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源被清除,籠罩在巫儺寨上空多日的陰霾仿佛一夜之間散盡。盡管夜色已深,但寨子里卻前所未有地沸騰起來。
    巨大的篝火在中央廣場被點燃,干枯的柴火 啪作響,躍動的火舌舔舐著漆黑的夜空,將周圍的一切映照得亮如白晝,也驅散了殘留在人們心頭的最後一絲寒意。空氣中彌漫著烤肉的焦香、米酒的醇香以及一種劫後余生的熱烈氣息。
    幾乎全寨子的人都出來了,穿著他們節日里才拿出的、繡著繁復圖案的盛裝,臉上洋溢著真切而質樸的笑容。男人們抬出一壇壇自家釀造的、度數不低的米酒,女人們端出大盆大盆的炖肉、山珍和餈粑。孩子們興奮地在人群中穿梭打鬧,發出銀鈴般的笑聲,與之前死寂驚恐的景象判若兩般。
    我們五人被奉為上賓,硬是被推到了篝火旁最尊貴的位置坐下。老寨主和大祭司雖然依舊虛弱,但堅持要出席)親自作陪。酒碗幾乎是瞬間就被斟滿,那渾濁而濃烈的米酒散發著強勁的後勁。
    “敬恩人!感謝諸位大師救我巫儺寨!”老寨主顫巍巍地舉起酒碗,聲音洪亮,充滿了感激。
    “敬恩人!”周圍所有的村民,無論男女老少,都齊刷刷地舉起了手中的碗、竹杯或是任何能盛酒的器皿,目光熾熱而真誠地看著我們。
    盛情難卻。我們只能端起那比拳頭還大的酒碗。
    “干!”齊天最是豪爽,聞著酒香早就饞蟲大動,見狀歡呼一聲,仰頭“咕咚咕咚”幾口就將一整碗烈酒灌了下去,喝完還咂咂嘴,嫌棄道,“唔…味道淡了點,不如天庭的瓊漿玉液帶勁,但也湊合!”
    黑疫使倒是頗有興味地品了品,點頭道︰“阿彌陀佛……糧食精華,飽含生機與願力,雖粗糙,卻別有滋味。善哉善哉。”說罷也一飲而盡,只是喝完之後,他那光潔的頭頂似乎都泛起了一絲紅暈。
    趙雲本是忠厚人,見眾人如此熱情,更覺得用內力驅散酒勁是對主人的不尊重。他朗聲道︰“多謝寨老,多謝各位鄉親!趙雲愧領了!”說罷,亦是仰頭豪飲,一碗見底。他本就陽剛帥氣,此刻一碗烈酒下肚,臉上迅速飛起兩團紅暈,更顯得英武不凡,頓時引得周圍那些膽大的寨子姑娘們一陣竊竊私語和火辣辣的注視。
    我暗自吸了口氣,知道這關不過不行,也只能硬著頭皮,將這碗度數絕對不低的米酒灌了下去。酒液辛辣,順著喉嚨一路燒灼到胃里,帶來一股滾燙的熱意。
    “好!”
    “大師好酒量!”
    村民們見我們都如此爽快,頓時爆發出更熱烈的歡呼。然後,敬酒就開始了。
    幾乎是一碗剛空,立刻就被不知從哪兒伸來的手滿上。村民們用最樸素的方式表達著他們的感激之情,那就是讓你喝好,喝倒。
    我連著喝了五六碗,感覺胃里已經開始翻江倒海,腦袋也有些發暈。偷眼一看,趙雲那邊更是“慘烈”。好幾個穿著鮮艷、戴著銀飾的姑娘圍著他,一邊唱著旋律高亢、歌詞大意的勸酒歌,一邊笑嘻嘻地給他遞酒。趙雲本就實在,又是面對一群熱情似火的姑娘,推拒不得,只能紅著臉一碗接一碗地喝,那帥氣的臉龐已經紅得像熟透的蝦子,眼神都有些發直了。
    我暗自啐了一口,低聲笑罵︰“這小白臉……倒是受歡迎。”
    旁邊的甦雅听到了,捂著嘴輕笑,揶揄地用胳膊肘踫了踫我︰“怎麼?安如兄這是嫉妒子龍身邊圍的全是年輕姑娘?要不要我也去幫你叫兩個來?”
