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那場風波過後，森羅殿內只剩下我們幾個自己人。緊繃的氣氛瞬間松弛下來。
黑疫使伸了個懶腰，黑袍發出 的聲響，沙啞地笑道︰“嘿，沒勁透了。還以為能看場好戲，結果這幫家伙慫得比冥河里的軟泥怪還快。小子，你這酆都的官兒，膽子都讓忘川水泡沒了嗎？”
齊天更是無聊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把金箍棒扛在肩上︰“就是就是！俺老孫棍子都準備好了，結果一個能打的都沒有！晦氣！老黑，走，這破地方悶死個猴了，咱倆去找點樂子去！看看你這酆都有啥好吃的……呃，好吧，估計也沒啥能吃的，看看有啥好玩的！”
這倆唯恐天下不亂的家伙一拍即合，勾肩搭背主要是齊天勾著黑疫使的黑袍），也不等我同意，就嚷嚷著“走了走了”，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金一黑兩道流光，竄出了森羅殿，估計是直奔酆都城內最熱鬧的坊市去了。以他倆的能耐和性子，不把這酆都城攪得雞飛狗跳就算收斂了。
趙雲看著他們離去的方向，無奈地笑了笑，隨即對我抱拳道︰“安如兄，雲……還是去軍營中看看吧。將士們新歸，傷亡慘重，雲雖不才，或可協助安撫一二，巡查防務。”
我知道子龍性情嚴謹，喜軍營遠勝于繁華街市，便點頭笑道︰“去吧子龍，有勞你了。你這身白袍銀甲，去了軍營，怕是又要引起轟動了。”畢竟趙雲這賣相，放在哪里都是焦點。
趙雲微微一笑，也不多說，再次拱手，便轉身大步流星而去，那挺拔的背影在一片灰暗的幽冥背景下，顯得格外耀眼。
轉眼間，大殿內就只剩下我和甦雅。
喧囂過後，忽然的安靜讓氣氛變得有些微妙。歷經生死，再次獨處，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又似乎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看向甦雅，她依舊穿著那身素淨卻沾染了風塵的衣裙，俏生生地立在那里，眼眸清澈，正含笑望著我，帶著一絲疲憊，更多的卻是重逢後的安寧。
“他們都有去處了，”我笑了笑，聲音不自覺地柔和下來，“你呢？想做什麼？要不要也去城里逛逛？還是先休息一下？”
甦雅歪著頭想了想，臉上露出一種混合著好奇和感慨的神情，輕聲說道︰“說起來……安如，從我們認識開始，先是羽哥、邦哥，還有老許，後來是猴哥、大師，倭國之行，深海冒險……見過的古人、神仙、妖怪也不算少了。但這地府……我還是第一次真正下來呢。”
她環顧著森羅殿這宏大、漆黑、卻透著無上威嚴的殿宇，眼神亮晶晶的︰“感覺……好神奇。就像走進了一個超級逼真的……古代影視城？但又比那真實無數倍，而且……”她頓了頓，語氣低了一些，“這里承載了你的太多故事，還有……那麼多犧牲。”
我走上前，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觸感微涼卻真實。我笑道︰“像影視城？那要不要去這最大的‘影視城’里逛逛？微服私訪一下？看看朕打下的江山……呃，不對，是看看咱們這未來的家，治理得怎麼樣？”
甦雅被我逗笑了，輕輕捶了我一下︰“誰跟你咱們未來的家……沒個正形。”但她眼里的笑意卻掩藏不住，點了點頭︰“好呀，去看看。”
我立刻對旁邊侍立、努力降低存在感的一位鬼官招招手。那鬼官連忙小跑過來，躬身听令。
“去，找一套尋常女子穿的衣裙來，料子舒服些，樣式簡單大方即可，不要太扎眼。”我吩咐道。
