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咨詢室

第251章 托孤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寒寺敲鐘人 本章︰第251章 托孤

    我站在海風里,任由那絲尖銳的掌心和丹田中劇烈跳動的火苗提醒著我現實的冰冷與灼熱。

    松本婆婆老屋的腐朽氣息似乎還粘在鼻腔深處,但更濃烈的是胸腔里翻騰的、幾乎要破體而出的怒火與決心。

    不是為了那虛無縹緲的天庭,而是為了撕開眼前這浸透了血淚與謊言的漁網,為了那個在陽光下笑得毫無陰霾,卻背負著如此沉重黑暗的女孩。

    力量…我需要力量。強大到足以碾碎深海陰影的力量。

    夕陽沉入海平面,將海天染成一片悲壯的血色時,我才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小野葵家那棟帶著咸濕氣息的老屋。小野健太郎爺爺已經吃過簡單的晚餐,正坐在檐廊下望著暮色中的海面,渾濁的眼楮里映著晚霞。

    他看到我,點了點頭,沒多問什麼。漁村老人的沉默里,似乎也藏著許多不足為外人道的過往。

    小野葵還沒回來,她還在鎮上的居酒屋兼職。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壓下翻涌的情緒,拿出暗河專用的加密通訊器,簡短地發出一條指令。

    不到一小時,一輛不起眼的面包車停在村口附近。林風手下一個穿著快遞員制服的精干小伙,沉默地卸下幾個保溫嚴實的巨大食盒,對著我微一點頭,迅速消失在漸濃的夜色里。食盒里是暗河旗下頂級中餐廳“松鶴樓”剛剛出鍋的硬菜水晶肴肉、松鼠鱖魚、油爆蝦、清炖獅子頭、上湯時蔬,甚至還有一盅溫補的藥膳雞湯,以及專門為小野健太郎準備的軟爛好消化的雞茸粥和幾樣精致點心。琳瑯滿目,色香味俱全,瞬間沖散了老屋里原本的清冷寡淡。

    廚房里鍋碗瓢盆叮當作響。我擼起袖子,將那些成品菜肴精心擺盤,又親手炒了幾個快手小菜,蒸了一鍋香噴噴的米飯。濃郁的、帶著煙火氣的食物香氣彌漫開來,驅散了海風的咸腥,也暫時壓下了我心底的寒意。

    當小野葵拖著疲憊的身體推開家門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矮桌上擺滿了她從未見過的、豐盛得如同電視里美食節目般的菜肴,暖黃的燈光下,熱氣騰騰,香氣四溢。我正把最後一道菜擺上桌。

    “安…安如桑?!”小野葵驚得眼楮瞪得溜圓,連鞋子都忘了脫,站在玄關處,小嘴微張,滿臉的難以置信。“這…這都是你…?”

    “嗯,”我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輕松自然,甚至帶上點市儈的得意,“看你和小野爺爺平時吃的太簡單了,正好讓城里的朋友送了點新鮮食材過來,就隨便做了點。快洗手吃飯,都要涼了。”

    “這…這哪里是隨便啊!”小野葵回過神來,小跑著沖進來,湊到桌邊,眼楮亮晶晶地挨個看著那些菜肴,鼻翼翕動,“好香!安如桑你太厲害了!不光年少多金,還會做這麼厲害的料理!我…我真是越來越喜歡安如桑了!”她仰起臉,笑容燦爛得毫無陰霾,像一顆在暗夜里驟然點亮的小太陽。

    “嘖,”我忍不住屈起手指,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輕輕敲了個暴栗,“少拍馬屁,趕緊吃飯,吃完早點休息,明天不是還要早起去兼職?”