    我頓時感到一股冰冷的殺氣從旁邊傳來,趕緊擺手,義正辭嚴道︰“怎麼可能!我是那種人嗎?我就是……就是覺得子龍太實誠了,這麼喝下去非趴下不可!”說著,我又被迫接過一位老漢敬來的酒,苦著臉灌了下去。
    甦雅“切”了一聲,明顯不信,但眼中的笑意卻藏不住。她酒量似乎還不錯,只是小口抿著,倒是沒人強行勸她。
    又硬撐著喝了幾碗,我感覺自己快要到極限了,再喝下去非得當場出丑不可。趕緊趁著新一輪敬酒還沒開始,拉著甦雅,借口透氣,悄咪咪地溜到了廣場邊緣一個相對昏暗的角落,躲在一棵大樹的陰影里。
    “呼……這幫鄉親……太熱情了……”我靠著樹干,感覺天旋地轉,暗自咒罵自己真實誠,喝不了就不知道學猴哥和大師那樣耍點滑頭嗎?
    甦雅看著我難得狼狽的樣子,忍不住咯咯直笑,拿出隨身的水囊遞給我︰“快喝點水緩一緩。誰讓你來者不拒的。”
    我接過水囊猛灌了幾口,冰涼的清水稍微壓下了喉嚨里的灼燒感。看著廣場中央熱鬧的景象。
    齊天已經徹底玩嗨了,他跟一群寨民圍著篝火,學著人家跳那種充滿原始力量感的舞蹈,動作夸張怪異,難看之極,偏偏他自己覺得十分得意,惹得周圍笑聲一片。我忍不住吐槽︰“幸好這猴子還記得幻化人形,要是現了本相,那毛臉雷公嘴再配上這舞姿……嘖嘖,簡直能闢邪。”
    另一邊,黑疫使居然沒研究他的那些“好東西”,而是跟幾個小姑娘坐在一起,一本正經地學著唱她們的祝酒歌,只是他那古怪的腔調和時不時冒出的“善哉”、“我佛”之類的詞,搞得人家小姑娘忍笑忍得很辛苦。
    而趙雲……好吧,他已經被熱情的姑娘們淹沒了,只能看到他通紅的笑臉和不斷被填滿的酒碗。
    火光跳躍,歡聲笑語,美食酒香……這一切充滿了鮮活的生命力,一種我們很久沒有體驗過的、屬于平凡人間的溫暖和喧鬧。
    我看著這一切,心中卻莫名地生出一些感慨。我拉起甦雅的手,她的手溫暖而柔軟。
    “甦雅,”我的聲音因為酒意而有些低沉,卻帶著一絲罕見的認真,“看到他們了嗎?很快樂,很單純。一場災難過去,一頓酒肉,就能重新煥發生機。”
    甦雅安靜地看著我,嗯了一聲。
    “我們現在站的高度不一樣了。”我繼續說著,目光掃過那些歡樂的村民,“我們要面對的是天庭,是西天,是那些視萬物為芻狗的神佛,還有這些……層出不窮、詭異莫測的異常。有時候……做事不能再瞻前顧後,考慮到每一個人。”
    我頓了頓,想起神隱峰上那些扭曲的面孔,也想起自己曾經對成為棋子的憎惡。
    “我以前,非常討厭天庭把我當棋子,隨意擺布我的命運。”我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冷硬,“但現在我想通了。想要掀翻棋盤,有時候……就必須有自己的棋子。不得不利用一些東西,甚至……一些人。”
    我看向甦雅,她的眼神很平靜,沒有驚訝,只是靜靜地听著。
    “我跟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佛不一樣的是,”我握緊了她的手,仿佛要汲取一些力量,也仿佛要傳遞一些決心,“我是從棋盤上站起來的。我理解棋子的無奈和痛苦。所以,我會盡可能……但只是盡可能。”
