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蕩寇神威”趙鐵柱,這個前一刻還被嘲笑為沉溺酒色的莽夫,後一刻便以雷霆手段肅清了數十名中低層官吏,手段狠辣,證據確鑿,更裹挾了滔天的民意!這無異于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酆都固有的秩序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臉上。
    “蕩魔神君府”門庭若市的熱鬧景象瞬間冷卻下來。那些曾經趨之若鶩的賓客們如同受驚的魚群,消失得無影無蹤。府邸周圍,多了一些行蹤詭秘、氣息更加深沉的身影,那是來自各方勢力的真正探子,帶著審視、忌憚,甚至是一絲殺意。
    府內,夜夜笙歌的喧囂也戛然而止。我穿著常服,坐在書房中,慢條斯理地擦拭著那柄“鎮魂”劍。冰冷的劍鋒映照著跳躍的鬼火,也映照著我眼中冰寒的算計。張散、李迷侍立一旁,臉上帶著一絲大戰後的疲憊,但眼神依舊銳利。
    “大帥,外面的‘眼楮’多了三倍不止。”張散低聲道。
    “意料之中。”我頭也不抬,“打疼了狗,主人總要出來看看的。”
    話音剛落,書房外便傳來厲魄刻意提高的通報聲︰“大帥!秦廣王閻君駕到!”
    來了!正主!
    我放下劍,臉上瞬間切換成一種帶著些許“惶恐”和“熱情”的笑容,快步迎出書房。
    只見秦廣王一身玄黑常服,負手站在庭院中,臉上依舊掛著那標志性的和煦笑容,只是那笑容深處,卻仿佛凝著一層化不開的寒冰。他身後只跟著兩名氣息內斂、如同影子般的隨從。
    “哎呀!閻君大駕光臨,鐵柱有失遠迎,恕罪恕罪!”我快步上前,深深一揖,姿態放得極低。
    “呵呵,神君不必多禮。”秦廣王聲音溫和,目光卻如同實質般掃過我身後的張散、李迷,最後落在我臉上,“本王不請自來,叨擾神君清淨了。”
    “閻君言重了!您能光臨寒舍,是鐵柱的榮幸!快請里面坐!”我側身引路,將秦廣王請入書房。
    分賓主落座,奉上最上等的“幽冥霧茶”。氤氳的茶氣帶著清冽的魂香在書房內彌漫,氣氛卻顯得有些凝滯。
    秦廣王端起茶杯,輕輕吹拂著茶沫,並不急著喝。他目光平和地看著我,仿佛在欣賞一件瓷器,緩緩開口︰“神君前幾日在昭罪廣場,好大的威風啊。”
    來了!開門見山,興師問罪。
    我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苦笑”和一絲“無奈”︰“閻君見笑了。鐵柱也是迫不得已,實在是……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那些蠹蟲,貪墨枉法,魚肉鄉里,鬧得怨聲載道!鐵柱雖在休沐,但每每听聞,心中憤懣難平!想到前線將士浴血奮戰,後方卻被這些蛀蟲啃噬根基,長此以往,如何得了?叛軍未平,內部先腐,此乃取禍之道啊!”
    我語氣“懇切”,將肅清行動拔高到了“維護地府根基”、“保障平叛大業”的高度。
    “哦?”秦廣王放下茶杯,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聲音也帶上了一絲冷意,“神君憂國憂民之心,本王感佩。然則,地府自有法度!城隍司、輪回司、庫藏司、戍衛營……各有職司,亦有專司監察糾劾之機構!神君身為‘東方征伐大元帥’,職責在于統御外軍,蕩平叛逆!這肅清吏治、整飭官風,乃是內政,並非神君職權所轄!神君此番越俎代庖,雷霆手段,固然痛快,卻……是僭越啊!”
    “僭越”二字,他咬得很重,如同冰錐刺骨。
    “此舉,非但于法不合,更會引來諸多非議,讓旁人覺得神君……意有所圖!”秦廣王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仿佛要穿透我的偽裝,“神君初入酆都,根基未穩,如此鋒芒畢露,樹敵無數,就不怕被這酆都城中的萬丈波瀾,卷得粉身碎骨嗎?”
    書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張散、李迷的呼吸都下意識地屏住。這是赤裸裸的警告和威脅!
