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春雷廠，空氣中還有一絲夜里的涼意，車間的機器剛停下不久，辦公室的燈卻一夜未熄。
羅燕抱著厚厚一摞文件走進辦公室，重重一放在桌上，喘了口氣︰“這些是過去兩年啟德的合同副本和往來記錄，壓價、違約的地方我都用紅筆圈出來了，李總，你看要不要再細挑。”
桌對面，小許戴著眼鏡，埋頭在賬冊里，手指在計算器上飛快按動︰“這一批原料的進價，一周內翻了兩次，這里有記錄，漲價曲線完全不正常……
這里，還有這里，我都畫了標記。”
王哥一腳踹開門，笑嘻嘻走進來，把幾張手寫的客戶說明往桌上一甩︰“老李那邊搞定了，說願意證明啟德強行壓價、砸供貨價。老劉和黃老板還在猶豫，但看樣子有戲。”
屋里一下安靜下來，幾個人對視一眼，眼神里都帶著一股說不出口的緊繃。
李向東坐在辦公桌後，面前擺著一摞摞資料，他伸手，緩緩整理齊整，一頁頁翻看，指尖在紙上滑過。
窗外，晨光透進來，照在他略顯憔悴的側臉上。
羅燕靠在門邊，低聲道︰“真要干了？”
李向東沒抬頭，只是淡淡笑了一下︰“有些賬，不撕開，別人永遠當你怕事。”
—
午後，辦公室安靜得只剩下紙頁翻動的聲音。
李向東提起筆，一字一句地在舉報材料上寫下細節︰
市場操縱、惡意壓價、壟斷供貨、串通漲價……
每一條背後都有數據、證據、證人。
落款處，他頓了頓，眼神略微停滯片刻，隨即執筆寫下︰
——實名舉報人︰李向東。
筆尖一頓，像在宣告某個節點的到來。
—
傍晚時分，李向東收起資料，扣上公文包，抬眼掃了一圈屋里的人。
“今晚早點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咱們走一趟。”
羅燕眼底閃過一絲復雜的光，點了點頭︰“好。”
小許推了推眼鏡︰“賬冊我再過一遍。”
王哥撓撓頭，咧嘴笑︰“行啊李哥，這回是真拼了。”
佛山市工商局。
大樓灰白色的瓷磚外牆泛著年代感，門口的牌匾在晨光下有些刺眼。李向東穿著一件簡單的藍夾克，手里提著公文包，腳步堅定地走進門廳。
窗口前，一個中年工作人員低著頭，慢悠悠翻著報表，隨口問︰“辦什麼事？”
李向東微微一笑，把厚厚一沓材料放在台面上︰“實名舉報，關于啟德行市場操縱、惡意壓價、串通漲價行為。”
中年人手里的筆頓了一下，抬眼瞥他一眼︰“舉報啊……嗯，把材料留這，電話留下，等通知吧。”
李向東不急，慢慢解開文件袋，把一疊整理得工整的材料一份份攤開，合同副本、客戶書面說明、市場價格對比、供貨數據、漲價曲線……
中年人的表情從隨意，逐漸收緊了。
“這些都是證據？”
“每一份都對應編號，有備份。”李向東聲音平穩，目光直視對方。
中年人推了推眼鏡，臉色認真起來，開始翻看，一頁頁瀏覽，手下動作逐漸利落︰“你等一下。”
不一會兒，旁邊一個年輕人走過來，低聲和中年人耳語了幾句，兩人一起帶著材料往里走。
李向東站在原地，安靜地看著他們消失在走廊深處。
—
半小時後。
登記、備案、填寫回執，整個過程並不復雜，卻比李向東想象中更安靜。他接過一張薄薄的備案單，對方低聲說︰“到時候電話聯系。”
李向東點點頭，聲音平淡，卻像在下棋時落下一子。
“我等你們電話。”
—
離開工商局時，陽光正好。
啟德行總部，上午十點。
電話鈴聲急促響起，秘書接起電話，臉色微變，低聲應了幾句，轉身快步走進總經理室。
“葉總，市工商局的電話，說……近期要對我們公司進行例行檢查，讓我們配合。”
話音落下，辦公室里頓時安靜。
財務經理握著茶杯的手僵住了，銷售主管一臉錯愕︰“檢查？什麼檢查？我們去年才查過啊！”
法務主管翻著台歷，嘴唇抿緊︰“不對勁啊，這節骨眼上……”
桌後的葉啟榮沒有動，修長的手指輕輕敲著桌面，臉上看不出情緒。
等眾人七嘴八舌吵到一半，他才緩緩抬起頭，聲音低沉而平穩︰“行了。”
房間里瞬間安靜下來。
葉啟榮慢慢靠回椅背，抬起手，撥出一串號碼。
電話響了兩聲，那頭接起，他只是淡淡開口︰“是李向東，對吧？”
指節在桌面上輕輕一敲，聲音像一聲低笑。
“很好。”
—
啟德總部的走廊里，人群忙亂起來，有人抱著文件匆匆跑向財務室，有人開始翻找往年檢查的資料。
春雷廠，車間食堂。
午休時分，工人們三三兩兩圍在一起，小聲嘀咕著最新的消息，眼神里透著抑制不住的興奮。
“听說沒？啟德被工商盯上了。”
有人嗑著瓜子，有人夾著飯菜，聲音不大，但帶著止不住的笑意。
—
辦公室里，王哥叉著腰，靠在門框上，笑得一臉褶子
羅燕坐在辦公桌邊，一邊翻著最新的出貨表，一邊微微笑了笑，眼底閃過一絲久違的放松︰“其實啊，等這一天……我們都等很久了。”
小許抱著賬本從門外走進來，忍不住笑出聲︰“我剛才去倉庫，老馬他們都在說，這回廠子是真有底氣了。”
—
李向東走到窗前，看著外頭曬著太陽的廠區，工人們三三兩兩地坐在角落里聊天，有人靠著貨架打盹，有人翻弄著工具。
他嘴角輕輕一彎，沒說話。
夜幕低垂，佛山的霓虹燈一盞盞亮起，街道上的行人漸稀，只有主干道上的車燈還劃出一道道光線。
啟德行總部大樓，頂樓的燈依舊亮著。
葉啟榮獨坐在辦公室，窗外是高樓聳立、遠處的市場燈火。他手里的煙點了很久，燃到一半，指尖慢慢旋轉著，煙灰一點點落在煙灰缸里。
桌上散落著幾張電話記錄，客戶名單，和一份最新的市場報告。
他緩緩抬手，撥出一個號碼。
電話接通的那一瞬，葉啟榮的嘴角微微勾起，嗓音低沉沙啞︰“是我——啟動那個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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