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那扇熟悉的玻璃門,心理咨詢室里那股混合著舊書報、消毒水和一點點灰塵的味道撲面而來。陽光透過窗戶,在地板上投下溫暖的光斑,空氣中漂浮著細小的塵埃。一切,仿佛和我離開前沒什麼兩樣,卻又感覺恍如隔世。
    “安如?!” 甦雅驚喜的聲音從里間傳來,緊接著是她快步跑出的身影。她看起來清瘦了些,眼下帶著淡淡的青黑,顯然這段時間也未曾安枕。她沖到近前,明亮的眼楮里瞬間溢滿了關切和擔憂,“你…你怎麼傷成這樣?!”
    我現在的模樣確實狼狽。雖然換上了干淨衣服,但臉上新增的疤痕還未完全褪去,左臂打著夾板吊在胸前,走路時步伐還有些虛浮不穩,那是內傷未愈和過度疲憊的後遺癥。一個月的生死搏殺,如同刻刀般在身上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
    “沒事,皮外傷,看著嚇人。” 我努力扯出一個輕松的笑容,想拍拍她的肩膀,卻牽動了肋骨的傷處,疼得嘴角一抽,笑容也變得有些扭曲,“收獲很大,真的。”
    甦雅的眼圈瞬間就紅了,她小心翼翼地扶著我坐到那張接待客戶的舊沙發上,動作輕柔得像對待易碎的瓷器。她沒有追問細節,只是默默地倒了一杯溫水遞給我,然後坐在旁邊,一雙清澈的眼楮一瞬不瞬地看著我,里面盛滿了無聲的詢問和後怕。
    我喝了一口水,溫熱的水流滑過干澀的喉嚨,帶來一絲慰藉。靠在沙發背上,感受著久違的、屬于“家”的安全感,緊繃了一個月的神經終于開始緩緩松弛。
    “實力提升了不少,”我斟酌著開口,聲音帶著一絲疲憊的沙啞,“生死邊緣走幾遭,比埋頭苦修快多了。” 我頓了頓,看向甦雅,“不過…還不夠,遠遠不夠。”
    “天庭…太強了。” 我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親身經歷後的沉重,“楊戩…我見到他了。”
    “什麼?!” 甦雅猛地坐直身體,眼楮瞪大,滿是震驚,“二郎神楊戩?!他…他對你做了什麼?你的傷是他…”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不是他親手傷的。”我搖搖頭,將山谷中那場詭異的“喂招”和楊戩冰冷的警告,以及他後續“安排”天神追殺的事情,盡量簡潔地講述了一遍。重點提到了他那幾句話︰
    “歸墟之眼是囚籠…掀給誰看…螳臂擋車…不知死活…”
    “沉心,斂氣,藏鋒…欲速則不達,得隴望蜀只會死得更快…”
    隨著我的講述,甦雅眼中的震驚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凝重和…一絲如釋重負?
    “原來…是這樣…” 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身體微微放松下來,靠回沙發背,眼神復雜地看著我,“安如…其實…我早就感覺到了。”
    她微微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自從東京灣回來,尤其是巫山贏了之後…大家的心態都變了。齊天整天嚷嚷著要打上南天門,黑疫使說話更加肆無忌憚,就連九哥在處理暗河事務時,手段都比以前激進強硬了許多…而你…” 她抬起頭,直視著我的眼楮,目光溫柔卻帶著穿透力,“你雖然沒說什麼,但我能感覺到,你心里那股急于求成的火,燒得越來越旺了。說的去恭州給無支祁前輩報信…其實也是因為這個吧?”
    我沉默地點點頭,承認了她的判斷。甦雅總是這麼敏銳。
    “我很擔心…”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擔心你們…擔心你…會被這突如其來的力量沖昏頭腦,會迷失在復仇的怒火里,會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會…會在某個未知的地方,因為冒進而遭遇根本無法抵抗的敵人…就像…就像羽哥他們那樣…” 她說不下去了,眼中泛起水光。
    我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是啊,迷失…被力量引導…最終被更強大的力量消滅…這不正是楊戩警告的,也是我之前差點踏入的深淵嗎?
