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驟然停止的瞬間，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只有我粗重如風箱般的喘息聲，還有額間那顆共工血晶滾燙、狂躁的脈動，在死寂的山谷里異常清晰。
所有的風壓、殺意、毀滅性的氣息，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它靜靜地懸停著，距離我不過三米。高速帶來的視覺殘留如同墨跡般緩緩消散，露出了包裹在流動陰影下的真實形態。
我的心跳，在看清那形態的剎那，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不是人形！
而是一只…狗？
一只體態極為修長、勻稱，仿佛由最純粹的黑玉雕琢而成的大狗！它渾身覆蓋著流線型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線的黑色毛發，四肢強健有力，爪尖泛著幽冷的金屬光澤。頭顱狹長，吻部尖利，一雙眼楮…沒有眼白，只有兩團深邃、冰冷、仿佛能吞噬靈魂的暗金色火焰在燃燒！
這模樣…這氣息…古老、蠻荒、桀驁，帶著一絲熟悉的水系妖氣…
哮天犬？！
這個傳說中的名字如同驚雷般在我腦中炸響！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緊，血液瞬間涌上頭頂，又在下一秒變得冰涼！
楊戩？！
清源妙道真君？！《清源道人話本》的遺留者？！
就在這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破我混亂思緒的剎那——
嗡！
空氣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琴弦撥動的顫鳴。
在那只散發著無盡凶戾氣息的黑色細犬身旁，空間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
一道身影，毫無征兆地從中邁步而出。
白袍如雪，不染塵埃。銀鎧覆身，勾勒出挺拔如松的身姿，每一片甲葉都流淌著月華般清冷的光澤。面容俊美得不似凡人，劍眉斜飛入鬢，鼻梁高挺，薄唇緊抿，帶著一種俯瞰眾生的冷峻。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額心正中，一道豎著的縫隙微微張開，露出一只半開半闔、仿佛蘊含著宇宙星辰、洞察世間一切虛妄的神異眼瞳！
清冷！孤高！威嚴！
如同九天寒月降臨凡塵！
那股浩瀚無邊的威壓，並非刻意釋放，卻自然而然地彌漫開來，讓空氣都為之凝滯。與剛才那純粹毀滅性的、高速沖擊的壓迫感截然不同，這是一種更高層次的、源于位格本身的、令人不由自主想要臣服的威嚴！
是他！
真的是他！
清源妙道真君！二郎顯聖真君！楊戩！
那個留下話本，指引“歸墟之眼”的存在！
我瞳孔驟縮，大腦一片空白。震驚、疑惑、難以置信、甚至還有一絲被愚弄的憤怒，如同沸水般在胸腔里翻滾。剛才那幾乎將我打殘、卻又處處留手的“喂招”…是楊戩？！是他指使哮天犬干的？！
喉嚨里腥甜翻涌，我強忍著劇痛和翻騰的氣血，用手撐著身後冰冷的山壁，試圖站直身體。但每一次用力，被打得幾乎散架的身體都傳來鑽心的疼痛，額頭的冷汗混合著血水滑落，狼狽不堪。在這樣一位存在面前，淵海境帶來的那點力量感，渺小得如同塵埃。
那只黑色的細犬——哮天犬，此刻收斂了所有凶戾，安靜地蹲坐在楊戩腳邊，姿態優雅而忠誠。它那雙燃燒著暗金火焰的眼楮依舊冰冷地注視著我，但那股擇人而噬的殺意已然消失，只剩下一種純粹的、審視般的漠然。
楊戩的目光，平靜地落在我身上。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我的皮囊，直視靈魂深處，讓我感覺自己所有的秘密，包括額間那滾燙的血晶烙印，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他的眼神里沒有憤怒，沒有殺意，甚至沒有一絲波瀾，只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李安如。”他的聲音響起，如同玉石相擊，清越、冰冷，不帶任何感情，卻清晰地響徹在這片死寂的山谷，“掀了這天？”