    我深吸了一口帶著酒氣和煙火味的空氣︰“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句話很殘酷,但很多時候是真理。甦雅,你能理解我嗎?我不是想變成冷血的梟雄,只是……有些路,注定不能回頭看,不能心軟。”
    甦雅沉默了片刻,反手握緊了我的手,她的目光溫柔卻堅定︰“安如,我理解。從地府回來,我就知道,有些東西不一樣了。你想保護的東西太多,而敵人又太強大。如果必要的犧牲和利用無法避免……我寧願那個做決定的人是你,而不是那些漠視生命的神佛。”
    她頓了頓,語氣變得格外認真︰“但是,你要答應我。齊天、大師、子龍、陳九、暗河的兄弟們,還有我……我們這些人,是你的家人,是你的手足,不是你棋盤上的棋子。任何時候,都不能把我們當做可以犧牲的耗材。”
    我毫不猶豫地重重點頭,將她輕輕攬入懷中,下巴抵著她的發絲,嗅著她身上淡淡的清香,語氣斬釘截鐵︰“這是當然。我所做的一切,最終都是為了能讓我們,讓我們在乎的人,能真正安穩地活下去。我的底線,我的禁臠,就是你們。除了這些之外,其他的……我都可以不在意,都可以利用。”
    這一刻,我們之間因為神隱峰事件而產生的那一絲細微的隔閡與價值觀的摩擦,在這喧鬧的煙火氣中,在這坦誠的對話里,悄然冰釋。我們更加理解了彼此的位置和無奈,也更加堅定了共同前行的決心。
    我們依偎在一起,享受著這短暫而珍貴的溫存時刻,看著廣場上的歌舞升平,仿佛外面的所有風雨都與此刻無關。
    然而,這份寧靜還沒持續兩分鐘……
    “嘿!你們兩個!躲在這里偷偷摸摸做什麼好事呢!”
    一個興沖沖的聲音伴隨著一股酒氣傳來。只見黑疫使不知何時發現了我們,臉上帶著發現新大陸般的興奮笑容,一手拿著一個酒碗,跌跌撞撞地就沖了過來。
    他也不由分說,直接將兩個滿滿的酒碗塞進我和甦雅手里,然後拉著我們的胳膊就往場中央拽︰“來來來!本座剛學了一首頂好听的祝酒歌!唱給你們听!听完必須把酒干了!這可是此地的規矩!入鄉隨俗!善哉善哉!”
    我和甦雅看著手里再次滿上的酒碗,又看著眼前這個明顯有點喝高了、非要獻歌的黑疫使,額頭上同時垂下三道黑線,無語至極。
    還沒等我們想出借口推脫,黑疫使已經清了清嗓子,擺開架勢,用他那五音不全、還帶著古怪佛號腔調的嗓子嚎了起來︰“哎~遠方的貴人~來到咱寨子~哎~一碗米酒~情意長~哎~阿彌陀佛~保佑您~善哉善哉~再一碗~”
    這魔音灌耳,听得我胃里的酒液又開始翻騰。甦雅忍笑忍得肩膀直抖。
    周圍的寨民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更加哄堂的大笑,甚至有人開始跟著起哄︰“大師唱得好!”“喝!喝!喝!”
    就在這片混亂而歡騰的喧囂達到頂點時,廣場中央的鼓點突然一變!
    原本歡快的節奏變得沉重、肅穆、甚至帶著一絲猙獰!
    只見已經恢復了一些力氣的大祭司,在兩位年輕祭司的攙扶下,走到了篝火旁。他換上了一身極其繁復、綴滿了羽毛、獸骨和金屬片的黑色祭司袍,臉上戴著一張用整塊陰沉木雕刻而成的、面目猙獰、獠牙外露的鬼面面具。
    他手中拿著一面蒙著古老獸皮的鼓,開始有節奏地、沉重地敲擊起來。
    “咚!”“咚!”“咚!”
