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剛才那番話,尤其是最後那句自曝其短的“雛兒宣言”,簡直比被海坊主抽一觸手還要丟人!腦子一定是被海風吹壞了!這讓我以後還怎麼面對她?怎麼在這個房間里待下去?
    就在我內心瘋狂自我鞭撻、恨不得時光倒流的時候——
    “噗…嗤…”
    黑暗中,一聲極其細微、仿佛強忍又實在沒忍住的、如同氣泡破裂般的笑聲,極其突兀地響了起來。
    我渾身一僵,捏著煙的手指都忘了抖。這聲音…是小野葵?
    緊接著,那笑聲像是開了閘的洪水,再也壓抑不住,從最初的隱忍“嗤嗤”聲,逐漸變成了清晰的、帶著濃濃鼻音和不可思議的“咯咯”笑聲,甚至因為笑得太厲害而帶上了點嗆咳。
    “咳…咳咳…對…對不起…安如桑…咳咳…”她一邊笑一邊咳嗽,聲音斷斷續續,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驚奇和…一種奇特的、仿佛繃緊的弦徹底斷掉後的輕松。
    “我…我不是故意的…但是…但是…您剛才說…說…” 她似乎想重復那句話,但又被巨大的笑意淹沒,“雛…雛兒?您…您是說…您…您從來沒有…那個過?”
    她的聲音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訝,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事情。那份驚訝甚至暫時沖淡了之前的悲傷、尷尬和被拒絕的失落。
    我面皮發燙,感覺頭頂都在冒煙,硬著頭皮從鼻子里“嗯”了一聲,算是承認了這個丟人至極的事實。心里已經把剛才抽風的自己罵了一萬遍。
    “天吶…”小野葵的聲音帶著一種夸張的驚嘆,笑聲漸漸平息,但語氣里的驚奇和某種…莫名的輕松感卻揮之不去,“安如桑看起來…明明那麼成熟穩重…像是什麼都懂、什麼都能解決的大人物…居然…居然…”
    她沒有再說下去,但那未盡之意充滿了戲劇性的反差萌。
    她這毫不掩飾的驚訝和帶著善意的調侃,像是一陣清風吹散了房間內凝固的尷尬濃霧。雖然依舊窘迫,但那份讓人窒息的、帶著情欲暗示的沉重壓力,卻神奇地消失了。
    “這…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我有些惱羞成怒地反駁,聲音提高了一點,試圖找回一點場子,但底氣明顯不足,“沒…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理論知識…我也是有的!” 這話說出來,連我自己都覺得更蠢了。
    “噗…哈哈哈哈!”小野葵這次是真的沒忍住,爆發出一陣清脆的大笑,笑得在榻榻米上直打滾,被子都掀開了一角。那笑聲充滿了純粹的、不帶任何雜質的歡樂,仿佛剛才的悲傷和沉重從未存在過。“安如桑…您…您真是太可愛了!”
    可愛?!我堂堂…算了!我挫敗地又吸了一口煙,感覺一世英名(如果有的話)今晚算是徹底栽在這漁村小屋里了。
    她笑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平息下來,帶著笑過後的喘息,聲音輕快了許多,甚至帶著點狡黠“好啦好啦,我不笑您了。不過…這下我倒是真的放心了。”
    “放心?”我疑惑地轉過身,雖然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
    “嗯!”小野葵用力點頭,聲音恢復了之前的清亮,卻多了一份坦然的輕松,“之前…是我太傻了,想法太…太糟糕了。用那種方式‘報答’您,不僅是對您和您女朋友的不尊重,也是對我自己的不尊重。對不起,安如桑,讓您困擾了。” 她的道歉很真誠。
    “剛才…听到您那麼說…”她頓了頓,語氣帶著點俏皮,“雖然很意外…但是,反而覺得安如桑…更真實了。不是高高在上的恩人,也不是無所不能的英雄,就是一個…嗯…會緊張、會害羞、甚至有點笨拙的…” 她似乎在想合適的詞,最終笑著說,“…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她的評價讓我一時語塞。緊張?害羞?笨拙?這些詞跟我沾邊嗎?但在她此刻輕松的笑語中,剛才那番窘迫的自曝,似乎真的消解了所有潛在的曖昧和壓力,將我們之間的關系拉回了一個更簡單、更坦率的位置。
    “而且,”小野葵的聲音帶著一絲釋然的笑意,“知道安如桑原來…嗯…經驗這麼‘空白’,我反而覺得輕松多了!至少不用擔心半夜被…被那個啥了!” 她小小地開了個玩笑,語氣里沒有了之前的試探和緊張,只有朋友間的調侃。
    “喂!”我哭笑不得,被她這“直球”打得措手不及,但心底那最後一絲尷尬也隨著她的笑聲煙消雲散。雖然丟臉丟大了,但結果…好像還不壞?