簡單的四個字，卻像四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我的心上！帶著一種近乎嘲諷的詰問！
他知道了！他什麼都知道！他知道我在山坡上對羽哥他們的誓言！
一股難以言喻的屈辱感瞬間沖垮了震驚。剛才被當成沙包一樣捶打，現在又被對方用這種居高臨下的語氣質問！怒火瞬間壓過了恐懼和疼痛！
“是又如何？！”我猛地抬起頭，盡管身體搖晃，眼神卻死死迎上他那雙仿佛蘊含星河的眸子，聲音嘶啞卻帶著一股豁出去的狠勁，“你們高高在上，視人命如草芥！玩弄命運，制造悲劇！掀了這天，有何不可？！難道只許你們放火，不許我們點燈？！”
胸腔劇烈起伏，牽扯著傷勢，又咳出一口血沫，但我毫不在意，只是死死盯著他︰“楊戩！你留下話本，指引歸墟之眼，現在又讓這狗…讓哮天犬來‘試探’我？你到底想干什麼？看戲？還是…你也在算計什麼？！”
我的質問如同石沉大海。楊戩俊美無儔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那雙神異的第三只眼也只是平靜地注視著我，仿佛在看一只在泥潭里掙扎咆哮的螻蟻。
他緩緩抬起一只手。那只手修長、白皙，仿佛最完美的藝術品，卻蘊含著足以翻江倒海的力量。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要動手了？！剛才的“喂招”只是開胃菜？現在要動真格的了？！
然而，他並未攻擊。
他的指尖，隔空遙遙指向我額間那依舊在劇烈跳動的共工血晶烙印。
嗡——！
一股無形無質、卻仿佛能凍結時空的意念瞬間降臨！不是攻擊，更像是一種純粹的、極致的探查！冰冷、深邃、如同宇宙般浩瀚的神念瞬間穿透了我的神識防御，直接鎖定了那顆躁動不安的血晶！
額間的灼熱感瞬間達到了頂點！仿佛有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在瘋狂攢刺！血晶內部的邪異、狂暴、屬于遠古水神共工的殘存意志，在這股至高神念的刺激下，如同被驚醒的凶獸，發出無聲的咆哮，試圖反抗，試圖掙脫！
“呃啊——！”劇烈的痛苦讓我忍不住發出一聲悶哼，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剛剛凝聚起來的氣勢瞬間瓦解。在這股神念面前，我所謂的淵海境防御，脆弱得如同紙糊！
但就在血晶的邪異力量即將被徹底引動、沖破封印的剎那——
楊戩那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定海神針，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儀︰
“安靜。”
僅僅兩個字。
沒有法力波動，沒有能量傾瀉。
但那顆在我額間瘋狂跳動、試圖反抗的共工血晶，如同被澆了一盆冰水的沸油，瞬間偃旗息鼓！那股狂暴的邪異意志被一股更宏大、更冰冷的意志強行鎮壓下去，灼熱感如同潮水般褪去，只留下一點冰涼和前所未有的…沉寂。
它…被壓制了？被楊戩隔空，僅僅用神念和兩個字，就強行壓制了？！
我大口喘著粗氣，冷汗浸透了後背，驚魂未定地看著楊戩。剛才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差點被血晶反噬，墜入魔道！
楊戩緩緩收回手，那雙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了然，仿佛印證了什麼猜測。他不再看我，目光轉向山谷之外，那鉛灰色的、壓抑的天穹。他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如同重錘，敲打在我的心上︰
“歸墟之眼，不只是鑰匙。”
“它還是囚籠。”
“你們掀天？掀給誰看？”
“螳臂擋車，不知死活。”
“未竟之途，沉心，勿急于求成。”