    “我知道這樣想可能會打擊士氣,所以一直忍著沒說…” 甦雅擦了擦眼角,露出一絲苦笑,“但我真的好怕…怕再失去你們任何一個…”
    “甦雅…” 我伸出手,用沒受傷的右手輕輕握住她冰涼的手,“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楊戩那些話…打醒我了。他說得對,我們太急了,太膨脹了。這樣下去,只會是死路一條。”
    我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堅定而沉靜︰“我們…需要沉下來。像以前一樣,藏起來。”
    甦雅用力反握住我的手,眼中閃爍著贊同和欣慰的光芒︰“嗯!你能想到這一層,真的…太好了!”
    她立刻拿起放在茶幾上的手機︰“我這就給猴哥和大師打電話!讓他們在外務必低調!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張揚了!”
    她撥通了齊天的電話。電話那頭傳來震耳欲聾的工地噪音和齊天那標志性的大嗓門︰“喂?甦丫頭?啥事兒?俺老孫正跟鋼筋較勁呢!這破玩意兒比定海神針桿還難搞!”
    “猴哥!”甦雅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嚴肅,“安如回來了!他讓我告訴你,在外面務必低調!收斂點!別再嚷嚷打上南天門了!听見沒有?!”
    “啊?低調?為啥?”齊天的聲音透著不解和一絲不情願,“俺老孫…”
    “沒有為啥!”甦雅難得地拿出了“老板娘”的氣勢,“這是安如的意思!也是為你好!想想禺狨王!想想花果山!不想重蹈覆轍就听話!”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傳來齊天悶悶的聲音︰“…知道了知道了!�@攏“掣苫釗Х耍   電話被掛斷,但甦雅知道,齊天雖然嘴硬,但會听進去。
    接著是黑疫使。電話接通,背景音是震耳欲聾的電子音樂和人群的尖叫。
    “喂?甦施主?找本座何事?本座正在吸收這澎湃的絕望與狂熱願力…嗯…這鼓點不錯…”
    “大師!”甦雅提高音量蓋過噪音,“安如讓你低調行事!修煉歸修煉,別惹出大亂子!更別讓西天的人盯上你!明白嗎?”
    “低調?”黑疫使的聲音帶著他特有的慵懶和一絲玩味,“李施主這是被楊戩嚇破膽了?本座自有分寸…”
    “大師!”甦雅加重語氣,“安如說了,欲速則不達!藏鋒!這是為了大家的安全!也是為了你最終的目標!” 她搬出了我的話。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傳來黑疫使一聲意義不明的輕笑︰“呵…藏鋒麼?行吧,本座知道了。這局打碟結束就換個場子。” 電話也被掛斷。
    打完電話,甦雅松了口氣,把手機放回茶幾,看向我︰“都通知到了。希望他們能听進去。”
    “嗯。”我點點頭,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涌來,但心里卻感覺前所未有的踏實。緊繃的弦徹底松開了。
    甦雅坐到我身邊,輕聲問︰“那…接下來呢?我們該怎麼做?”
    我靠在沙發背上,閉上眼楮,感受著陽光透過眼皮帶來的溫暖橘紅色。良久,我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種徹底放松後的慵懶和塵埃落定的平靜︰
    “接下來?”
    “繼續開我的心理咨詢室唄。”
    “鐵口神斷李大師的名號,可不能砸在手里。”
    “該接委托接委托,該忽悠…咳咳,該開導客戶就開導客戶。”
    “賺錢,吃飯,還房貸…”
    我睜開眼,側頭看向甦雅,努力做出一個夸張的、賤兮兮的搞怪表情,雖然因為臉上的傷疤顯得有些滑稽︰“甦小姐,要不要預約一下?給你打個八折?”
