造的文書給我,我派人把賬冊送到李府,咱們一手交文,一手交賬,如何?”

    張啟山眼珠轉了轉,似乎在盤算著什麼,片刻後,他笑著說︰“好,甦東家是爽快人,我就信您一次。三日後,我還來這里,咱們一手交文,一手交賬。”

    送走張啟山,老周急了︰“東家,咱們哪有賬冊要交?這不是騙他嗎?”

    甦半城冷笑一聲︰“他拿江南織造當誘餌,本就是假的——胡雪岩倒了,江南織造早被李鴻章的人把持,哪會給我一個晉商?我不過是拖時間,等他露出馬腳。”

    果然,三日後,張啟山帶來的“文書”,竟是一張沒有官印的空白紙。甦半城當場摔了茶盞︰“張先生,你這是拿我甦某當傻子耍!”

    張啟山見騙術被拆穿,也變了臉︰“甦承宗,別給臉不要臉!這賬冊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那就看你有沒有本事從我匯通錢莊拿走東西了。”甦半城拍了拍手,十幾個手持棍棒的伙計涌進來,張啟山見狀,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看著張啟山狼狽的背影,甦半城心里沒有絲毫得意,只有一絲警惕。他知道,張啟山不會就這麼算了,李鴻章的勢力也不會善罷甘休。但他不再害怕——他手里握著三份竹簡,心里裝著“守正”二字,更有晉商百年的基業在支撐著他。

    幾日後,甦半城帶著第三份竹簡,登上了前往張家口的馬車。馬車緩緩駛出太原城,他掀開窗簾,望著熟悉的街道,心里默默說道︰“等著我,等我從張家口回來,咱們匯通錢莊,還要繼續走天下。”

    馬車漸漸遠去,消失在塵土中。太原城的陽光正好,照在匯通錢莊的門面上,“匯通天下”四個大字熠熠生輝。伙計們依舊在忙碌著,算盤聲清脆悅耳,像是在訴說著晉商的故事,也像是在預示著未來的希望。甦半城知道,這場官商迷局還沒有結束,但他已經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出路——守住底線,留好後路,不踫官場的渾水,用晉商的智慧,在這場風波中,護住自己的家人,守住晉商的基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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