“是，陛下。”鬼官恭敬應道，下意識地抬頭飛快地瞥了甦雅一眼，眼神里充滿了好奇——陛下從未帶女子回過帝宮，更從未如此溫柔地對待過誰，還親自吩咐準備衣物……這位姑娘是何方神聖？
我見他好奇，索性笑著攬過甦雅的肩膀，大大方方地介紹道︰“別瞎猜了，這是甦雅，朕的女朋友。”我說得無比自然。
那鬼官顯然沒听過這個詞，愣了一下，下意識地茫然問道︰“陛……陛下，敢問……‘女朋友’是何意？是女性的友人嗎？”
我被他這問題問得一樂，看著身邊甦雅微微泛紅的臉頰，惡趣味地解釋道︰“意思就是，她是朕未過門的媳婦兒！懂了沒？”
“未過門的……媳婦兒？！”那鬼官聞言，如同被九天雷霆劈中，猛地一個激靈，臉色瞬間煞白，撲通一聲就跪伏在地，聲音都嚇得變了調，磕磕巴巴地喊道︰“奴……奴才愚鈍！奴才該死！竟未認出皇後娘娘鳳駕！沖撞了娘娘！奴才罪該萬死！求陛下、娘娘恕罪！”
他這反應過大，把我跟甦雅都弄得一愣。
甦雅連忙掙脫我的手，上前一步想要扶他，柔聲道︰“快起來，別怕，別動不動就下跪。別听他胡說八道，我……我還沒答應要嫁給他呢！”她說著，沒好氣地嗔了我一眼。
那鬼官哪里敢起來，頭磕得砰砰響︰“娘娘折煞奴才了！奴才不敢……陛下金口玉言，您……您怎可拒絕陛下旨意……”在他根深蒂固的觀念里，大帝的話就是天條，豈容“未過門的媳婦兒”反駁？
甦雅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無奈道︰“他在你們面前是酆都大帝，在我這兒可擺不了那架子！我要是不同意，他敢用強？看我罵不死他！”
鬼官︰“！！！”他嚇得魂體都快不穩了，這位娘娘……也忒彪悍了！竟敢如此對陛下說話？而陛下居然還在旁邊笑嘻嘻地看著？這世界真是太瘋狂了！
我見再嚇唬下去，這鬼官怕是要當場魂飛魄散了，這才笑著擺擺手︰“行了行了，起來吧，沒听見娘娘說不用跪嗎？趕緊去準備衣服，挑好的料子，要是娘娘穿著不舒服，朕才真要你好看。”
“是是是！奴才這就去！定挑最好的！謝陛下！謝娘娘恩典！”鬼官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跑了，估計這輩子都不敢再好奇陛下的私事了。
看著鬼官狼狽跑遠的背影，我賤兮兮地湊到甦雅耳邊，低聲道︰“听見沒？娘娘~咱們凡間房子的首付可都是一起交的，房產證上名字都寫一塊兒了，這酆都帝宮也算咱倆的產業了吧？你還想往哪兒逃？”
甦雅的臉瞬間紅透，羞惱地抬腳輕輕踢了我一下︰“滾蛋！”
“哎喲別別別，娘娘息怒，小的知錯了！”我趕緊告饒，心里卻甜滋滋的。能這樣和她斗嘴玩鬧，仿佛又回到了在江城開心理咨詢室時那些平淡卻溫馨的日子，一切都顯得那麼珍貴。
很快，鬼官送來了兩套衣服。我的是一套用料考究但顏色樣式都很普通的深色長袍，像個尋常的富家公子。甦雅的則是一套水綠色的襦裙，料子柔軟，繡著暗紋，清雅又不失身份。
在內侍的引領下，我們分別去偏殿換了衣服。當我換好衣服出來，看到同樣換裝完畢的甦雅時，眼前不禁一亮。褪去了戰斗時的風塵，換上這身古雅的衣裙，她仿佛從畫中走出的江南女子，溫婉靈動，在這陰森威嚴的帝宮中，構成了一幅極其動人的畫面。
她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裙角，抬頭看我，臉頰微紅︰“看什麼看……是不是很奇怪？”
我走上前，由衷地贊嘆︰“好看，一點都不奇怪。像是這酆都城……忽然照進了一縷陽光。”我拉起她的手，“走，帶你去看看我的地盤。”