    甦雅看著我那副強裝輕松、試圖逗她開心的樣子,先是一愣,隨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陽光破雲,瞬間點亮了整個有些昏暗的咨詢室。
    笑著笑著,她的眼眶卻又紅了。她沒有說話,只是突然張開雙臂,緊緊地、緊緊地抱住了我,把臉埋在我的頸窩里。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
    我身體一僵,隨即放松下來,用沒受傷的右手輕輕環住她。
    “安如…” 她的聲音悶悶的,帶著濃重的鼻音,滾燙的淚水浸濕了我的衣領,“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怕你回不來…怕你變得…不再是你…怕你被那些力量…吞噬掉…”
    她的聲音哽咽著,充滿了後怕和失而復得的巨大喜悅︰“現在…現在看到你回來了…看到你…還是你…還知道跟我貧嘴…我真的…真的好開心…比什麼都開心…”
    感受著她身體的顫抖和溫熱的淚水,听著她毫不掩飾的擔憂和喜悅,我心中最後一絲因戰斗和力量帶來的冰冷戾氣,也徹底被這溫暖的懷抱所融化。
    是啊,回來了。
    找回了清醒,也找回了…最重要的東西。
    我收緊了手臂,下巴輕輕抵在她的發頂,嗅著她發間淡淡的清香,感受著這份劫後余生的平靜與溫暖,低聲道︰
    “嗯,回來了。”
    “以後…不會那麼莽撞了。”
    “我們一起…慢慢來。”
    第二天,陽光暖洋洋地灑在“鐵口神辯心理咨詢”那塊新做的招牌上,玻璃門被推開,宣告著李大師的正式“復工”。我,李安如,淵海境修士,掀天同盟扛把子,此刻正襟危坐在那張嘎吱作響的辦公桌後,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個靠譜的心理醫生,而不是剛從敘利亞戰場下來的雇佣兵。左臂的夾板拆了,但還使不上大力氣,臉上的疤淡了些,依舊透著點凶悍氣。
    甦雅坐在旁邊的小桌子後,面前攤著本厚厚的《變態心理學》,眼神卻時不時飄向我,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和…嗯,看好戲的期待?她是對的。
    回歸“普通人”生活的第一天,衰神附體模式,準時啟動。
    王大爺,資深廣場舞領舞,疑似更年期焦慮自述)。
    王大爺精神矍鑠,嗓門洪亮︰“李大師!救命啊!我最近這心啊,撲通撲通跳得厲害!晚上睡不著,白天沒精神!老伴兒說我更年期了!我才六十八!更個屁的期!”
    我趕緊讓他坐下說,大爺則不干,說屋里不得勁,外面有太陽,讓我搬把椅子給他,他要在外面坐著曬太陽,再跟我溝通......
    甦雅見我還是個半殘廢,自己起身給王大爺搬了一把椅子到店外,我也隨之出去。
    剛擺出傾听姿態,準備用淵海境的神識給他來個深度掃描。
    砰!頭頂傳來一聲巨響,接著是嘩啦啦的水聲。樓上那家水管,毫無征兆地爆了!渾濁的髒水透過陽台的裂縫,精準無比地澆了王大爺一頭一臉。
    王大爺︰“……?!!”
    我︰“……”
    甦雅手忙腳亂地找毛巾。
    王大爺抹了把臉,沉默三秒,猛地站起來︰“他娘的!肯定是樓上那孫子嫉妒我領舞比他帥!故意弄爆水管!不更了!老子找他算賬去!” 風風火火沖出原地,焦慮?不存在的。留下我和甦雅面面相覷,以及一門口淡淡的下水道芬芳。
    小美,剛畢業大學生,自稱有嚴重的“職場ptsd”。
    小美梨花帶雨,楚楚可憐︰“李大師,我…我好痛苦…上一份工作,領導是個變態!天天pua我,說我方案是依托答辯,說我ppt配色像墳頭蹦迪…我現在听到釘釘響就渾身發抖,看到exce就想吐…”
    我深表同情,正準備用點溫和的精神撫慰技巧,順便批判一下無良資本家。
    叮咚!門鈴響了。一個穿著黃袍,提著巨大保溫箱的騎手小哥探進頭︰“李安如先生?您點的螺螄粉全家福加臭加辣加酸筍pus版到了!請簽收!”
    濃郁、霸道、極具穿透力的“芳香”瞬間席卷整個咨詢室。
    小美的哭聲戛然而止,她驚恐地瞪大了眼楮,看著那碗仿佛在散發綠色氤氳之氣的螺螄粉,又看看我,嘴唇哆嗦︰“李…李大師…您…您的口味…好…好獨特…” 下一秒,“嘔——!” 她捂著嘴,臉色慘白地沖向了洗手間。她的“職場ptsd”似乎瞬間被“生化武器ptsd”覆蓋了。騎手小哥一臉無辜地放下外賣,還貼心地問︰“需要幫您打開嗎?”
    甦雅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張老板,中年油膩男,自稱“被前妻下了降頭,財運崩盤”。
    張老板唾沫橫飛,揮舞著戴滿金戒指的胖手︰“大師!我跟你講!絕對是那惡婆娘搞的鬼!離婚前還好好的,一離婚,我投資啥虧啥!賣茶葉蛋都能遇上城管嚴打!肯定是她找了東南亞的巫師!您法力高深,快幫我破…”
    他正說到激動處,窗外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跑調的歌聲,用的是最大功率的廣場舞音響︰“你是我的小呀小隻果~~怎麼愛你都不嫌多~~”
    歌聲嘹亮,直擊靈魂。
    張老板的聲音被徹底淹沒。他臉色鐵青,額角青筋暴跳︰“誰?!誰他媽大中午放《小隻果》?!還有沒有公德心?!”