    “好啦,不開玩笑了。”小野葵重新裹好被子,聲音帶著困意和前所未有的輕松,“安如桑,快睡吧。明天早上,我帶您去看日出!海見町的日出,可是很美的哦!保證讓您忘掉今晚所有的不愉快!” 她俏皮地補充了一句,“我睡里面,您睡外面,絕對安全距離!晚安啦!”
    說完,她翻了個身,面朝牆壁,很快就傳來了均勻而平緩的呼吸聲,似乎真的放下了所有包袱,沉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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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在原地,指尖的香煙已經快要燃盡。房間里彌漫著濃烈的煙草味,還有小野葵身上那干淨的氣息。窗外的海浪聲似乎也變得柔和了許多。
    掐滅煙頭,我長長地、無聲地舒了一口氣。尷尬被徹底撕碎打破之後,留下的竟然是一種奇異的輕松和…一絲哭笑不得的溫情。
    看著地上那套屬于我的被褥,再沒有之前的如臨大敵。我走過去,重新躺下,拉好被子。這一次,身體不再僵硬,呼吸也順暢了許多。
    黑暗中,听著旁邊小野葵平緩的呼吸,感受著窗外初春海風的涼意。
    嗯…雛兒就雛兒吧。
    至少,今晚能睡個好覺了。
    明天看日出。
    清晨的海風帶著刺骨的涼意,穿過老屋的縫隙,喚醒了沉睡的意識。
    我睜開眼楮,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被晨光微微染亮的紙拉門。昨晚那場荒誕的尷尬和隨後的輕松對話,如同隔夜的夢,殘留著奇異的余溫。身體依舊虛弱,但精神卻意外地清爽了不少。
    紙拉門被輕輕拉開一條縫,小野葵探進半個腦袋,頭發還有些蓬松,眼楮卻亮晶晶的,像藏著星星的海水。“安如桑!快起來!再晚就趕不上日出了!”她的聲音帶著雀躍,昨晚的陰霾和窘迫仿佛被海風吹散,只剩下純粹的期待。
    簡單洗漱,套上厚外套。推開門,一股清冽到仿佛能洗滌肺腑的寒氣撲面而來。
    天色還是深沉的墨藍,東方天際線處,卻已隱隱透出一抹極淡、極柔和的魚肚白。海見町仍在沉睡,只有零星幾戶人家的窗欞透出昏黃的燈光。
    “這邊!”小野葵裹著厚厚的圍巾,小臉凍得微紅,卻興致勃勃地在前引路。她熟門熟路地帶著我穿過寂靜的村落,踏上一條通往海邊高崖的小徑。腳下是松軟的泥土和枯草,四周彌漫著海藻、露水和初春泥土特有的清新氣息。
    登上崖頂,視野豁然開朗。眼前是無垠的、鉛灰色的大海,在黎明前的微光中顯得深邃而神秘。海浪拍打著崖下的礁石,發出低沉而永恆的轟鳴。強勁的海風毫無遮攔地吹拂著,帶著咸腥和一種仿佛來自遠古的蒼茫氣息,吹得衣袂獵獵作響,也讓我下意識地裹緊了外套。
    “看!快出來了!”小野葵指著東方,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興奮。
    只見那抹魚肚白迅速暈染開來,由淡青轉為柔和的橙黃,如同巨大的調色盤被打翻在天際。緊接著,一道金紅色的弧線猛地躍出海平線,瞬間將墨藍的海水點燃!那光芒是如此熾烈而純粹,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新生的力量,將沉沉的海天撕裂!