    “嗨~嗨!”小野葵捂著額頭,夸張地叫了一聲,臉上卻笑得更開心了,飛快地跑去洗手。

    小野健太郎爺爺已經喝完了溫熱的雞茸粥,吃了些點心,精神似乎好了些,看著滿桌菜肴和孫女的笑臉,溝壑縱橫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難得的寬慰,擺擺手示意我們年輕人自己吃,便由我攙扶著慢慢回房休息了。

    矮桌旁只剩下我和小野葵。她像個第一次參加宴會的孩子,每道菜都要嘗一口,然後發出真心實意的驚嘆。看著她滿足的笑臉,听著她嘰嘰喳喳說著店里遇到的趣事,白天從松本婆婆那里听來的殘酷真相,仿佛被這溫暖的燈光和食物的香氣暫時隔絕在了另一個冰冷的世界。我給她夾菜,回應著她的話,感受著這份難得的、帶著人間煙火氣的輕松。

    吃著吃著,小野葵忽然變魔術似的從櫃子里摸出一瓶清酒,狡黠地沖我眨眨眼“安如桑,為了感謝你這頓大餐,喝一點吧?我成年了哦!”

    “我知道,但是小葵以後別去兼職陪酒了,不安全。”

    我看著她亮晶晶帶著懇求的眼楮,沒有拒絕。溫過的清酒倒入杯中,散發出淡淡的米香。我們踫杯,聊著不著邊際的話題。酒液下肚,驅散了海邊的濕冷,也讓緊繃的神經稍稍松弛。小野葵的酒量其實很淺,幾杯下去,白皙的臉頰就飛上了兩朵紅雲,眼神也變得迷蒙起來,話卻更多了。

    屋內的氣氛溫馨而輕松,窗外的海浪聲也似乎變得溫柔。她趴在矮桌上,下巴枕著手臂,側著臉看我,眼神有些恍惚,聲音也帶上了濃重的鼻音“安如桑…你知道嗎…今天店里有個小女孩過生日,她爸爸媽媽都來了,給她買了好大的蛋糕,唱生日歌…聲音好大,好熱鬧…”

    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長長的睫毛顫動著,覆蓋下來,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我…突然好想爸爸媽媽啊…雖然…雖然記不清他們的樣子了…但…但就是好想…”一滴晶瑩的淚珠毫無征兆地從她緊閉的眼角滑落,砸在木質的桌面上,留下一個小小的深色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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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心猛地一揪。白天那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真相瞬間沖破了溫馨的屏障,狠狠攥住了心髒。看著這個在酒精和思念中卸下所有防備,脆弱得如同易碎琉璃的女孩,一股強烈的憐惜和保護欲洶涌而上。

    “傻丫頭。”我輕輕嘆了口氣,聲音是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柔和。站起身,走到她身邊。她似乎已經半夢半醒,嘴里還在無意識地呢喃著“爸爸…媽媽…”

    我彎下腰,小心翼翼地避開她散落的發絲,一手穿過她的膝彎,一手托住她的背,將她輕輕抱了起來。她很輕,像一片羽毛。帶著酒氣的溫熱呼吸拂過我的頸側。我把她抱進房間,動作盡可能輕柔地放在地鋪上,拉過被子仔細蓋好。

    昏暗的光線下,她蜷縮著,眉頭微蹙,眼角還殘留著淚痕,像個迷路的孩子。我站在門口看了片刻,才輕輕拉上紙門。

    回到廳堂,殘羹冷炙,杯盤狼藉。我默默地收拾著,動作機械而專注。將所有垃圾打包好放在門口,擦干淨桌子。最後,我坐在檐廊下,面朝著漆黑一片、只有濤聲陣陣的大海。

    沒有開燈,只有指間一點猩紅的火光在夜色中明滅。我點燃了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煙霧在肺里盤旋,卻無法驅散心頭的沉重。

    海坊主…

    東京灣深海溝那冰冷刺骨的海水、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壓、禺狨王絕望的殘響、蛟魔王磁力源那詭異的波動…還有戰友們染血的身影、瀕死的痛苦、被那龐然巨物輕易擊潰的無力感…如同最深的夢魘,隨著“海坊主”這個名字,再次清晰無比地翻涌上來。

    指尖的煙灰無聲掉落。

    丹田中那縷本源火苗,此刻卻異常活躍地跳動著,不再是白天的躁動不安,而是帶著一種冰冷的、近乎實質的殺意和渴望。吞噬進化…經過這段時間的恢復和沉澱,力量確實已經回到了當初遭遇海坊主時的巔峰,甚至…猶有過之。煉體、煉氣、煉神…三系並行重修至金丹水準的根基,比當初更為扎實。

    齊天那猴子,在倭國山林里獵殺小妖,靠著吞噬妖力,他那縮水版的七十二變應該恢復得更多了吧?那根晾衣桿…不,是金箍棒碎片帶來的感應,不知他找到了幾塊?