    我臉上的“苦笑”更深了,甚至帶著一絲“委屈”︰“閻君此言,可真是冤枉鐵柱了!意有所圖?圖什麼?圖那些蠹蟲空出來的芝麻綠豆官位?還是圖那點微末的名聲?”我搖搖頭,語氣“坦誠”得近乎直白,“鐵柱是個粗人,只知道打仗!大帝封我‘蕩寇神威’,給我‘鎮淵軍’,讓我打叛軍,這是恩典!鐵柱只想把這差事辦好!”
    我站起身,走到窗邊,背對著秦廣王,聲音帶著一絲“迷茫”和“自嘲”︰
    “至于被卷進風波?閻君說笑了。您看看這偌大的酆都城,鐵柱看似住在這‘神君府’里,可何曾真正入局?那些真正的軍國大事,那些核心的決策圈子,何曾有過鐵柱一席之地?鐵柱連這權力場的邊兒都還沒摸到呢,談何被風暴卷碎?不過是站在岸邊,看到水里污穢太多,忍不住撈了幾條爛魚上來,清清河道罷了,免得髒了大家的水,也……髒了咱們‘鎮淵軍’要趟過去打仗的路!”
    我轉過身,臉上帶著一種近乎無賴的坦蕩笑容,看著秦廣王︰“閻君,您說,鐵柱這麼做,是不是也是為了更好地完成大帝交給的平叛任務?是不是也算……分內之事?”
    這番話說得半真半假,既點明了自己的“邊緣”處境以示“無害”,又巧妙地將“僭越”行為與“本職工作”掛鉤,還隱隱透著一股“老子就是看不慣,就是要管”的兵痞混不吝勁兒。
    秦廣王的眼神微微閃動,似乎在評估我話語中的虛實。他沉默了片刻,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
    我趁熱打鐵,臉上笑容不變,語氣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鋒芒,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道︰
    “其實吧,閻君,鐵柱既然被大帝抬進了這酆都城,自然也想往上爬爬,看看上面的風景。誰不想建功立業,光宗耀祖呢?總好過當個被圈養在這金絲籠里的吉祥物,整天除了喝酒賭錢玩女人,屁事不干吧?那多沒意思!”
    我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帶著點推心置腹的味道,卻字字如刀︰
    “而且啊,您想,要是鐵柱這‘吉祥物’當得太久,太憋屈,心情不好了……城外忠魂營里那幾萬跟著鐵柱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鎮淵軍’兄弟,還有冥界東方那些駐守的弟兄們,可還眼巴巴等著他們的‘神君’給他們弄點實在的補給、軍餉、撫恤呢。要是總也等不到……嘖嘖,那群驕兵悍將,打仗是把好手,可這脾氣嘛……憋久了,誰知道會嗚嗚渣渣干出點啥事兒來?萬一鬧出點動靜,驚擾了酆都跟東邊的安寧,那鐵柱可真是萬死難辭其咎了!您說是不是?”
    威脅!赤裸裸的軍事威脅!
    雖然披著“訴苦”和“擔憂”的外衣,但核心意思再明白不過︰不給我實權,不讓我參與核心,我就可能“心情不好”,我心情不好,城外那幾萬虎狼之師就可能“心情更不好”!到時候發生點“兵變”、“騷亂”,責任可不在我!
    書房內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張散、李迷的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秦廣王身後的兩名影子隨從氣息也瞬間變得凌厲如刀!
    秦廣王臉上的和煦笑容終于徹底消失了。他死死地盯著我,那雙深邃如淵的眼眸中仿佛有風暴在醞釀,又像是冰冷的刀鋒在反復刮過我的魂體。一股屬于閻羅的、浩瀚恐怖的威壓無聲地彌漫開來,讓整個書房的空間都為之凝滯!
    時間仿佛凝固了許久。
    終于,秦廣王眼中的風暴緩緩平息,重新化作一片深不見底的幽潭。他臉上再次浮現出那標志性的、卻毫無溫度的笑容,輕輕鼓了鼓掌︰
    “呵呵,好,好一個‘嗚嗚渣渣’!神君……果然快人快語,真性情!”