    初生的太陽,如同熔化的金球,掙脫了海水的束縛,冉冉升起。萬丈金光潑灑開來,將翻滾的雲層染成瑰麗的玫瑰金、橙紅和絳紫。海面不再是冰冷的鉛灰,而是被鍍上了一層流動的、跳躍的金箔,粼光閃爍,碎金萬點,一直延伸到我們腳下的懸崖。
    “哇…”小野葵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嘆,雙手攏在嘴邊,呵出的白氣瞬間被風吹散。她的眼楮一眨不眨地望著那輪初升的旭日,瞳孔里映滿了璀璨的金光,臉頰被朝霞染紅,整個人仿佛沐浴在神聖的光輝之中,充滿了生機和一種純粹的、近乎虔誠的喜悅。“好美啊…每次看,都覺得…好像所有的煩惱都被這光沖走了…”
    我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深海之敗的陰霾,力量的虛弱,肩頭的重擔…在這天地初開般的壯麗面前,似乎都暫時被滌蕩一空。只剩下一種對自然偉力的敬畏,和一種心靈被淨化的寧靜感。陽光照在身上,帶來一絲微弱的暖意,驅散了部分清晨的嚴寒。
    小野葵張開雙臂,像是要擁抱整個大海和朝陽,她微微閉上眼楮,深吸了一口帶著咸味和陽光味道的空氣,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海風吹亂了她的發絲,在金色的光芒中飛舞。這一刻,她不再是那個為生活奔波的疲憊女孩,也不是那個背負著沉重過去的孤兒,只是一個單純地、為眼前美景而感動的年輕生命。
    看著她在陽光中舒展的身影,听著她輕輕哼起一首不知名的、旋律簡單的當地小調,我的嘴角也不自覺地微微上揚。這份寧靜和美好,是如此真實,如此珍貴。或許,這就是她所說的“被光照亮”的感覺?
    然而,這份寧靜並未持續太久。
    當我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重新投向那片被陽光照亮的、金光粼粼的大海時,一種極其細微、卻如同冰針刺入骨髓的異樣感,毫無征兆地襲上心頭!
    那感覺…冰冷,粘稠,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惡意和…窺視感!
    仿佛在陽光無法穿透的、那深邃的海底最深處,有一雙巨大而冰冷的眼楮,正透過這萬丈金光,漠然地、帶著一絲嘲弄地…注視著崖頂的我們!
    這感覺一閃而逝,快得如同錯覺。但它帶來的寒意,卻比清晨的海風更刺骨,瞬間驅散了陽光帶來的所有暖意!
    我的身體瞬間繃緊,丹田中那絲微弱的火苗仿佛感受到了威脅,不安地跳動了一下。我猛地轉頭,銳利的目光如同鷹隼般掃視著金光閃耀的海面,試圖捕捉那絲惡意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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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面依舊壯麗,波光粼粼,美不勝收。
    沒有任何異常。
    仿佛剛才那心悸的感覺,只是力量未復、心神不寧的幻覺。
    “安如桑?您怎麼了?”小野葵察覺到我的異樣,停下哼唱,關切地望過來,“是風太大,冷著了嗎?”
    我強迫自己放松緊繃的身體,收回目光,對她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沒什麼,看入神了。確實…很美。” 聲音听起來還算平靜。
    小野葵不疑有他,開心地笑起來“是吧!我就說海見町的日出是最棒的!”
    她指著遠處海平線附近一片顏色明顯更深邃的海域,“看,那邊顏色更深的地方,就是我們說的‘龍三角’邊緣了。爺爺他們以前捕魚,最遠就到那里,再往深處,就沒人敢去了。” 她的語氣帶著對傳說的敬畏,卻全然不知,那片深邃之下,潛藏著何等恐怖的存在。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顏色更深的海域。陽光似乎在那里被吞噬了,只留下一片令人不安的幽藍。剛才那絲冰冷的窺視感…是錯覺嗎?還是…來自那里?
    “爺爺說,以前村里有膽子大的年輕人不信邪,偷偷駕船往深處去…”小野葵的聲音低了下來,帶著一絲神秘,“結果…船回來了,人卻不見了。船上干干淨淨,就像…就像被什麼東西舔過一樣…” 她打了個寒顫,裹緊了圍巾,“從那以後,就更沒人敢去了。”
    舔過一樣…干干淨淨…
    這與暗河情報中“原因不明的傾覆”何其相似!