    每一聲鼓響,都仿佛敲在人的心髒上,讓喧鬧的廣場迅速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大祭司身上,眼神里充滿了敬畏。
    大祭司開始圍繞著篝火起舞。他的舞步狂野、原始、充滿力量,卻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詭異和神秘。每一次旋轉、每一次跺腳、每一次揮舞手臂,都仿佛在與冥冥中的某種存在溝通。火光將他和那張猙獰面具的影子投射得巨大而扭曲,仿佛古老的鬼神降臨。
    他的動作越來越快,鼓點越來越急,最終進入了一種忘我的癲狂狀態。
    突然,他猛地停下舞步,仰頭向天,用一種並非本族語言、音調極其古老、扭曲、甚至刺耳的吟唱,斷斷續續地嘶吼起來︰
    “……金色的……王者……魂火在燃燒……堵住了……貪婪之口……”
    “……黑色的風……從世界之外吹來……樹木在哭泣……石頭在奔跑……”
    “……守護……必須守護……否則……一切……皆歸虛無……”
    他的聲音沙啞而撕裂,每一個詞匯都仿佛耗盡了全部力氣,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穿透力。那內容支離破碎,卻形象地勾勒出一幅恐怖而悲壯的畫面——一位散發著金光的王者,燃燒魂靈,堵住了某個通往恐怖世界的缺口,抵擋著那能令萬物扭曲、奔逃、最終歸于虛無的“黑色之風”!
    吟唱完畢,大祭司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氣,身體一軟,直接向後倒去,被旁邊的祭司及時扶住。那張猙獰的面具滑落,露出他蒼白如紙、布滿汗水的臉,已然昏厥過去。
    廣場上一片寂靜,只有篝火燃燒的 啪聲。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充滿神秘和不祥預感的歌謠震撼了。
    過了好一會兒,大祭司才悠悠轉醒,眼神依舊有些渙散。對于剛才吟唱的內容,他記憶十分模糊,只隱約記得一些碎片化的意象,並不知道具體含義。但他根據寨子里古老的傳統,將儀式中使用過的一張看起來極其古老、邊緣已經磨損、繪制在某種不知名獸皮上的地圖,鄭重地贈予了我們。
    “這是……祖輩傳下來的……指向大山最深處的路……”他虛弱地說,“有一個地方……用朱砂標記……絕對……絕對不能靠近……那是……禁地……”
    我們接過獸皮地圖。上面用簡單的線條勾勒出附近的山脈河流,而在其中一個極其偏僻的角落,有一個用醒目朱砂畫出的、仿佛滴血般的叉形標記,旁邊還用古老的符號標注著警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張古老的獸皮地圖上。歡宴的氣氛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甸甸的、面對未知的凝重。
    歌謠的意象,與趙雲的推斷、第七處的報告,以及這張地圖……一切線索,似乎都隱隱指向了同一個方向。
    那個朱砂標記的禁地。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巫儺寨還沉浸在宿醉與安眠的靜謐之中。我們婉拒了老寨主和大祭司再三的挽留,收拾好行裝,準備再次踏上旅途。
    寨門處,老寨主帶著幾位族老前來送行,他緊緊握著我的手,千叮萬囑︰“恩人們,那張地圖標記的地方,邪門得很!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話,進去的人,很少有能出來的!就算出來了,也多半瘋了傻了!你們……一定要萬分小心啊!”
    “多謝寨老提醒,我們自有分寸。”我鄭重謝過,將那份古老的獸皮地圖小心收好。那張朱砂標記的禁地,如同一個無聲的召喚,也像一個深邃的陷阱,吸引著我們前往。
    辭別了淳樸的寨民,我們再次扎進了莽莽蒼蒼的原始山林。根據地圖的指引,我們需要穿過一片被當地人稱為“哀霧林”的廣闊地帶,才能逐漸接近那片被標記為禁區的核心區域。
    越是靠近哀霧林,周遭的環境就變得越發詭異。空氣中的濕度達到了一個驚人的程度,呼吸間都帶著濃重的水汽,衣服很快變得濕漉漉地貼在身上,粘膩不堪。光線也愈發昏暗,參天古木的樹冠層層疊疊,幾乎完全遮蔽了天空。
    終于,在一片仿佛被無形界線劃分的地帶前,我們停了下來。
    前方,是翻滾不休、濃郁得化不開的乳白色霧氣。這霧氣並非尋常山嵐,它沉重、粘滯,仿佛有生命的實體般緩緩蠕動,能見度驟降至不足十米。林中所有的聲音似乎都被這厚重的霧靄吞噬了,只剩下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的嗡鳴。
    “好重的瘴癘之氣……”黑疫使抽了抽鼻子,面色凝重,“卻又不全是瘴氣……混雜著某種……更沉滯、更壓抑的東西。”
    齊天火眼金楮努力向霧中望去,卻也只能看到一片混沌,他不耐煩地撓撓頭︰“這鬼地方,看得俺老孫眼暈!啥也瞅不清!”