話音落下，他不再多言。白袍微動，身影連同那只靜伏的哮天犬，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跡，無聲無息地淡化、消失。那籠罩山谷的恐怖威壓也隨之散去，仿佛從未出現過。
只留下我，渾身浴血，靠著冰冷的山壁，望著他們消失的地方，腦子里嗡嗡作響，回蕩著那冰冷的話語。
山谷里，只剩下風吹過斷壁殘垣的嗚咽，和我粗重而茫然的喘息。剛才那場詭異的戰斗，楊戩的現身，還有他那幾句如同謎語般的話語，像一塊沉重的巨石，狠狠砸進了我原本就混亂不堪的心湖。
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的重量，壓得我喘不過氣。我靠著冰冷的山壁，渾身骨頭像是散了架，劇痛一陣陣襲來，嘴里滿是鐵銹般的血腥味。山谷里死寂一片，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風吹過碎石斷木的嗚咽。剛才那場狂風驟雨般的“喂招”，那驚鴻一瞥的哮天犬，那如同九天寒月降臨的楊戩身影，還有他最後那幾句如同天機讖語般的話語……像一場荒誕又真實的噩夢。
螳臂擋車…不知死活…
是啊，在楊戩那種存在面前，我這點淵海境的實力，可不就是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螳螂嗎？剛才哮天犬的隨意一擊，就差點讓我徹底報廢！掀天？口號喊得震天響，可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是多麼蒼白無力！
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荒謬感席卷全身，之前的豪情壯志、復仇的怒火，仿佛都被這冰冷的現實澆滅了，只剩下滿身的傷痛和茫然。
就在這萬念俱灰、自我懷疑的深淵邊緣——
嗡！
那熟悉的空間漣漪感再次毫無征兆地出現！
楊戩那清冷、平靜、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如同直接在靈魂深處響起，清晰得令人心悸︰
“念你…尚有幾分不顧生死磨礪自身的血勇之氣。”
聲音微微一頓，仿佛在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
“本君…會暗中操控，讓一些天庭底層、實力尚可的天神，循著你方才釋放的氣息，前來‘降罪’。”
操控？循著氣息？底層天神？
我的心猛地一跳！什麼意思？楊戩要…給我送“經驗包”？！
“或誅殺，或重傷，皆由你本事。”
“或被殺，或被擒，亦是你因果。”
“勿怨，勿恨。”
這平靜的話語，卻透著一股赤裸裸的殘酷！這是給我機會？還是把我當成斗獸場里的困獸，丟進來幾頭餓狼，看我能撐多久？生死自負，勿怨勿恨！
“前路未竟，非你一己之途。”
“多少亡魂，多少不甘，皆系你身。”
“沉心，斂氣，藏鋒。”
“欲速則不達，得隴望蜀…”
他的聲音陡然帶上了一絲極淡、卻冰冷刺骨的警告︰
“只會讓你…死得更快！”
話音落下的瞬間，那籠罩在靈魂上的無形壓力驟然消失。這一次，是真的離去了。
山谷里，死寂再次降臨。
但這一次，我的腦子卻不再是一片空白，而是如同被投入了一塊燒紅烙鐵的冰水，瞬間沸騰、炸裂！
楊戩的話，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狠狠砸碎了我這段時間以來，如同泡沫般膨脹的狂妄！
不顧生死磨礪自身？ 我猛地想起自己主動跑到這深山里，大張旗鼓釋放氣息挑釁天庭的行為！這哪是磨礪？這分明是作死！是狂妄！是把自己當成靶子豎起來讓人射！如果不是楊戩來了，而是隨便來一個比司祿星君更強點的存在，我現在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尸體了！
實力尚可的天神？ 楊戩口中的“尚可”，對我而言，可能就是滅頂之災！這“機會”，是用命去搏的！
