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透，春雷廠的大門口已經掛起了幾張新鮮出爐的紅色公告。
【春雷電子 安全管理升級通知】
【每人一張應急卡，隱患及時上報，安全無事故，獎！違規隱瞞，重罰！】
會議室里，李向東站在最前頭，神色冷靜。
下面坐著王哥、老秦、羅燕、小許，以及新老工人代表，大家表情或緊張或好奇。
“從今天起，”羅燕拿著一疊藍色卡片，一邊發一邊講，“所有人，無論是正式工還是臨時工，上崗前必須佩戴應急卡。每個人都有編號，出了問題，第一時間舉手上報，能救命也能免責。”
有人小聲嘀咕︰“卡頂什麼用啊？”
羅燕不怒，只是掃了那人一眼︰“用在生死關頭，不用你操心。”
語氣平靜，反倒讓氣氛更緊了幾分。
李向東接過話︰“另外，今天正式推行安全獎懲制度——季度內無事故，全員安全獎三百；誰違規隱瞞，一經查實，開除。”
話音落地，現場一片寂靜。
有人偷偷咽了咽口水，有人神情變得鄭重起來。
李向東將手里的《春雷安全守則》攤開，語氣不重，卻像一錘一錘敲在人心上︰
“從今天起，安全是第一工序。
做不到的，不配在春雷干活。”
沒人敢說話，只是一個接一個地伸手去領那張小小的藍色應急卡。
中午時分，一輛白色小面包車停在了廠門口，車身上貼著“平安保險合作單位”四個字。
羅燕帶著幾名管理人員早早等在門外，李向東也換上了整潔的工裝，親自迎了過去。
來的是兩個穿著整齊的業務代表，帶著公文包和厚厚一摞合同範本。
為首的是個三十出頭的女人，笑容職業又干練︰“李廠長，您好。我們這次是根據貴廠申請，安排工業意外險和員工工傷綜合保障的。”
李向東握了握手，直截了當︰“走流程吧。時間緊，我們下午還要開工。”
會議室里，保險代表展開協議，詳細講解著投保條款、賠付細節、免責事項。
李向東听得很仔細，特別在“工傷即時報案”這一欄，用筆輕輕點了兩下。
羅燕小聲在旁提醒︰“李哥，按這個條款，像小滿這種輕微燙傷，也能走小額賠付，能壓下很多隱患。”
李向東點點頭，果斷拍板︰“團體意外險和工傷險，全部上。出事了，醫療、誤工、補貼一步到位。
——錢能解決的，絕不拖到人心寒。”
保險代表聞言，眼神里也多了點尊重。
雙方很快簽了初步協議，約定次日一早批量錄入名單，正式生效。
臨走時，羅燕拉著保險代表又多問了幾句，把後續緊急通道、綠色理賠流程也一一確認下來。
廠門口的門衛小劉匆匆跑來敲辦公室門︰“李哥，小滿家里人來了，在門口呢。”
李向東放下手頭的文件，神色平靜︰“請進來。”
不一會兒，進來的是個中年婦女，穿著洗得發白的外套，手里還提著一籃子雞蛋和幾條自家曬的臘肉，臉上堆著局促又感激的笑。
“小滿是我家女兒……李廠長，真是對不起，給廠里添麻煩了。”
婦人一邊低聲說著，一邊硬把東西往桌上塞。
李向東連忙起身攔住︰“阿姨，這怎麼行？小滿出事，是我們管理的問題，應該是我們向你們道歉才對。”
婦人眼眶一紅，連連擺手︰“小滿回來就說了，受傷是自己急，廠里第一時間送醫，醫藥費一分沒讓我們操心……娃娃還說，李廠長親自來醫院看了兩次，她哭了好幾回呢。”
羅燕也趕緊端茶倒水，小聲安慰著。
中年婦女擦了擦眼楮，把雞蛋籃子又往前推了推︰“我們家條件差，也幫不了啥。娃娃說了，還想等好了繼續回來上班。廠里要是能收留她，我們一家子都感恩一輩子。”
李向東听到這話，目光微動。
他知道，小滿這樣的人家，出了事最怕的不是醫療費，而是怕孩子從此失了工，丟了飯碗。
這份上門道謝的雞蛋和臘肉，不是賠禮，而是全家人壓在心頭的感激。
他深吸口氣，鄭重地說︰“小滿養好傷，廠里永遠給她留位置。工資待遇一分不少，工齡也照常算。”
婦人一愣，眼眶更紅了，連連點頭︰“好，好，真是遇到好人了……”
這一場意外的小插曲，讓原本廠里一些低氣壓的議論聲，徹底平息了下去。
忙完小滿家屬這邊，李向東回到辦公室，剛坐下，桌上的座機鈴聲便急促響起。
他拿起話筒︰“喂，春雷電子。”
那頭傳來熟悉又溫柔的聲音，有些拘謹地叫了他一聲︰“李向東，是我，林青青。”
李向東握著話筒的手微微一頓，眼神里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松動。
“嗯，我在。”他聲音低低的，像壓住了許多情緒。
林青青那邊明顯頓了頓，似乎是在組織措辭，過了幾秒才輕聲道︰“我回去之後現在才有空你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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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向東靠在椅背上，盯著窗外燈火通明的廠區，語氣平穩︰“沒大事，已經處理好了。放心。”
電話那頭傳來微弱的呼吸聲，像是松了口氣，又像是還想說什麼。
沉默了一瞬，林青青輕輕道︰“暑假……我可能會去深圳實習，到時候……要是能有機會，想順便看看你。”
李向東嘴角動了動，沒笑，只低低“嗯”了一聲，聲音沙啞︰
“來吧。到時候，我接你。”
林青青輕笑了一聲，帶著一點久違的輕松︰“好。”
短短幾句，沒有多余的表白，卻像在連綿不斷的忙碌與壓力之間，留出了一道窄窄的溫柔縫隙。
掛掉電話後，李向東坐在窗前，靜靜地看著遠處廠房頂上的那一串小小的燈火。
第二天一早，春雷廠又恢復了往日的忙碌節奏。
新印制的安全指引被貼在每一台機器旁，每個工位都標配了應急卡和滅火毯。
老秦帶著阿忠巡查電路，小許手把手教著新工練習急停按鈕的操作，王哥一邊忙著發貨，一邊吼著提醒︰“安全帽戴好！動作慢一點，檢查到位再上機！”
李向東站在二樓樓梯口，看著車間里漸漸有了秩序的景象，心里一塊石頭稍稍落下。
但他知道，這只是開始。
小滿的事故雖然救了回來，廠子的正規化也跨出了一步，表面風平浪靜，但暗處的隱患還遠遠沒有徹底清除。
臨工的培訓時間太短，新擴的產線設備老舊，原料鏈條也因為啟德行的攪局，隱隱透著不穩。
而這一切，都必須在未來短短幾周內扛住，因為——
東泰的正式驗廠通知，已經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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