    黑疫使那個禿驢(齊天的稱呼倒是貼切),雖然被西天的“淨塵使”追得像喪家之犬,但有暗河在全球幫他偽造身份、調度安全屋,他那套解析玄冥引、竊取信仰療傷的法子,想必也進展不小。

    甦雅…還在國內照料父親。她的水系符和精準的靈力分析,是團隊不可或缺的一環。希望伯父的病情能早日穩定下來不過,好像也快了。

    煙一支接一支地燃盡,腳邊積了一小堆煙蒂。海風帶著深海的寒意吹拂著,卻吹不散我眼中越來越盛的冰冷鋒芒。

    力量在恢復,同伴在變強,深海下的秘密,蛟魔王、禺狨國沉沒的關聯和血仇從未忘記。

    快了。

    等齊天找回更多的力量碎片,等黑疫使擺脫追兵,等甦雅歸來…

    下一次的東京灣之行,不會再是倉促的遭遇和慘烈的敗退。

    那將是一場蓄謀已久、傾盡全力的復仇之戰!

    為了掀天同盟的尊嚴,更為了…撕碎籠罩在像小野葵這樣無辜者命運之上的、深海的黑暗陰影!

    我掐滅最後一支煙,猩紅的火光徹底湮滅在夜色中。只有遠處深沉的海浪,永不停歇地拍打著礁石,仿佛深海巨獸沉睡的呼吸。

    決戰,不會太遠了。

    接下來的幾天,海見町的生活似乎被按下了慢放鍵。小野葵白天去鎮上的居酒屋兼職,傍晚時分踏著夕陽歸來。小野健太郎爺爺的身體在精心照料和暗河定期送來的藥物下,身體緩慢好轉,偶爾能在檐廊下坐得更久,渾濁的眼楮望著大海,帶著一種歷經滄桑的平靜。

    而我,則扮演著“小葵朋友”的角色,將暗河送來的各種物資(新鮮的蔬菜水果、魚獲、甚至一些不易察覺的滋補品)自然地融入日常生活。當小野葵驚訝于家里突然多出的“好東西”時,我就用“朋友送的”、“鎮上超市打折”這類半真半假的市儈理由搪塞過去。她似乎也樂于接受這份“好運”,每次看到冰箱被填滿,眼楮都會彎成月牙。

    “安如桑,今天回來早一點哦!”這天下午,我正對著手機皺眉(屏幕上顯示著暗河林風發來的東京灣磁場異常波動報告),小野葵的聲音就從院門外傳來,帶著少見的雀躍。她提前下班了,手里還拎著一個紙袋。

    “嗯?今天這麼早?”我收起手機,迎上去。

    “店長說我最近很努力,獎勵我半天假!”她獻寶似的舉起紙袋,“看!我買了和牛的邊角料,很便宜的!安如桑上次做的那個…那個黑乎乎的醬炒肉片好好吃,我們今晚吃那個好不好?”她指的是我某次用豆瓣醬炒的牛肉,被她驚為天人。

    看著她期待的眼神,我忍不住笑了“行,黑乎乎的醬炒肉片,管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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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廚房再次成了我的戰場。小野葵系著圍裙在旁邊打下手,笨拙地切著洋蔥,辣得眼淚汪汪,卻還在嘰嘰喳喳說著店里客人的趣事。夕陽的金輝透過窗戶灑進來,給灶台和她微紅的臉頰鍍上一層暖光。鍋鏟的踫撞、她清脆的笑聲,交織成最平凡也最珍貴的煙火氣。

    晚餐時,她依舊對那道“黑乎乎”的肉片贊不絕口,吃得兩腮鼓鼓。看著她滿足的樣子,我心底那根緊繃的弦也松了幾分,給她夾菜,听她絮叨,眼神里是自己都沒察覺的柔和。這種純粹的、如同家人般的溫暖,是明朝的爾虞我詐、掀天同盟的腥風血雨中幾乎絕跡的珍寶。

    “安如桑,”她忽然放下筷子,雙手托著下巴,眼楮亮晶晶地看著我,“你好像…比剛來的時候開心一點了?”