沒有驚動任何人，我們兩人如同最普通的游人，悄然出了帝宮，融入了酆都城內川流不息的陰魂之中。
酆都的街市遠比我想象的要繁華，或者說，是一種屬于冥界的獨特繁華。街道兩旁是各種風格的建築，唐宋明清甚至更早年代的樣式混雜在一起，卻奇異地和諧。店鋪林立，賣香燭紙錢的、賣冥器法器的、賣各種奇奇怪怪看不出原料的“小吃”的、甚至還有茶樓酒館，里面坐著高談闊論的文人鬼魂或者悶頭喝酒的武將陰靈……叫賣聲、討價還價聲、說書聲不絕于耳，除了光線昏暗、行人都是飄著的或者臉色蒼白些，竟與古代繁華都市別無二致。
甦雅看得目不暇接，時不時發出低聲的驚嘆，緊緊抓著我的手臂，對各種事物都充滿了好奇。
走著走著，我們路過一棟裝飾頗為雅致，卻大門緊閉、顯得有些蕭瑟的樓閣。門楣上掛著“春水閣”的牌匾。
我的腳步微微一頓，臉上的笑容淡去了幾分。
甦雅敏銳地察覺到了我的情緒變化，輕聲問︰“這里……就是你說的那個春水閣？”
我點了點頭，目光有些復雜地看著那緊閉的大門，仿佛能透過門板，看到當初那位巧笑嫣然、卻又身負血海深仇的婉娘。
“嗯，”我聲音低沉了些，“就是這里。婉娘……以前是這里的閣主。她拋繡球剛好砸中我，後續求助我，不是為了妃位，只是為了求一支兵，去向地藏復仇。”我簡單地把她和影梭的故事，以及戮佛營的結局，低聲告訴了甦雅。
甦雅安靜地听著，握著我的手微微用力，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惋惜和難過。她沉默了片刻，看著那冷清的春水閣，忽然很認真地對我說︰“安如，把這里封存起來吧。不要拆掉，也不要另作他用了。”
我看向她。
甦雅的目光清澈而堅定︰“把它劃成一座祠堂，好不好？不是為了供奉誰，而是……讓那些受過佛門傷害、失去親人的陰魂，有一個可以祭奠、可以傾訴、可以記住仇恨的地方。”
她頓了頓，聲音更加柔和，卻帶著一種力量︰“婉娘和影梭，還有戮佛營的將士們，他們魂飛魄散了，沒有來世了。但是，只要還有人記得他們，還有人因為他們而記住西天帶來的傷害，那他們就不算真正的消失。這座祠堂，這座英魂碑，就是為了‘記住’。”
她看著我，眼神溫柔︰“不能讓時間沖淡這一切，不能讓犧牲被遺忘，對嗎？”
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深深的贊同。用力反握住她的手，重重點頭︰“對！說得太好了！我就是這麼想的。記住，不是為了延續仇恨，而是為了不讓悲劇重演，為了讓犧牲變得有意義。春水閣，以後就是‘念殤祠’。英魂碑上，會刻上所有能找到名字的英烈。”
我們相視一笑，默契在心。
繼續向前逛去，仿佛卸下了心頭一塊大石。甦雅對冥界的一切依舊充滿好奇，指著路邊一個賣“凝魂糖畫”的小攤，躍躍欲試。
我看著她的側臉，在這幽冥鬼域之中，心中卻充滿了難得的平靜與溫暖。
三天時間，轉瞬即逝。
這三天里，酆都城仿佛一個巨大的蜂巢，在一種肅穆而緊張的氛圍中高速運轉。工部的官員鬼吏幾乎是日夜不休，調動了大量陰兵和工匠，在森羅校場上緊鑼密鼓地施工。那尊巍峨的酆都大帝塑像旁，一塊龐然大物的基座早已打好，只待今日揭曉。
終于，到了第三日。
森羅校場，這座足以容納數十萬陰魂的巨大廣場，早已被人潮填滿，水泄不通。從校場中心向外輻射，黑壓壓的全是攢動的魂影，一直蔓延到廣場邊緣的街道、屋脊，甚至更遠處的空中，都飄浮著難以計數的陰魂。各種議論聲、期盼的低語聲匯聚成一片巨大的嗡嗡聲浪，回蕩在酆都上空。
校場的中心區域，被特意清空了一片地方。那里肅立著約兩萬名將士。他們是從此次遠征歸來的近十萬大軍中推選出來的代表——或是戰功卓著者，或是傷勢尤重、不得不被戰友們攙扶甚至用擔架抬來的重傷員。