    歌聲頑強地持續著,仿佛在嘲笑他的財運和憤怒。
    張老板氣得一拍桌子震得我桌上的筆筒跳了三跳)︰“破降頭?!破個屁!老子先去把那破音響砸了!” 他怒氣沖沖地摔門而去,留下我和甦雅在魔音貫耳中凌亂。甦雅終于忍不住,趴在桌子上,肩膀瘋狂抖動,笑出了鵝叫。
    送走或者說嚇跑)三位風格迥異的客戶,我癱在椅子上,感覺比跟天神打一架還累。這衰神體質,簡直跟狗皮膏藥似的。剛想跟甦雅吐槽兩句,手機又響了。是陳九。
    “老板,”被我拉來當臨時下人的陳九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但今天似乎帶點…無奈?“有個新委托,指明要您‘鐵口神辯’出馬,情況有點…復雜。”
    “說。”我有氣無力。
    “委托人,劉女士。訴求︰幫她找回失蹤三天的老公。”陳九頓了頓,“據她描述,她老公是在小區樓下垃圾桶旁邊…撿瓶子時…失蹤的。”
    我︰“……撿瓶子?”
    “是的。劉女士堅稱,她老公是個環保主義者,業余時間熱衷垃圾分類和資源回收。但最近三天,人不見了,電話關機,常去的幾個垃圾桶據點也找不到人。她懷疑…是被同行打擊報復了,或者…被外星人抓走做垃圾分類研究了。”
    我捏了捏眉心,感覺自己的太陽穴在突突地跳。淵海境的神識告訴我,這事兒九成九就是個怕老婆的慫包躲債去了,剩下一分可能是真被垃圾車誤裝了。但“鐵口神辯”的招牌不能砸,尤其是在這“藏鋒”的關鍵時期。
    “行吧,地址發我。”我認命地嘆了口氣,看向旁邊努力板著臉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的甦雅,“甦醫生,看來…咱們得去趟垃圾站…不,是環保第一線,進行一場深入靈魂的…尋夫之旅了。”
    甦雅終于破功,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一邊擦眼淚一邊點頭︰“好…好…李大師…您…您注意安全…別被…別被外星人抓走了…”
    我站起身,活動了一下還隱隱作痛的筋骨,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以及街上那個正對著我們窗戶忘情高歌《小隻果》的廣場舞大爺音響,深深吸了一口混合著螺螄粉余韻和淡淡憂愁的空氣。
    地址是城東一個半新不舊的小區,名叫“溫馨家園”。名字挺溫馨,環境嘛…綠化帶里頑強地長著幾簇營養不良的冬青,角落幾個垃圾桶倒是滿滿當當,散發著生活氣息濃郁的“芬芳”。劉女士是個微胖的中年婦女,眼圈通紅,頭發有些凌亂,一見到我和甦雅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李大師!您可算來了!”她聲音帶著哭腔,一把抓住我的胳膊還好是沒受傷的右臂),“我家老趙…老趙他…嗚嗚嗚…肯定是遭了邪祟了!”