多少亡魂，多少不甘，皆系你身… 羽哥、邦哥、老許……明朝那些枉死的冤魂……還有漁村的小野葵一家……他們的仇，他們的恨，都壓在我的肩上！我不是為了自己一個人在掀天！我承載著他們的期望！可我做了什麼？我差點因為自己的狂妄和冒進，把這一切都葬送掉！如果我死了，他們的仇怎麼辦？掀天同盟怎麼辦？甦雅怎麼辦？
沉心，斂氣，藏鋒！欲速則不達！
冷汗，瞬間浸透了本就濕透的衣衫，比山壁更冷！一股後怕如同冰冷的毒蛇，從脊椎骨一路竄上天靈蓋！
倭國東京灣！
那次獨闖海坊主巢穴，發現禺狨王殘響和蛟魔王磁力源！我仗著剛突破不久，仗著吞噬進化帶來的力量感，就那麼莽撞地沖了進去！當時只覺得熱血沸騰，要揭開真相！現在回想起來…渾身發冷！
海坊主算什麼？禺狨王殘響算什麼？當時如果…如果潛伏在暗處的不是蛟魔王，而是天庭真正的大能，或者西天某個菩薩級的存在呢？以我當時的實力，恐怕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就會被瞬間抹殺！形神俱滅！連帶整個團隊都可能被連根拔起！
還有巫山之戰！
贏了！宰了淨塵使，打跑了司祿星君！巨大的勝利沖昏了頭腦！讓我覺得天庭不過如此！西天也就那樣！所以我才敢如此囂張地跑到這里來釣魚！現在想想…冷汗涔涔而下！
運氣！純粹是運氣！
是司祿星君那老狗輕敵了！是淨塵使沒想到我們敢拼命！是秦空那家伙最後關頭選擇了相信！如果當時天庭派來的不是他們，而是更高層次的存在，比如…某個天王？或者直接來個金仙？我們還能活著離開巫山嗎？恐怕連渣都不剩了！
得隴望蜀…死得更快！
楊戩的警告如同驚雷在耳邊炸響！
我太急了！太貪了！剛取得一點戰果，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更大的勝利！想要更快地掀翻神壇！想要證明自己！卻忘了自己有幾斤幾兩！忘了敵人是何等的龐然大物！忘了這條路是何等的尸骨累累，容不得半點輕浮和冒進！
藏！必須藏起來！
像毒蛇一樣潛伏！像獵人一樣等待！像烏龜一樣縮起頭！
力量，不是用來炫耀的！是用來在關鍵時刻，給敵人致命一擊的！
掀天，不是靠喊口號！是靠無數個日夜的隱忍、謀劃、積累，在敵人最意想不到的時候，給予最沉重的打擊！
那強行撐起的、如同泡沫般的豪情和狂妄，徹底破碎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甸甸的、如同鉛塊墜入深潭般的冰冷和清醒。還有…一絲劫後余生的慶幸和後怕。
我艱難地抬起手，抹去嘴角的血跡。額間，共工血晶的烙印傳來一絲微弱的冰涼，剛才被楊戩強行鎮壓的悸動已經平息，但它本身的存在，就是一個巨大的隱患和秘密。這東西，更不能輕易暴露！
目光掃過一片狼藉的山谷，炸塌的谷口，碎裂的山壁，滿地符 爆發的殘留痕跡……這些都是我狂妄的罪證，也是楊戩無聲的嘲諷。
“呼……” 長長地、深深地吐出一口帶著血腥味的濁氣。
我掙扎著，忍著全身的劇痛，扶著冰冷的山壁，一點點站了起來。雙腿還在打顫，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腹的疼痛，但眼神卻不再迷茫，反而如同被寒泉淬洗過的刀刃，冰冷、內斂、帶著一種沉靜的決意。
楊戩給了我一個殘酷的“機會”，也給了我當頭棒喝。
沉心。
斂氣。
藏鋒。
活著，才有希望。活著，才能復仇。活著，才能掀天！
我最後看了一眼這片差點成為我葬身之地的山谷，眼神復雜。然後，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一步一步，艱難但無比堅定地，朝著谷外走去。每一步，都踩在破碎的狂妄和重新凝聚的謹慎之上。
陽光，不知何時刺破了那厚重的鉛灰色雲層，一縷金色的光芒斜斜地照射進山谷，落在我蹣跚的背影上，拉出一道長長的、沉默的影子。
每一步都牽扯著筋骨斷裂般的劇痛，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肺腑的灼燒感。狼狽，前所未有的狼狽。但心里那點因為巫山勝利而膨脹的狂妄火焰，已經被徹底澆滅，只剩下冰冷的余燼和一種近乎麻木的清醒。
回到恭州城里一個不起眼的、用暗河渠道安排的廉價小旅館。沒有通知甦雅，怕她擔心，也怕牽連。關上門，拉上窗簾，隔絕了外界的一切。我把自己扔在冰冷的床上，像一攤爛泥。沒有立刻療傷，只是睜著眼楮，望著天花板剝落的牆皮，楊戩的話語在腦中反復回響。