    趙雲拿出一個便攜的指南針,只見指針瘋狂地左右搖擺,完全失去了指示方向的作用。“磁場完全混亂了。”他沉聲道,隨即收起指南針,展開那份獸皮地圖,目光銳利地比對著前方隱約可見的地形輪廓,“看來,只能依靠這份古地圖和我們的方向感了。”
    我深吸了一口那潮濕得令人肺部不適的空氣,感受著其中蘊含的異常︰“都打起精神,這里比我們之前走過的任何地方都要危險。子龍,你在前引路,注意地圖標識。猴哥,左翼警戒。大師,右翼,留意毒障和異常能量。甦雅,跟緊我。保持隊形,不要走散!”
    “明白!”眾人齊聲應道,神色都變得肅穆起來。
    趙雲一馬當先,手持地圖,如同最精密的雷達,每一步都踩得極其穩健,不斷修正著方向,引領我們踏入了這片被稱作“哀霧林”的禁忌之地。
    一進入霧區,那股窒息感瞬間倍增。霧氣冰冷地貼附在皮膚上,視線被嚴重阻礙,只能看到眼前一小片區域。腳下是深可及膝的、腐爛的落葉層,踩上去軟綿綿的,發出噗嗤的聲響,不時還會被隱藏的樹根絆到。四周安靜得可怕,只能听到我們自己沉重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行進變得異常艱難緩慢。每一步都如同在粘稠的膠水中跋涉。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開路的趙雲突然猛地停下腳步,舉起右手示意警戒!
    “有東西!”他低聲道,龍膽亮銀槍已然悄無聲息地握在手中,槍尖微顫,指向左側一片看似普通的、纏繞在古樹上的深綠色藤蔓。
    我們立刻停下,凝神望去。那片藤蔓似乎與周圍無數藤蔓並無不同,靜靜地懸掛著。
    然而,就在我們目光聚焦的剎那!
    異變陡生!
    那原本靜止的藤蔓如同瞬間被注入了惡毒的生命,猛地彈射而起!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綠影!足足七八根手腕粗細的藤蔓,如同猙獰的觸手,帶著破空之聲,直撲向我們最前面的趙雲!
    更可怕的是,那些藤蔓在彈起的瞬間,表面猛地彈出無數根細密的、閃爍著幽藍寒芒的尖刺!
    “小心!”我厲喝出聲!
    趙雲反應極快,面對突如其來的襲擊,他並未慌亂,低喝一聲,身體不退反進,手中長槍化作一道銀色旋風!
    “百鳥朝鳳!”
    叮叮當當!一陣密集如雨打芭蕉般的脆響!
    槍尖精準無比地點在那些襲來的藤蔓之上,火星四濺!竟然發出金鐵交擊之聲!那藤蔓遠比看起來堅韌!
    但趙雲的力量何等剛猛,縱然藤蔓堅韌,也被槍尖蘊含的巨力紛紛蕩開、甚至直接刺斷!斷裂處噴濺出的並非汁液,而是一種乳白色的、帶著濃郁腥氣的粘稠液體。
    然而,依舊有一根藤蔓極其刁鑽地避開了槍影,如同毒蛇般纏繞上了趙雲的小腿!上面的幽藍尖刺瞬間刺破衣褲!
    趙雲悶哼一聲,只覺得小腿一麻,一股冰冷的麻痹感迅速沿著腿部向上蔓延!