    我一怔,隨即失笑,習慣性地抬手想給她一個暴栗“小丫頭,觀察我?”

    她這次卻靈巧地一縮脖子躲開了,笑嘻嘻地說“因為安如桑笑起來很好看啊!不像之前,總覺得你心里壓著一塊大石頭,沉甸甸的。”她的目光清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和依賴。

    這份依賴,似乎超出了“恩人”或“哥哥”的範疇。

    她會在不經意間靠得很近,會在遞東西時指尖短暫相觸,會在看我時眼神里閃爍著一種混合著崇拜、感激和某種更朦朧的光。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待她如妹,憐惜她的遭遇,珍視她的堅韌,但這顆在血與火中淬煉過的心,早已被甦雅佔據,也被復仇的烈焰填滿,容不下其他兒女情長。

    她的情愫,像初春枝頭過于嬌嫩的花苞,注定無法在這片殘酷的土地上盛開。

    我收斂了笑容,用筷子敲了敲她的碗邊“吃飯,菜涼了。少胡思亂想。”

    她吐了吐舌頭,低下頭繼續扒飯,耳根卻悄悄紅了。

    深夜,確認小野葵睡下後,我起身離開房間,坐在檐廊下,拿出手機,屏幕的微光映著我的臉。

    首先是齊天。點開那個備注為“潑猴”的聊天窗口。最新消息是幾張模糊不清的照片,背景似乎是某個深山老林,畫面中央是一團焦黑扭曲的不明物體,附帶一行殺氣騰騰的文字

    媽的,這山魈屬泥鰍的,鑽洞鑽得老子一身泥!不過妖丹到手,嘎 脆!安如,你那邊海風聞夠沒?啥時候干正事?老子爪子癢了!

    後面還跟了一連串[刀][刀][炸彈][發怒]的表情符號。

    我嘴角抽了抽,仿佛能听到這猴子暴躁的嚷嚷。回復道

    [摳鼻] 爪子癢去撓牆。養精蓄銳。海風里有大魚的腥味,快了。你那晾衣桿又換了幾個了?

    然後是黑疫使。他的頭像是一片深沉的墨色,昵稱更裝模作樣——“苦海渡舟人”。點開,最新消息是一段充滿禪機(或者說神棍氣息)的話

    心燈不滅,何處非淨土?西天淨塵,不過拂面清風。近日于吳哥窟古塔林間靜坐,偶得一絲寂滅真意,于玄冥引頗有補益。李施主,深海淵藪,亦是願力匯聚之所,或可借力?

    下面附了一張照片一個穿著考究西裝、 亮皮鞋的背影,坐在一處古老破敗的佛塔前,手里居然還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背景是恢弘的日落。違和感十足。

    我無奈地揉了揉眉心。這禿驢(還是忍不住用了齊天的稱呼)流亡都不忘裝逼和享受。回復

    大師好雅興。[咖啡]好喝嗎?深海願力?我看是怨力還差不多。你小心點,別被‘清風’刮跑了。保重狗命,等你回來解析。

    最後是甦雅。她的頭像是一朵淡雅的玉蘭。點開,信息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安如,我爸今天精神好多了,能下床走幾步了。[笑臉] 醫生說再觀察一周,如果穩定就可以出院回家調養了。你在海見町還好嗎?小葵姑娘和她爺爺怎麼樣?海邊的空氣應該對你恢復有幫助吧?[擁抱] 很想你。