“沉心，斂氣，藏鋒…”
“或誅殺，或重傷，皆由你本事…”
“或被殺，或被擒，亦是你因果…”
冰冷，殘酷，卻又帶著一絲…機會？
機會是用命去搏的！
我咬著牙，忍著劇痛坐起來。淵海境的力量艱難地運轉起來，配合著人皇氣的滋養，開始修復這具千瘡百孔的身體。同時，神識如同最精密的雷達，高度警惕地覆蓋著房間周圍的一切，不敢有絲毫松懈。藏鋒，從現在開始！但楊戩說了，會有“天神”循著氣息找來，我必須做好隨時戰斗的準備！
果然，平靜只持續了不到三天。
那是一個暴雨滂沱的深夜。窗外電閃雷鳴，雨水瘋狂地沖刷著玻璃窗。我盤膝坐在床上調息，突然，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煌煌天威、與凡間格格不入的冰冷氣息，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瞬間被我的神識捕捉到！
來了！
我猛地睜開眼，瞳孔收縮！沒有絲毫猶豫，身體如同繃緊的弓弦瞬間彈射而起，撞破旅館脆弱的窗戶玻璃，在漫天暴雨和刺目的閃電中，朝著城外荒僻的山野疾馳而去！不能在城市里打！會傷及無辜，也會暴露！
那氣息如影隨形！速度極快！
在城外一片廢棄的礦場，我被截住了。
來的並非想象中金光閃閃的天將，而是一個身著灰撲撲皂隸服飾、手持勾魂鎖鏈、面色慘白如紙的“鬼吏”！但氣息卻絕非陰魂，而是純粹的天庭神力！他眼神空洞，毫無感情，仿佛只是執行命令的傀儡。
“罪孽凡軀，褻瀆天威，奉敕，鎖拿歸案！”冰冷的聲音毫無起伏。
沒有廢話，勾魂鎖鏈如同毒蛇出洞，帶著刺耳的破空聲和攝魂奪魄的詭異力量，直取我的脖頸！
第一戰！
比想象中更直接，更凶險！
這“鬼吏”實力遠不如哮天犬，甚至不如司祿星君，但其神力屬性極為陰毒刁鑽，專攻神魂！鎖鏈未至，那股冰寒刺骨、仿佛要將靈魂都凍結撕裂的力量已經侵襲而來！我淵海境的神識屏障劇烈震蕩！
“滾開！”我怒吼一聲，不敢有絲毫保留！體內融合了人皇氣的赤紅火焰轟然爆發，形成巨大的火焰旋渦，同時神識凝聚成無形的尖錐，狠狠刺向對方那空洞的雙眼！
轟！嗤啦！
火焰與鎖鏈踫撞，爆發出刺眼的光芒和劇烈的能量沖擊！神識尖錐刺中對方，那“鬼吏”身體猛地一僵，空洞的眼神出現一絲極其短暫的迷茫！
就是現在！
我如同獵豹般欺身而上，無視鎖鏈擦過手臂帶來的劇痛和靈魂凍結感，凝聚了全身力量的拳頭，包裹著熾熱的火焰和淵海境磅礡的巨力，狠狠砸在他的胸膛！
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響起！那“鬼吏”的胸膛肉眼可見地塌陷下去，身體如同破麻袋般倒飛出去，砸塌了半堵石牆！他身上的皂隸服飾寸寸碎裂，露出下面流轉著微弱神光的軀體，但眼神已然渙散。
贏了？！
我喘著粗氣，手臂上被鎖鏈擦過的地方傳來深入骨髓的陰寒劇痛，靈魂也陣陣刺痛。來不及多想，楊戩的話如同警鐘在腦中敲響——“或誅殺，或重傷，皆由你本事！” 不能留手！
我強忍著不適，沖上前，右掌狠狠按在那“鬼吏”的額頭！吞噬之力——開！
嗡！
一股精純卻冰冷陰寒的神力，如同冰泉般涌入我的體內！與自身灼熱的火焰力量和人皇氣瞬間產生劇烈的沖突！身體如同冰火兩重天，經脈傳來撕裂般的劇痛！額間的共工血晶也受到刺激，微微發燙，仿佛對這“食物”有些不屑，卻又本能地吸收著其中蘊含的水系規則碎片！
“呃啊——！” 劇烈的痛苦讓我忍不住嘶吼出聲，渾身顫抖，皮膚表面青筋暴起，一半赤紅滾燙，一半覆蓋著冰霜！但我死死咬著牙，強行運轉淵海境的力量，如同磨盤般瘋狂碾磨、消化這股入侵的異種神力！
過程痛苦至極，如同刮骨療毒！但效果也是顯著的！當最後一絲陰寒神力被強行吞噬、融入自身後，我感覺自己的神識似乎凝練了一絲，對那種陰毒的靈魂攻擊也有了些許抵抗力。更重要的是，淵海境的力量，似乎…厚重了一絲？
看著地上那具徹底失去神光、變得如同凡俗枯骨般的“鬼吏”殘骸，我心中沒有喜悅，只有冰冷的沉重。這只是開始，楊戩口中的“底層天神”…這只是最弱的一個吧？
接下來的日子，如同墜入了一場永無止境的噩夢循環。
戰斗！戰斗！還是戰斗！