    “找死!”右側的黑疫使冷哼一聲,屈指一彈,一縷細微得幾乎看不見的灰黑色火線激射而出,精準地落在那根纏繞的藤蔓上。
    嗤——!
    那堅韌的藤蔓如同被強酸腐蝕,瞬間變得焦黑脆弱,應聲而斷!殘留的部分像受驚的蛇一樣猛地縮回了濃霧之中,消失不見。
    “子龍,怎麼樣?”我快步上前。
    趙雲用槍桿撐地,臉色有些發白,猛地一跺腳,體內磅礡的氣血之力運轉,硬生生將那股麻痹感逼退,小腿上的細微傷口流出幾滴黑色的血珠後便迅速愈合。
    “無妨,只是有些麻痹毒素。”趙雲搖了搖頭,眼神更加警惕,“好詭異的藤蔓,偽裝極好,發動突然,力量奇大,還帶劇毒!”
    “是捕人藤。”黑疫使看著地上那截焦黑的藤蔓殘留,又看了看周圍那些看似無害的綠色植物,語氣凝重,“古老叢林里的獵殺者。看來,這林子里的東西,都比外面的要凶惡得多。各位,小心腳下,也小心頭上。”
    經過這番襲擊,我們的行進更加小心翼翼。齊天干脆拔下一把毫毛,吹口氣變出幾十個小猴分身,吱吱叫著散入四周濃霧中,充當活動的警戒哨。
    然而,這片哀霧林的危險,遠不止于此。
    又前行了一段距離,空氣中開始彌漫起一股若有若無的、甜膩得令人作嘔的香氣。
    “屏住呼吸!這香氣有問題!”我立刻出聲警告。
    話音未落,我們側前方一片堆積得格外深厚的腐葉層猛地炸開!
    一朵巨大無比、色彩艷麗到近乎妖異的花朵猛地從地底彈射而起!花瓣層層疊疊,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如同充血般的猩紅色,花心處卻不是花蕊,而是一圈圈密密麻麻、如同鋸齒般的慘白獠牙!
    這朵“獠牙花”張開巨大的花冠,足有臉盆大小,以驚人的速度朝著距離它最近的甦雅咬合過去!花心深處,更有一蓬濃郁的、閃爍著七彩光芒的孢子粉噴薄而出,直撲甦雅面門!
    “甦雅小心!”我心中一緊,正要出手。
    甦雅卻臨危不亂。她經歷過地府大戰,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需要時刻保護的女孩。只見她縴手一翻,純淨柔和的白色淨流之光瞬間在身前凝聚成一面光盾。
    砰!
    獠牙花巨大的咬合力撞在光盾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未能寸進。
    同時,面對那蓬致幻孢子,甦雅朱唇輕啟,吹出一口氣。
    “淨!”
    一股清涼、純淨的氣息如同微風般拂過,那七彩的孢子粉遇到這股氣息,瞬間如同被淨化般黯淡、消散,失去了所有活性。
    下一刻,一道金色棍影如同天罰般落下!
    “丑東西!嚇唬你孫爺爺的人!”
    齊天怒吼著,一棒狠狠砸在那獠牙花的根睫上!
    噗嗤!
    那妖艷的花朵連同其下的根睫,直接被狂暴的力量砸成了一灘爛泥,濺射出大量腥臭的、同樣色彩斑斕的汁液。
    “呸呸呸!真惡心!”齊天嫌棄地甩著棒子。
    我們都松了口氣,但心情卻更加沉重。這哀霧林簡直就是一處步步殺機的魔窟!捕人藤、獠牙花……這些扭曲而危險的生物,究竟是如何形成的?
    繼續深入,霧氣似乎淡薄了一些,但光線依舊昏暗。四周開始出現一些奇形怪狀的樹木,它們的枝椏扭曲,樹皮開裂,仿佛在極度痛苦中凝固。
    突然,四面八方傳來一陣陣尖銳的、類似猿猴啼叫,卻又更加嘶啞、充滿瘋狂意味的 哨聲!
    嗖!嗖!嗖!