    “劉女士,您別急,慢慢說。”甦雅連忙安撫,遞上紙巾。
    “慢不了啊!”劉女士一抹眼淚,情緒激動,“就三天前!晚上十點多!他說下樓把分好類的瓶子送去回收點!就樓下那個綠色的大桶!結果…結果就再沒回來!”她顫抖著手指向單元門旁邊那個巨大的綠色塑料回收桶,桶蓋半掩著,在傍晚昏暗的光線下,像個沉默的巨獸。
    “電話呢?”我問。
    “關機!一直關機!”劉女士哭嚎,“報警了!警察查了監控,就看到他提著袋子走到桶旁邊…然後…然後監控死角!人就沒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啊!大師!您法力高深,一定要幫我找到他!他肯定是讓垃圾桶精給吞了!要麼就是被同行…被那些搶瓶子的惡鬼給害了!”她越說越離譜,眼神里充滿了恐懼。
    垃圾桶精?同行惡鬼?我嘴角微抽,淵海境的神識悄然掃過那個綠色大桶…嗯,里面確實有不少塑料瓶,還有幾個發霉的快遞盒,幾只蒼蠅在嗡嗡盤旋。至于精怪?連個屁都沒有。但劉女士的情緒顯然需要疏導。
    “這樣,劉女士,”我擺出專業姿態,“我們先去老趙最後出現的地方看看,或許能發現什麼…常人忽略的線索。” 尋夫是假,安撫情緒、順便看看能不能找到點躲債的蛛絲馬跡是真。
    夜色漸濃。小區里路燈昏暗,樹影婆娑。我們三人來到那個綠色回收桶旁。晚風吹過,帶著一絲涼意和垃圾特有的酸腐氣。劉女士緊緊抓著甦雅的手,緊張地四處張望,仿佛隨時會有怪物從陰影里撲出來。
    “大師…您…您感覺到什麼了嗎?”劉女士聲音發顫。
    我閉目凝神假裝),神識如同無形的觸手,仔細探查周圍。嗯…垃圾桶里沒有異常。地面…嗯?等等!在桶後面,靠近牆根陰影的地方,似乎殘留著一絲極其微弱、幾乎消散的能量波動?非常淡,帶著點…塑料和…廉價香水的混合味?這什麼鬼組合?
    “此地…似有殘留的怨念糾纏…”我睜開眼,眉頭緊鎖,語氣凝重嚇唬人我是專業的),“氣息駁雜,似有爭斗痕跡…卻又飄忽不定…” 我故意說得模稜兩可。
    劉女士臉都嚇白了︰“怨…怨念?!爭斗?!大師!我就說!我就說老趙是被人害了!”
    “劉女士莫慌,”我抬手示意她噤聲,眼神銳利地掃向垃圾桶後面那片陰影,“待我仔細探查!” 我示意甦雅照顧好劉女士,自己則如同獵犬般,循著那絲微弱又詭異的“塑料香水怨念”,朝著小區更深處、靠近圍牆的一片廢棄綠化帶走去。那里雜草叢生,堆著一些建築垃圾和廢棄的家具,在夜色下更顯陰森。
    甦雅扶著瑟瑟發抖的劉女士,緊張地跟在不遠處。
    越靠近那片區域,那絲詭異的“怨念”似乎…更清晰了一點?還混雜著一種…嗯…像是放久了的薯片混合著汗味的奇怪氣息。
    我的神識高度集中,淵海境的力量在體內緩緩流轉,雖然知道不太可能有危險,但這氛圍…確實有點滲人。
    撥開半人高的枯草,眼前是一個用破木板和爛沙發墊子勉強搭起來的“窩棚”。窩棚門口,散落著幾個捏扁的礦泉水瓶和一個…印著o kitty圖案的粉色塑料發卡?
    “啊!” 劉女士突然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指著那個發卡,“那…那是樓下美容院小王的東西!她…她跟我家老趙…難道…” 她的眼神瞬間從恐懼變成了憤怒和難以置信。
    我︰“……” 信息量有點大。塑料香水味…o kitty發卡…窩棚…
    一個不太妙的猜想浮上心頭。
    就在這時,窩棚里突然傳來一陣        的聲響!還有壓抑的、像是被人捂住嘴發出的“唔唔”聲!
    有情況!
    劉女士瞬間紅了眼,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掙脫甦雅,尖叫著就要往里沖︰“趙德柱!你給我出來!你對得起我嗎!”
    我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冷靜!可能有危險!”
    窩棚里的動靜更大了!像是在掙扎!
    “放開我!我要撕了這對狗男女!”劉女士狀若瘋狂。
    甦雅也緊張地握緊了拳頭。
    我深吸一口氣,淵海境的力量在掌心凝聚準備掀棚子),眼神凌厲,低喝一聲︰“里面的人!出來!” 聲音不大,卻帶著震懾心魄的力量。
    窩棚里的掙扎聲戛然而止。
    死寂了幾秒鐘。
    然後…
    嘩啦!
    窩棚頂上一個破紙箱被頂開。
    一個頭發花白、胡子拉碴、穿著髒兮兮老頭衫的…流浪漢?探出了頭,一臉茫然和驚恐地看著我們。
    他手里,還緊緊攥著一個啃了一半的、沾滿灰塵的…豆沙包?