廢棄的工廠深處、荒蕪的河灘、深夜無人的爛尾樓頂、甚至有一次在疾馳的貨運列車上…每一次，都是我被那股冰冷的天威氣息鎖定，然後被迫引到無人處，展開生死搏殺！
有手持金瓜錘、力大無窮卻略顯笨拙的巨靈神僕從，一錘砸下，大地開裂！我依靠速度和符 周旋，險之又險地刺穿其神力節點，吞噬其磅礡卻略顯粗糙的力量，震得自己七竅流血。
有駕馭風火輪、速度奇快、手持火尖槍的“巡天童子”，火焰灼熱狂暴，槍法刁鑽狠辣！我被燒得皮開肉綻，狼狽逃竄，最後利用地形和提前布置的水系符 陷阱，將其引入泥沼，以傷換命，用血晶之力強行吞噬其火系本源，體內如同被岩漿灌入，痛不欲生。
還有擅長幻術、能扭曲感知的“織夢仙娥”，無聲無息間讓我陷入重重幻境，差點自戕！最後關頭是額間血晶的邪異波動強行沖破了幻術屏障，我才得以反殺，吞噬其精神力時，無數混亂的夢境碎片涌入腦海，差點讓我精神分裂！
甚至有一次，來了兩個配合默契的“糾察天兵”，一個近戰纏斗，一個遠程神術轟擊！那一次，我真正體會到了死亡的降臨！被打得骨斷筋折，內髒破裂，幾乎失去了意識！就在我以為必死無疑，甚至下意識想要捏碎無支祁印記的剎那——
嗡！
一股凍結萬物的恐怖寒意毫無征兆地降臨！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那兩個氣勢洶洶的天兵動作瞬間凝固，體表覆蓋上一層幽藍色的冰晶！
一道模糊的水流虛影在我身邊一閃而逝，帶著無支祁那熟悉的、不耐煩的意念︰“廢物！這點場面都撐不住？別浪費本座的標記！” 話音未落，那水流虛影如同鞭子般狠狠抽在那兩個被凍結的天兵身上！
嚓！ 嚓！
兩具“冰雕”瞬間碎裂，化為漫天冰屑，連帶著里面的神力本源也被那極致的玄冥真水直接湮滅！根本沒給我吞噬的機會！
虛影消失，仿佛從未出現過。只有殘留的刺骨寒意和地上兩灘迅速融化的冰水，證明剛才並非幻覺。
我癱倒在血泊中，看著無支祁消失的方向，又氣又急又後怕。氣這老水猩猩浪費了“經驗包”，急自己實力不濟，怕…怕自己剛才真的差點死了！無支祁的出現，既是救命稻草，又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這次之後，我更加瘋狂！傷勢稍好，就主動釋放一絲微弱的氣息，如同黑夜里的螢火蟲，吸引著那些循跡而來的“獵手”！每一次戰斗，都游走在生死邊緣！吞噬的力量在體內積累、沖突、融合，帶來巨大的痛苦，也帶來一絲絲緩慢而堅定的提升。淵海境的力量在反復的壓榨和吞噬中，變得更加凝練、厚重。對火焰、神識、甚至血晶之力的運用，也在生死搏殺中被逼得更加精妙、狠辣。
身上的傷，舊傷未愈，又添新傷。肋骨斷過三次，左臂粉碎性骨折過一次，內髒多次受創移位，後背一道深可見骨的爪痕是某個擅長隱匿刺殺的天神留下的“紀念”。臉上也多了幾道疤痕，眼神中的稚氣和浮躁早已被磨去，只剩下狼一般的凶狠和一種深沉的疲憊。
但收獲也是巨大的。
我看清了天庭冰山一角的實力！即便只是楊戩“安排”來的底層雜兵，也絕非易與之輩！他們神力精純，手段各異，配合默契，戰斗經驗豐富！每一個都足以在凡間掀起腥風血雨！而這樣的存在，在天庭，恐怕只是最底層的炮灰！那更高層的星君、天王、乃至楊戩這種存在…實力是何等的深不可測？
螳臂擋車…楊戩的評價，精準而殘酷。
以我現在的實力，別說掀天，連南天門的一塊磚都掀不動！
一個月。
整整一個月如同地獄般的磨礪。
當我再次拖著一身新舊疊加、散發著血腥和藥味的身軀，站在恭州城外，回望那片吞噬了數位“天神”也差點吞噬了我的群山時，眼神已經徹底變了。
曾經的狂妄和急躁，被磨礪得只剩下冰冷的沉靜和一種近乎本能的謹慎。身體雖然傷痕累累，但體內流淌的力量卻比來時更加凝實、內斂，如同被反復捶打淬煉的百煉精鋼，鋒芒藏在深處。額間的血晶烙印依舊存在，但躁動似乎平息了許多，仿佛也在這殘酷的磨礪中學會了蟄伏。
陽光照在身上，帶來一絲暖意，卻驅不散骨子里的寒意和對天庭那深不可測實力的敬畏。
該回去了。
不是凱旋，而是…舔舐傷口，消化所得，然後…繼續藏起來。
等待下一次的磨礪，或者…真正的風暴。
而我，才剛剛開始學會…活著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