    下面還有幾張照片甦雅父親在病床上看書的側影;醫院窗台上一盆生機勃勃的綠植;她自己略顯疲憊卻帶著溫柔笑意的自拍。

    看著她的消息,胸腔里那團因深海和漁村黑暗而冰封的角落瞬間被暖流融化。我打字,指尖都帶著溫柔

    太好了!叔叔好轉是大喜事![慶祝] 你辛苦了,也要注意休息,別累垮了。我這邊一切都好,小葵和她爺爺也挺好。海風…嗯,確實有點用。我也很想你,等叔叔出院穩定了,就回來吧。‘家’里需要你這位智囊。[愛心]

    發完信息,我靠在廊柱上,望著墨藍的夜空和遠處深不可測的大海。手機屏幕的光暗了下去。齊天的暴躁、黑疫使的裝逼、甦雅的溫柔…這些迥異的信息流,卻奇異地勾勒出一個“家”的輪廓。他們是戰友,是同伴,更是我在這條荊棘路上不可或缺的支撐。

    海見町的日子在平靜中流淌,像退潮後留在沙灘上的細沙,看似尋常,卻承載著沉甸甸的秘密和無聲的告別。

    小野健太郎爺爺的身體狀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轉,說話不再含糊不清,甚至能拄著拐杖在院子里慢慢踱步。這意味著,小野葵回京都繼續學業的日子,也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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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下午,陽光暖融融地灑在小小的院子里。小野葵一早就去了鎮上的居酒屋,做最後的收尾工作,明天她就要和我一起返回京都了。我坐在檐廊下的蒲團上,面前的小泥爐炭火正紅,鐵壺里的水咕嘟咕嘟冒著白氣,茶香裊裊。

    小野爺爺搬了個小凳子,慢悠悠地坐到我旁邊。我拿起溫熱的茶壺,給他面前的粗陶杯斟滿碧綠的煎茶。

    “安如君,好茶。”他接過,吹了吹熱氣,慢慢啜飲了一口,布滿皺紋的臉上是一種閱盡世事的平靜。放下茶杯,他從懷里摸出一個磨得發亮的舊煙盒,抽出一根有些皺的香煙,自己叼上,又遞了一根給我。

    我微微一愣,隨即接了過來,就著他遞來的火柴點燃。辛辣的煙霧在口腔里彌漫開,帶著一種鄉土的粗糲感。兩人都沒說話,只有茶水沸騰的輕響和煙草燃燒的細微 啪聲。

    沉默持續了幾分鐘,只有海風在院子里打著旋兒。

    “安如君,”小野爺爺突然開口,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渾濁的眼楮透過煙霧看向我,帶著一種洞悉的光,“你不是普通人吧?”

    我夾著煙的手指頓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只是平靜地回視著他。這位飽經風霜的老人,有著漁民的沉默,也有著歲月沉澱下的敏銳。

    他也沒等我回答,自顧自地說下去“你來我們這個小地方,說是散心,看看風土人情。可老頭子我活了這麼多年,眼楮還沒瞎。你身上…有海的味道,但不是我們這種靠海吃飯的人的味道。是更深…更冷…帶著腥氣,還有點…燒焦的煙火味?”

    他努力尋找著合適的詞,渾濁的眼楮里閃爍著難以言喻的復雜,“還有你看海的眼神,不是看風景,是像在看…仇人?或者…在看一個藏著巨大秘密的寶庫?”

    我深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白色的煙霧在陽光下扭曲、消散。瞞不過去了,也沒必要再瞞一個行將就木、看透世情的老人。

    “是。”我言簡意賅地點頭,承認了他大部分猜測。“我來這里,確實不是為了看風景。是為了海里的東西。”我沒有具體說海坊主、蛟魔王或是禺狨王殘響,這些名字對這個老人來說太過遙遠和魔幻。

    小野爺爺盯著我看了幾秒,布滿皺紋的臉上沒有太多驚訝,反而像是松了口氣,咧開嘴笑了笑,露出幾顆稀疏的牙齒“安如君,你很誠實。是個好孩子。”

    他這話讓我有些意外。

    “老頭子我,看不懂你們年輕人的那些彎彎繞繞的戀愛方式,”他話鋒一轉,目光望向院門外那條通向大海的小路,仿佛能看到孫女歸來的身影,“葵那丫頭,心思都寫在臉上。她看你的眼神,跟看別人不一樣。我知道,你不是她的什麼男朋友。”

    我正要開口解釋,他卻擺了擺手,打斷了我“不用解釋。老頭子我活了這麼久,分得清真心和假意。我看得出來,你對她好,是真心實意的好。不是男女之情的那種好,更像…像護崽子的老鷹?或者…一個心疼妹妹的大哥?”