    濃霧中,一道道黑影以極快的速度在樹枝間騰挪跳躍,向我們迅速逼近!
    “警戒!有東西包圍過來了!”趙雲長槍一橫,護在我和甦雅身前。
    齊天和金箍棒瞬間回到手中,咧嘴露出好戰的笑容︰“來得好!正好讓俺老孫活動活動筋骨!”
    黑疫使袖袍鼓蕩,枯寂本源之力暗暗凝聚。
    下一刻,那些黑影猛地從霧中撲出,落在了我們周圍的樹枝上,露出了它們的真面目。
    那是一只只體型碩大、類似猿猴的生物。但它們的樣子極其駭人!它們部分身體的皮毛脫落,露出了下面如同老樹皮般的木質紋理,眼楮赤紅如血,充滿了瘋狂的攻擊欲望,嘴角咧開,流出腥臭的涎水。最令人不安的是,它們的一些爪子甚至肢體,已經完全木質化,尖銳如同枯枝!
    “這是什麼鬼東西?!”甦雅驚呼道,這些怪物比之前的植物更加令人不適。
    “木化猿……傳說中被山鬼詛咒的生物……”黑疫使語氣凝重,“但它們應該早已絕跡才對……看它們的眼楮,完全瘋狂了!”
    “吼!”
    一只最為高大的木化猿發出一聲咆哮,猛地從樹上一躍而下,那只完全木質化的利爪帶著破空之聲,直抓趙雲的頭顱!速度之快,遠超尋常猿猴!
    趙雲毫不畏懼,槍出如龍,精準地刺向那只利爪!
    鏗!
    竟然再次爆出金鐵交擊之聲!那木質化的爪子堅硬無比!
    與此同時,更多的木化猿從四面八方撲了上來!它們動作迅捷,力大無窮,而且毫無恐懼,完全是拼命的打法!
    戰斗瞬間爆發!
    齊天怒吼一聲,直接沖入猿群,金箍棒舞得密不透風,每一次揮舞都有一只木化猿被砸得骨斷筋折倒飛出去!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木化猿受傷流出的並非鮮血,而是一種粘稠的、漆黑如墨、散發著惡臭的液體!
    黑疫使雙手結印,灰黑色的寂滅之火如同有生命般纏繞而上,一旦沾上木化猿,便迅速蔓延,將其燒成焦炭,那黑色粘液似乎極其助燃。
    甦雅則不斷施展淨流之光,驅散著空氣中可能存在的毒障,同時用光盾保護著我和她自己。
    我並未立刻出手,而是冷靜地觀察著戰場。這些木化猿雖然凶猛詭異,但對我們這支隊伍還構不成致命威脅。我更在意的是它們這種“木化”和流出黑色粘液的特性……這讓我產生了一種極其不舒服的聯想,雖然無法明確那是什麼,但本能地感到厭惡和警惕。
    戰斗很快結束。地上留下了二十多具木化猿扭曲焦黑的尸體,空氣中彌漫著焦臭味和那種黑色粘液的惡臭。
    “真他娘的晦氣!”齊天甩著棒子上沾染的黑色粘液,滿臉嫌棄,“打起來手感梆硬,流出來的東西還這麼臭!”
    趙雲用布擦拭著槍尖上的黑液,眉頭緊鎖︰“這些生物……似乎被某種力量徹底扭曲了本質。”
    黑疫使蹲在一具尸體旁,仔細檢查著那木質化的部位和黑色粘液,臉色前所未有的嚴肅︰“非毒非咒……這是一種……更深層次的‘污染’和‘替代’。它們的生命形態正在被強行改變……朝著某種……非生非死的詭異狀態轉化。這絕不是自然演化能形成的!”
    所有人的心情都變得沉重起來。捕人藤、獠牙花、木化猿……這哀霧林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培養皿,里面滋生出各種被扭曲、被污染的可怕造物。
    那張獸皮地圖上朱砂標記的禁地,究竟隱藏著什麼?才會讓周圍的區域變成這副模樣?
    我們沒有時間多做停留,處理了一下身上的污穢,更加警惕地繼續向著迷霧深處前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