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點半，辦公室的門被“砰”地推開。
羅燕一邊喘氣一邊沖進來，手里還拎著半張剛傳真下來的通知單︰“李哥，市科委今天臨時安排走訪企業，名單上有咱們春雷！”
李向東從辦公桌前抬起頭，眉頭一挑︰“確定？”
“傳真上白紙黑字。”羅燕把單子攤在桌上，上面清清楚楚寫著——【市科委科技企業走訪安排表】，其中第六行，赫然印著“春雷電子臨）”。
李向東盯著名單幾秒，目光微微一斂。
他反應很快，心里已經明白——最近春雷動作頻頻︰先是事故後的安全整改，又是被地方局備案提名，小廠在短短一個月里突然冒了頭，引起了官方注意也不奇怪。
而且，他知道，市科委的走訪，絕對不是走過場。
“通知所有人，廠區全面清掃，設備表面除塵，地面無油漬，消防通道打開，倉庫堆放歸位。”李向東迅速下達指令，語氣又快又冷靜。
“接待流程呢？”羅燕反應過來。
“簡單清晰。”李向東答，“機器不停，工人正常操作，重點是讓他們看到——春雷在干正事，干大事。”
羅燕狠狠點了點頭，轉身就往車間跑去。
屋里只剩下李向東一個人。
他低頭盯著手里那張名單，指尖輕敲桌面。
上午十點整，廠門口傳來一陣短促的喇叭聲。
李向東快步走到門口，只見一輛銀灰色面包車停穩，下來一行六人，穿著統一的淺藍色襯衫，胸前掛著工作牌，手里不是拿著記錄本就是夾著資料袋，最前頭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神情嚴肅，目光銳利。
還有一人扛著小型數碼相機，步步跟隨。
“春雷電子臨時負責人是誰？”帶隊那人聲音不大，但字字清晰。
“我是，李向東。”李向東迎上前，自然伸手。
雙方握手，動作干脆。
帶隊的是市科委副主任魏長風，簡單寒暄後，沒廢話，直接抬手示意︰“參觀開始吧。”
李向東領著他們往車間走。
一路上，羅燕、小許已經提前把主要通道打掃得一塵不染，設備表面也擦得 亮，地面畫著黃色作業警戒線，消防通道兩側掛著新的滅火器，每一個細節都照著標準做了。
工人們也都提前做了動員，雖然緊張，但動作流暢，沒有人慌亂。
即便如此，李向東還是清晰地感受到，身後那些穿襯衫的人——
他們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筆記動作，都帶著濃濃的“評估意味”。
一行人剛走到注塑成型區，帶隊的魏長風還在翻閱資料，旁邊一個戴著金框眼鏡的副主任忽然開口了。
“李廠長，”他掃了一眼旁邊轟鳴的注塑機，似笑非笑地問道，“你們這套設備，換模速度怎麼樣？”
話音不重，但空氣像是頓時緊了半拍。
李向東腳步微頓，只是很快抬頭，眼神沉穩，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劉主任，要不要當場看一遍？”
金框眼鏡——劉主任挑了挑眉，沒料到對方反應這麼快，倒是露出點興趣︰“好啊，當場演示。”
身後的市科委隨行人員也立刻在記錄本上劃了兩筆，攝影的那人更是悄悄調整了鏡頭焦距。
王哥在後頭听見，心里一緊，快步湊過來，小聲在李向東耳邊嘀咕︰“哥，這活平時換模起碼十來分鐘啊……要是出岔子——”
李向東微微側頭，只一句話，聲音不高︰
“來得及。”
說完，他已經轉頭朝車間里大喊一聲︰“小許，阿忠——一號機，換b模！”
小許正在整理台面，听到喊聲，立刻扔下手里的抹布，阿忠也從注塑機後躥了出來，兩人互相使了個眼色，飛快沖向設備。
李向東則淡定地回過身，對劉主任一笑︰
“請稍等。”
三號注塑機旁，一聲短哨劃破車間安靜。