    他精準的描述讓我一時語塞。確實如此。小野葵的依賴和朦朧情愫讓我有些困擾,但我對她的保護和憐惜,源自她本身遭遇的不公和那份在黑暗中依然努力綻放的堅韌,無關風月。

    “這就夠了。”小野爺爺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沉重的托付感,他用力吸了口煙,煙頭的火光猛地亮了一下,“葵這丫頭,命苦啊…從小沒了爹娘,連記憶都丟了,跟著我這個沒用的老頭子…吃了不少苦。她心思單純,又倔,認定的事情就一頭撞過去…”他的聲音有些哽咽,渾濁的眼楮里泛起水光,但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安如君,”他轉過頭,目光直直地刺向我,帶著一種近乎祈求的鄭重,“老頭子我…沒幾天好活了。等我走了,這世上,葵就真的只剩下一個人了。我…我不求你別的,只求你看在她叫你一聲‘安如桑’的份上,在她走投無路的時候…拉她一把。別讓她…再掉進那吃人的海里去了…把她托付給你,我…我放心。”

    他最後幾個字說得異常緩慢,帶著一種卸下千斤重擔般的疲憊,又透著一絲不祥的意味。那語氣,不像是在囑托,更像是在…交代後事。

    我的心猛地一沉。白天里老人精神尚可的模樣,此刻在這沉重的話語下,仿佛蒙上了一層灰敗的陰影。他不是在開玩笑,也不是在試探。這位老人,在用他最後的力量,為他在這世上唯一的牽掛,尋找一個他認為可靠的庇護。

    “爺爺…”我喉嚨有些發緊,想說什麼安慰的話,卻發現任何言語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最終,我掐滅了煙頭,迎上他殷切而渾濁的目光,鄭重地點了點頭,只說了三個字

    “我答應。”

    沒有華麗的誓言,只有最樸素的承諾。這似乎比任何保證都更能讓他安心。他緊繃的肩膀松弛下來,長長地、滿足地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一個釋然的笑容,那笑容里,帶著無盡的滄桑和對未來的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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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西下,將小院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我和小野爺爺並排坐著,抽著煙,看著那輪巨大的、橙紅色的火球沉入墨藍色的海平面之下,仿佛某種古老儀式的終結。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煙草味、茶香,以及一種無聲的、沉重的告別。

    傍晚時分,小野葵清脆的聲音打破了院子里的沉寂“爺爺!安如桑!我回來啦!明天我就要回京都了哦!”她拎著一個小包裹,臉上洋溢著對即將回歸正常生活的期待和一絲離別的淡淡傷感,蹦蹦跳跳地進了院子。

    小野爺爺臉上的沉重瞬間消失無蹤,換上了面對孫女時慣有的、慈祥溫和的笑容,仿佛剛才那番沉重的托付從未發生過。他朝小野葵招招手“回來啦?快洗洗手,安如君泡了茶。”

    “嗯!”小野葵應著,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熟悉的、明亮的笑意,“安如桑泡的茶最香了!”

    我看著她在夕陽余暉下充滿活力的身影,又看了看旁邊努力挺直脊背、笑得慈祥的老人,心中五味雜陳。那沉甸甸的承諾,像一顆種子,深深埋進了心底。

    明天,海見町的寧靜將被打破。小野葵將帶著失憶的傷痛和對未來的憧憬返回京都的校園。而我,也將結束這段“休養”,回到京都的酒店,等待同伴的集結,直面那深海的陰影。

    但離開前,我最後看了一眼這片寧靜中浸透著血淚的漁村,以及那位在夕陽下努力挺直腰桿的老人。他渾濁眼底深處那份看透一切的平靜和托付的決然,比深海更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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