他們代表著所有血戰余生的袍澤，來此接受這份至高的榮譽。雖然只有兩萬人，但那股歷經血火淬煉的慘烈煞氣和驕傲，卻仿佛凝聚成了實質，讓周圍喧囂的人群都不自覺地與他們保持著一段敬畏的距離。
至于未能入場的其他八萬將士，我早已下了旨意。城外，原守軍和禁軍的駐地早已被收拾出來，備下了遠超平日配給的美酒和肉食。今日，屬于他們的是一場更肆意、更放松、屬于軍伍漢子自己的狂歡。我知道，那種毫無拘束的慶祝，更能讓他們宣泄壓力，撫平創傷。這份體貼，也讓未能入場的將士們心中暖融，並無太多遺憾。
校場四周的高台上，文武百官按品級肅立。他們的表情管理得極為到位，肅穆、哀慟、崇敬……種種情緒恰到好處地浮現在臉上。
我站在校場最前方，那座剛剛完工、還被巨大黑布遮蓋著的英魂碑之前，身旁是酆都大帝那尊目光深邃、俯瞰眾生的塑像。甦雅、趙雲站在我身後稍側的位置，神色莊重。齊天和黑疫使則不知又溜達到了哪個角落看熱鬧，或許就在某處房頂上。
時辰一到，禮炮轟鳴——並非凡間的火藥，而是以精純魂力激發出的震天聲響，共八十一響，象征著九九至極的哀榮與敬意。
喧鬧的校場瞬間安靜下來，無數道目光聚焦到我身上。
繁瑣而莊嚴的祭典儀式依次進行。告天，祭地，奠酒，獻牲……每一步都充滿了古老的儀式感，牽動著所有陰魂的情緒。
隨後，是對有功將士的授勛。一份份早已擬定好的名單被高聲唱出，一個個傷痕累累卻挺直脊梁的將士上前，從我手中接過代表不同等級軍功的勛章、法器、乃至官職晉升的敕令。每一次唱名，每一次授勛，都會引來周圍民眾山呼海嘯般的歡呼和敬意。
我也並非只褒獎戰場之功。我面向萬民，聲音通過神力傳遍四方，充分肯定和贊揚了所有地府陰靈在此危難時刻所表現出來的忠君愛國、團結一心、努力生產、支援前線的精神。
“今日之勝，非朕一人之功，非將士一方之勞！乃我整個幽冥地府，億兆陰靈，同心同德，眾志成城之果！”我的話語引發了更強烈的共鳴和歡呼。
熱烈的氣氛逐漸被推向高潮。
終于，到了最重要的環節。
我深吸一口氣，臉上的笑容緩緩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痛到極致的肅穆。整個校場的氣氛也隨之陡然一變，從熱烈的慶典，轉向了深沉的哀悼。
我轉過身，面向那被黑布遮蓋的巨大石碑，緩緩抬起手。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屏息凝神。
我猛地一揮手！
覆蓋其上的巨大黑布被無形的力量扯下，露出了英魂碑的真容！
那是一座高達數十米的巨大黑色石碑，材質非金非石，透著幽冥特有的冰冷與厚重。碑身正面，只有四個龍飛鳳舞、仿佛蘊含著無盡帝威與哀思的巨大神紋文字——
【永佑幽冥】！
字跡殷紅如血，仿佛是用無數英烈的鮮血書寫而成，觸目驚心！
而在碑座之下，並非實心，而是蕩漾著一片如同水波般、深邃而神秘的魂力旋渦，散發出淡淡的微光。
歡呼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壓抑的寂靜。
我的聲音再次響起，卻充滿了沉重與悲愴，清晰地傳入每一個陰魂的耳中︰
“朕的臣民們！你們可知，此碑為何命名‘永佑幽冥’？”
我自問自答，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無盡的痛楚︰“因為！庇佑我幽冥地府獨立自主、安寧祥和的，從來不是虛無縹緲的神佛！而是他們！是那些在過去數次平叛之戰中，以及不久前永恆魂漠血戰里，英勇戰死、魂飛魄散的數不清忠魂英烈！！”