    他端起茶杯,慢悠悠地抿了一口,仿佛剛才的劍拔弩張從未發生︰
    “神君所慮,不無道理。有功之臣,自當委以重任。整日閑賦,也非長久之計。這樣吧……”
    他放下茶杯,看著我,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本王回去後,會盡快安排。讓神君正式參與朝會,位列殿議。這酆都的軍國大事,平叛方略,也需听听神君這位‘蕩寇神威’的意見。如此,神君既能施展抱負,為國分憂,也能……安撫軍心,穩定後方。神君以為如何?”
    成了!
    我心中冷笑,臉上卻瞬間堆滿“驚喜”和“感激”的笑容,深深一揖︰“鐵柱謝閻君提攜!閻君深明大義,實乃地府之福!鐵柱定當竭盡全力,不負閻君厚望!”
    秦廣王微微頷首,站起身︰“如此甚好。神君記住,入局之後,當謹言慎行,依律而行。這官場之上,有些規矩,是紅線,譬如……僭越。今日之事,下不為例。”
    最後四個字,輕飄飄的,卻重若千鈞。
    “是是是!閻君教誨,鐵柱銘記于心!絕不敢再犯!”我“誠惶誠恐”地應道。
    “嗯。”秦廣王不再多言,轉身向外走去。
    我一路恭敬地將他送至府門外,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酆都幽暗的街巷深處。
    府門關上。
    我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嘲弄。
    “下不為例?”
    “呵……進了這個局,是守規矩,還是破規矩……可就由不得你們說了算了。”
    我轉身,對肅立身後的張散、李迷、厲魄沉聲道︰
    “準備一下。”
    “我們也當一次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
    “大帥,齊天大聖在天上的時候可是叫做弼馬溫呢...”
    “......滾犢子!”
    秦廣王的“承諾”並未落空。僅僅三日之後,一隊身著玄黑官袍、氣息肅穆的酆都禮官便敲開了“蕩魔神君府”的大門。為首者手持一卷金絲玉軸的“朝會議程”與“儀軌典章”,態度恭謹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奉秦廣王閻君諭︰蕩寇神威、冥府東方征伐大元帥趙鐵柱,明日辰時三刻,赴森羅正殿參與朝議。此為朝會議程簡略及殿前儀軌,請大帥務必熟記,切莫失儀。”
    我接過那卷沉甸甸的玉軸,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鄭重”與一絲“生疏”的忐忑︰“有勞諸位大人。鐵柱初入朝堂,諸多規矩尚不熟悉,還請多多提點。”
    為首的禮官微微頷首,開始一絲不苟地講解起來︰
    “大帥位列三品,依制,當入‘武勛’序列,位列大殿右班。”
    “站位次序,依資歷、實權、爵位綜合而定。大帥雖貴為元帥,然初入中樞,且東境戰事未平,故暫列右班第三排末位,位于‘鎮守九幽鬼門關’的守將之後,‘巡狩冥河三千里’的都督之前。”
    “覲見大帝,需躬身肅立,不可直視帝顏。大帝問話,需躬身答‘臣在’;奏對時,需稱‘臣啟奏’或‘臣附議’,言辭需簡練清晰,不可妄議……”
    “朝會期間,非大帝垂詢或閻君點名,不得擅自出列發言……”
    “退朝時,需等大帝先行,閻君次之,文左武右,依序退出,不可喧嘩……”
    禮官的聲音平淡無波,將森羅殿那套等級森嚴、規矩繁復的朝堂禮儀一條條道來,如同在宣讀一部冰冷的法典。
    我垂眸听著,手指無意識地在光滑的玉軸上摩挲。這些規矩……何其熟悉?當年在明朝宣德年間的金鑾殿上,那些繁文縟節、站位次序、奏對格式,與眼前這酆都森羅殿的儀軌,雖有鬼神與人間的差異,但其內核——等級、秩序、對至高權力的敬畏與臣服——卻如出一轍。
    “原來……這冥土的官場,與那陽間的廟堂,並無二致。” 心中冷笑一聲,臉上卻依舊是那副“虛心受教”的神情。
    待禮官講解完畢,我“誠懇”地拱手︰“多謝大人指點,鐵柱銘記于心。” 隨即示意張散奉上一份早已備好的“薄禮”——幾塊精煉的、對穩固魂體頗有裨益的“凝魄晶”。
    禮官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滿意,不動聲色地收下,態度更加“和煦”了幾分︰“大帥客氣了。明日辰時二刻,會有引路官在府外等候,引大帥前往森羅正殿。切記,莫要誤了時辰。”
    送走禮官,我展開那卷儀軌典章,目光掃過那些冰冷的文字,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右班第三排末位?一個看似尊貴的三品大元帥,被安排在武將隊列的尾巴上?這既是打壓,也是一種無聲的警告——在這酆都的權力核心,你趙鐵柱,還只是個新丁,排在後面好好學著!