    而他身下,似乎壓著什麼東西,還在動。
    “老…老張頭?”劉女士愣住了,顯然認識這個流浪漢,“你…你怎麼在這兒?我家老趙呢?!”
    老張頭看清是劉女士,又看看我“凶神惡煞”的樣子臉上疤的功勞),嚇得一哆嗦,手里的豆沙包都掉了,結結巴巴地指著窩棚里面︰“趙…趙老弟?他…他在下面…找…找他的‘珍藏版’呢…”
    下面?珍藏版?
    我和甦雅對視一眼,有種不祥的預感。
    這時,窩棚里傳來一個悶悶的、帶著哭腔的男聲︰“老婆…老婆我錯了…我就是…就是來拿我藏的私房錢…買…買那個限量版奧特曼模型的…我沒出軌啊!我對天發誓!小王那發卡是她扔了我撿的…想著能賣兩毛錢…”
    隨著聲音,一個灰頭土臉、同樣穿著老頭衫和劉女士老公趙德柱微信頭像一模一樣)的中年男人,艱難地從老張頭身下爬了出來,手里還緊緊攥著一個髒兮兮的、用塑料袋包了好幾層的…塑料奧特曼?看造型,似乎是某個所謂的“典藏版”。
    他臉上沾著灰,頭發上掛著草屑,看到劉女士,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哭得那叫一個情真意切︰“老婆!我錯了!我不該藏私房錢!我不該撿瓶子不告訴你!我不該躲債…啊不是!我不該躲起來讓你擔心!我就是怕你知道我攢錢買模型罵我啊!這地方是老張頭告訴我的…安全…”
    現場一片死寂。
    風,吹過枯草,發出沙沙的聲響。
    劉女士臉上的憤怒、驚恐、擔憂,如同走馬燈般變幻,最終定格在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荒謬、憤怒、又有點想笑的扭曲表情上。她看著跪在地上、抱著奧特曼模型哭得像個兩百斤孩子的老公,又看看旁邊一臉無辜、還在心疼掉地上豆沙包的老張頭,最後目光落在我和甦雅身上。
    我默默收回了凝聚在掌心的淵海境力量,感覺臉部肌肉有點僵硬。甦雅已經轉過身,肩膀瘋狂聳動,顯然憋笑憋到了內傷。
    “趙!德!柱!”劉女士的怒吼劃破了夜空,“你他媽為了個破塑料玩具!躲垃圾堆里三天?!還跟老張頭搶豆沙包?!你…你…”她氣得渾身發抖,一時竟找不到合適的詞來罵。
    “老婆!我錯了!模型我不要了!錢都給你!”趙德柱抱著奧特曼,哭得更大聲了。
    老張頭怯生生地插了一句︰“那…那個…劉家妹子…趙老弟答應分我一半瓶子的錢…你看…”
    “滾!!!”劉女士的怒吼響徹整個廢棄綠化帶。
    最終結局是趙德柱被劉女士揪著耳朵拖回了家,一路鬼哭狼嚎,限量版奧特曼模型被當場沒收據說後來掛在閑魚上賣了)。
    老張頭在劉女士殺人的目光中,瑟瑟發抖地撿起地上的半個豆沙包,一溜煙跑了。
    我和甦雅作為“鐵口神辯”的大師,在經歷了垃圾桶精、同行惡鬼、怨念纏身、捉奸烏龍等一系列驚悚?)轉折後,成功“尋回”失蹤人口,獲得劉女士一邊罵老公一邊支付的委托費——二百五十塊整她說是辛苦費加精神損失費)。
    回程的車上,甦雅終于忍不住,放聲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噗哈哈哈…奧特曼…珍藏版…豆沙包…安如,你這鐵口神辯…算得真準!怨念纏身!哈哈哈…塑料香水的怨念!”
    我開著車,感受著口袋里那二百五十塊錢的厚度,再看看後視鏡里自己臉上還沒消的疤,無奈地嘆了口氣︰“唉…這單生意,血虧。精神損失費該問劉女士要雙份。”
    甦雅笑夠了,擦著眼淚,側頭看著我,眼神亮晶晶的,帶著劫後余生般的輕松和愉悅︰“不過…這樣也挺好,對吧?至少…比跟天神打架安全多了。”
    我點點頭,看著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感受著車內甦雅殘留的笑聲和淡淡的…嗯…垃圾場帶回來的、需要開窗散去的微妙氣味,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一絲笑意。
    是啊,驚悚開場,爆笑收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