李向東抬手示意，小許、阿忠迅速到位，熟練地拎工具、擰螺栓、關水閥，動作一氣呵成。
第一步，停機，鎖死電源；
第二步，擰松四角緊固螺栓，熟練地將固定模座拆離；
第三步，切斷冷卻水管，快速擰開接頭，防漏防濺；
第四步，兩人一左一右，借力撬棍，小心翼翼把舊模具搬下工作台。
他們用的是三號注塑機——那台上個月從佛山搶回來的二手機，外殼有些磨損，開關也泛著舊油光。
螺絲剛擰到一半，阿忠眉頭一皺，小聲喊了句︰“卡住了！”
李向東卻沒有絲毫慌亂，反手接過扳手，手腕一沉， 噠一聲，硬生生將卡死的緊固螺母擰松。
“繼續。”他淡淡開口。
拆模、卸下、清潔、抬上新模、重新定位、擰緊，每一個步驟干脆利落，配合得像訓練了上百次。
全程用時——四分零八秒。
當最後一顆緊固螺絲鎖定時，老秦在旁邊按下秒表，聲音不大，卻清晰得仿佛敲在所有人心頭︰
“四分八秒，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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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廳里頓時一陣短暫的安靜。
帶隊的劉主任本來面無表情，這一刻也忍不住抬頭，眼神里第一次露出幾分意外與贊許。
幾個隨行干部對視一眼，低聲交頭接耳，明顯神色有所松動。
“這麼舊的設備，還能跑出這速度？”
“動作很標準，現場管理不錯啊……”
“換模四分鐘……在這個規模的小廠，還真是少見了。”
“如果再換上新設備，你們產能還能提升不少啊。”
市科委的隨行記者反應很快，剛換模演示結束，便舉著單反圍著設備拍了好幾圈，還讓李向東、王哥、小許站到注塑機前合了張影。
緊跟著，一名穿著灰色馬甲的采訪組成員走過來，舉起攝像機︰“李廠長，能不能簡單說兩句？”
李向東摘下手套，稍稍整理了下工裝，迎著鏡頭，聲音干脆清晰︰
“我們有足夠的技術讓更多的客戶得到最好的服務。”
他沒多說廢話，一句話短促有力。
采訪組的人明顯一愣，隨即低聲交流了幾句，笑著點頭道︰“非常好，今晚市台晚間新聞，‘科技小廠走訪’專欄，我們會剪進去。”
不遠處的羅燕听見了，攥著表格的手指微微一緊，又忍不住跟王哥互相使了個眼色，眼底掩不住興奮。
王哥憋著笑，嘴角直抖，小聲嘀咕︰“行啊，咱廠也要上電視了？”
李向東站在廠區中央，看著那群官員記者在夕陽下拉長的身影，目光沉穩如鐵。
角落里，有人拿著手機，悄悄給某個號碼撥去了電話。
鏡頭一轉。
遠在鎮中心的啟德行辦公樓里，偌大的辦公室燈火通明，電視正播放著晚間新聞。
畫面中，李向東穿著簡樸工裝，站在注塑機前，表情冷靜，聲音堅定地說著——
“設備落後，但方法先進；人不怕苦，廠才能活。”
電視畫面上，“春雷電子高效管理”幾個大字格外刺眼。
辦公桌後的葉啟榮臉色鐵青，手里的煙燒到頭都沒察覺，直到燙到指尖，他才猛地一摔，把煙灰缸砸在桌面上，灰渣飛散。
“春雷，動手太快了。”
他眯著眼，眼底浮起濃濃的狠意，緩緩按滅剩下的煙頭。
片刻後，他按下內線電話按鈕，聲音低冷︰
“把人都叫回來，開會。”
很快，辦公室里陸續聚集起幾名西裝革履的中層，空氣壓得死沉。
葉啟榮掃了他們一眼，語氣森冷︰
“從渠道、從供料、從客戶上下手——全面壓制。”
“我要讓他，連一顆螺絲釘都接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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