    “位置?呵……” 我隨手將玉軸丟在桌案上,“老子當年在京城觀星台當‘囚犯’時,站得可都比這靠前多了。”
    翌日,寅時剛過。
    “蕩魔神君府”內燈火通明。我並未穿戴大帝賜予的那套華麗到有些浮夸的大元帥蟒袍和帥盔。而是選擇了自己那身伴隨血戰、浸染硝煙與魂血的猙獰鬼首玄甲!
    冰冷的甲葉覆蓋全身,每一片都仿佛蘊含著不屈的戰意。腰間懸掛著古樸戰刀,刀鞘上斑駁的痕跡訴說著無數場生死搏殺。這身裝束,是“鎮淵軍”的魂,是“蕩寇神威”的骨!
    然而,就在這鐵血戎裝之外,我卻又取過一件寬大的、由“暗影冥蠶絲”織就的玄色長袍。袍色深沉內斂,袍袖寬大,只在邊緣用極細的暗金絲線繡著簡約的雲雷紋。我將長袍斜披在左肩,右臂的甲冑和戰刀依舊袒露在外。左臂的袍袖垂落,遮掩住部分甲冑的凌厲,平添了幾分沉穩與……書卷氣?
    “大帥,您這是……” 張散看著我這身“不倫不類”的打扮,有些不解。
    “武人鋒芒太盛,易折。”我對著巨大的銅鏡,整理著斜披的長袍,讓那寬大的袍袖自然垂落,“披上這件袍子,遮一遮殺氣,也……添幾分‘儒雅’。” 我嘴角微翹,“文武袖,儒將風。總好過像個只會喊打喊殺的莽夫,一頭扎進那文縐縐的朝堂里惹人笑話。”
    鏡中的身影,鐵血與沉穩交織,鋒芒內斂卻又不失威嚴。斜披的長袍巧妙地中和了戎裝的煞氣,又並未完全掩蓋其下的力量感。這既是對朝堂文官集團某種程度的“示好”與融入姿態,更是一種無聲的宣告——趙鐵柱,既能統兵征戰,亦非不通文墨的粗鄙武夫!
    辰時二刻,引路官準時抵達府外。這是一位氣息沉凝、面無表情的鬼吏,手持一枚散發著空間波動的黑色令牌。
    “趙大帥,請隨下官前往森羅正殿。” 鬼吏躬身行禮,聲音平板。
    “有勞。” 我微微頷首,帶著張散、李迷作為隨行親衛,他們只能止步于森羅殿群外圍)以及同樣一身戎裝、臉色肅穆的厲魄他有資格作為隨行將官進入外圍等候區),踏出了府門。
    酆都城的清晨,街道上依舊彌漫著陰冷的氣息。但在通往森羅殿群核心區域的“幽冥御道”上,氣氛卻截然不同。寬闊的道路兩旁,林立著身披玄甲、手持燃燒幽藍魂火戰戟的鬼門力士,如同沉默的雕像。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肅穆與威壓。
    越靠近森羅殿群,那股源自世界規則層面的壓迫感就越發強烈。巨大的黑色宮殿群在翻滾的陰雲下若隱若現,散發出亙古、冰冷、執掌生死輪回的浩瀚威嚴。引路官手中的令牌亮起幽光,籠罩住我們,才得以暢通無阻地穿過一層層無形的空間禁制。
    終于,前方出現了一座無法用語言形容其宏偉的巨殿!森羅正殿!
    殿門高達百丈,由整塊的“孽龍骨”雕琢而成,其上銘刻著億萬掙扎哀嚎的鬼面浮雕,栩栩如生,仿佛隨時會破門而出!殿門兩側,矗立著兩尊高達數百丈、身披重甲、手持巨斧的“鎮獄魔神”石像,它們空洞的眼窩俯瞰著下方渺小的生靈,散發出凍結靈魂的恐怖煞氣!