“數不清，完全數不清！”我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伸手指向那巨大的石碑，又指向碑座下的魂力旋渦，“他們的名字，太多太多！多到這塊碑，根本刻不完！刻不下！”
人群之中，已經開始傳來壓抑的啜泣聲。許多陰魂想起了自己戰死的親人、朋友、鄰居。
“所以！”我聲音斬釘截鐵，“朕，與工部官員，集眾力，在此碑之下，設下這‘英靈幻境’！但凡我地府陰靈，皆可上前，以手觸踫此魂力之境！”
我的話語帶著一種引導的力量︰“屆時，你們將會看到！看到那一個個鮮活的面孔！看到他們沖鋒陷陣的英姿！看到他們臨死前無畏的怒吼！看到他們為了身後家園，毅然選擇魂滅自爆的決絕！”
我開始訴說，聲音不高，卻仿佛帶著畫面，將戰場上的慘烈與英勇娓娓道來︰
“朕看到，有士卒腸穿肚爛，仍以斷刀拄地，死而不倒！”
“朕看到，有將領深陷重圍，高呼‘幽冥無憂’，爆魂與敵偕亡！”
“朕看到，有夫妻于陣前受盡折辱，互許終身，含笑共赴虛無！他們甚至……沒有來世！”
“朕看到，無數將士面對強敵，一步不退，用魂體築成城牆，直至徹底消散！”
我的訴說，如同最悲壯的史詩，又如同最尖利的錐子，刺破了每一個陰魂的心理防線。
校場之上，哭聲越來越大，最終匯成一片悲慟的海洋。無數陰魂跪伏在地，捶打著地面，呼喊著親人的名字。那些感情真摯的民眾，早已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就連那些肅立的將士代表們，也再也忍不住，鐵打的漢子們互相攙扶著，任由滾燙的魂淚滑落臉頰。他們是幸存者，他們親眼目睹了那些犧牲，感受最為深刻。
我的目光掃過高台上的文武百官。他們同樣在“哀慟”，紛紛抬起官袍的袖子，擦拭著眼角，表情管理依舊完美，甚至比民眾顯得更加“悲痛欲絕”。
我心中冷笑。民之淚，發自肺腑。臣之淚，幾分真，幾分假，幾分是做給我這個大帝看的，他們自己心里清楚。
罷了，今日不想與你們計較。我心中漠然。經此一役，經我後續手段，你們這點心思，這點勢力，再也翻不起大浪了。就讓你們再演這最後一場。
整個校場的情緒，已經被調動到了最極致。悲傷、憤怒、崇敬、仇恨……種種情緒交織，幾乎要沖破冥界的天空。
就在這情緒達到頂點的時刻！
我目光驟然變得無比銳利冰冷，聲音如同萬載寒冰，壓過了所有的哭聲︰
“但是！犧牲，需要銘記！仇恨，更需要清算！”
我猛地一揮手，指向校場入口方向，厲聲喝道︰
“帶上來！”
轟隆隆——
沉重的鐵鏈拖拽聲響起，仿佛敲擊在每個陰魂的心頭。
所有人都循聲望去！
只見幾名身材高大、煞氣騰騰的鎮淵軍士，正用閃爍著禁制符文的粗大鐵鏈，拖拽著一個身影，一步步走向校場中心！
那身影早已不復往日寶相莊嚴，金身破碎，佛光徹底黯淡，如同一灘爛泥，被粗暴地拖行著，在堅硬的地面上留下狼狽的痕跡。他試圖掙扎，卻被鐵鏈上的禁制折磨得發出嗚嗚的痛苦悶哼。
正是地藏王！
曾經的幽冥實際掌控者，掀起無數叛亂、害死酆都大帝、屠戮數十萬將士的罪魁禍首！
軍士們將他一路拖到英魂碑之下，如同扔垃圾一般，狠狠摜在地上，正好摔在那【永佑幽冥】四個血色大字之下！
這一刻，萬籟俱寂！
所有的哭聲、議論聲全都消失了！
無數道目光，從極致的悲傷，瞬間轉化為極致的憤怒和仇恨，死死地釘在了那個癱倒在地、瑟瑟發抖的身影上！
清算的時刻，終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