    此刻,殿門外已匯聚了不少身影。文官序列的判官、功曹、陰律使們,身著各色繁復的官袍,或手持玉笏,或懷抱卷宗,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低聲交談,目光不時掃向陸續抵達的武勛隊列。武勛這邊,則多是氣息剽悍、身著各式猙獰戰甲的鬼將、都統、都督,他們大多沉默寡言,彼此間保持著距離,眼神銳利如鷹。
    當引路官引著我踏入這片區域時,原本低沉的議論聲瞬間停滯了剎那!
    無數道目光,如同實質的探針,瞬間聚焦在我身上!有好奇,有審視,有忌憚,有毫不掩飾的敵意,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艷?
    我這身“文武袖”的獨特裝扮,在清一色要麼華麗官袍、要麼猙獰戰甲的文武百官中,顯得格外扎眼。鐵血戎裝與玄色儒袍的奇異結合,既彰顯了武將的身份,又透著一股異于尋常武夫的沉穩氣度。尤其是斜披長袍下隱約露出的冰冷甲葉和古樸刀柄,無聲地提醒著所有人——這副看似“儒雅”的皮囊之下,蘊藏著何等恐怖的力量與殺伐!
    “那位就是……趙鐵柱?”
    “蕩寇神威?看著……倒不像傳聞中那般粗鄙不堪……”
    “哼,裝模作樣!披件袍子就當自己是儒將了?”
    “小心點,這位可是個狠角色,昭罪廣場的血還沒干呢……”
    低語聲如同蚊蚋般在人群中響起。
    引路官對周圍的議論置若罔聞,徑直將我引至右班武勛隊列的末尾,指著第三排最靠後的一個位置︰“大帥,您的位次在此。請在此肅立等候,辰時三刻,鐘鳴九響,殿門自開,依序入殿。”
    我掃了一眼那個位置,前方是幾位氣息雄渾、戰甲上帶著濃郁冥河氣息的鬼將,顯然是常年鎮守冥河險要的都督之流。他們感受到我的目光,有的微微側目,眼神冷漠;有的則干脆閉目養神,視若無睹。
    “有勞。” 我對著引路官微微頷首,隨即神色平靜地走到那個指定的、毫不起眼的角落位置站定。腰背挺直如松,左手輕按斜披長袍的衣襟,右手自然垂落于古樸刀柄之側。目光平視前方那巨大、冰冷、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森羅殿門,眼神深邃,無喜無悲。
    厲魄作為隨行將官,只能站在更外圍的武勛隨員區域,他同樣站得筆直,目光卻帶著一絲擔憂,緊緊追隨著我的背影。
    時間在死寂般的等待中流逝。辰時三刻將至。
    鐺——!鐺——!鐺——!
    沉重、悠遠、仿佛能穿透靈魂的鐘聲,自森羅殿深處響起,整整九聲!
    如同沉睡的巨獸甦醒,那兩扇高達百丈、刻滿猙獰鬼面的巨大殿門,在無數巨大齒輪咬合與沉重鎖鏈拖拽的轟鳴聲中,緩緩向內開啟!
    一股比殿外濃郁百倍、精純千倍、仿佛蘊含著萬物終結與輪回本源的森寒氣息,如同決堤的冥河之水,洶涌而出!瞬間席卷了整個殿前廣場!
    殿門之內,並非預想中的金碧輝煌,而是一片深邃、浩瀚、仿佛沒有邊際的幽暗空間!無數盞燃燒著幽藍色魂火的宮燈懸浮在半空,如同幽冥星辰,照亮了一條筆直通往無盡黑暗深處的、由巨大黑色晶石鋪就的御道!御道兩側,矗立著兩排高達數十丈、形態各異、散發著滔天凶威的魔神雕像,它們空洞的眼窩仿佛在注視著每一個踏入者!
    “入殿——!” 一個尖利、毫無感情的聲音穿透鐘聲余韻,響徹廣場。
    文左武右,依序而行。
    我深吸一口氣,那冰冷的、帶著腐朽與威嚴的氣息涌入魂體。血晶在識海中微微悸動,傳遞著興奮與一絲本能的警惕。
    抬腳,邁步。
    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在身後厲魄緊張的注視中,我踏著沉穩的步伐,跟隨著前方的武將隊列,一步,踏入了那象征著地府至高權力核心的森羅正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