    “那…你父母…”我下意識地開口,隨即意識到不妥,立刻收住。
    小野葵的眼神瞬間黯淡下去,她低下頭,看著腳下被陽光曬得微暖的岩石,聲音輕得像一陣風“爸爸媽媽的船…也是在那邊…沒的…” 她沒有再說下去,但那份悲傷,比清晨的海風更冷。
    氣氛再次變得有些沉重。初升太陽帶來的溫暖,似乎也被這深海的陰影和沉重的往事沖淡了幾分。
    “回去吧,”我輕聲說,打破了沉默,“太陽升起來了,風也更大了。你爺爺該醒了。”
    “嗯。”小野葵點點頭,最後看了一眼那輪已經完全躍出海面、散發著無盡光熱的太陽,轉身和我一起沿著來路走下懸崖。
    回程的路上,陽光驅散了部分寒意,村落里也漸漸有了人聲。路過村口那棵老槐樹時,一個裹著厚棉襖、滿臉皺紋像風干橘皮的老婆婆正坐在樹下的石墩上曬太陽。看到小野葵,她渾濁的眼楮抬了抬,用沙啞的本地口音嘟囔了一句什麼。
    小野葵腳步一頓,臉色微微變了變,但還是禮貌地朝老婆婆點了點頭,拉著我加快了腳步。
    “她說什麼?”我低聲問。
    小野葵抿了抿嘴唇,眼神有些復雜,聲音壓得很低“是村尾的松本婆婆…她說…‘葵丫頭,帶生人去看海神娶親的地方了?小心…別惹海神不高興…’”
    海神娶親…又是這個傳說!
    我的心猛地一沉。看來這個古老的、帶著血腥意味的傳說,在村里老一輩心中,依舊有著沉甸甸的分量。那婆婆的眼神,絕非單純的善意提醒,更像是一種帶著恐懼的警告。
    回到老屋,小野爺爺已經起來了,正拄著拐杖在小小的院子里慢慢踱步。看到我們回來,他渾濁的眼楮望過來,尤其是在我臉上停留了片刻。他的目光不再是單純的感激,似乎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探究?還有一絲極其隱晦的…憂慮?
    “爺爺,我們去看日出了!可漂亮了!”小野葵努力用歡快的語氣打破這微妙的氣氛。
    老人“  ”了兩聲,點了點頭,目光卻依舊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欲言又止的沉重。
    我迎著老人的目光,平靜地點了點頭。心中卻已翻江倒海。
    日出很美。
    小野葵在陽光下的笑容也很美。
    但海見町的平靜之下,那深海的陰影,那古老的傳說,那刻在老人骨子里的恐懼,還有那轉瞬即逝卻冰冷刺骨的窺視感…都如同無形的絲線,正在緩緩收緊。
    小野葵白天要去鎮上做兼職(堅持要靠自己掙生活費),小野爺爺則多在院子里曬太陽或在屋里靜養。這給了我充足的時間和空間,開始在這座籠罩著迷霧的漁村里進行“田野調查”。
    正如林風的情報所示,海見町的村民,尤其是老一輩,對外來者有著天然的疏離和警惕。
    當我試圖以“對小野葵家鄉感興趣的外地朋友”身份,在村里閑逛,與坐在門廊下曬太陽的老人搭訕時,得到的回應大多是含糊的應和、禮貌而疏遠的微笑,或者干脆是沉默的打量。
    話題一旦涉及到村子的歷史、傳說,特別是“龍三角”或更早的事情,對方立刻就會眼神閃爍,顧左右而言他,或者干脆以“記不清了”、“都是老黃歷了”搪塞過去。
    “拾荒者”的情報網絡在這里似乎也遇到了瓶頸。村民們對陌生人有著近乎本能的提防,常規的民俗學者或慈善工作者身份,很難撬開他們緊守的口風。看著暗河傳回來的、進展緩慢的報告,我暗自搖頭。看來,得換個更“接地氣”的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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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破口,就在小野葵身上。
    第二天起,我改變了策略。不再漫無目的地閑聊,而是將話題的中心,牢牢鎖定在小野葵身上。每當遇到村民,無論是去村口小賣部買煙,還是在狹窄的巷子里“偶遇”曬太陽的老人,我都會主動提起她。
    “啊,您好!我是小葵的朋友,從京都過來的。” 我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帶著點靦腆和幸福的笑意,“小葵總跟我提起海見町,說這里的海有多美,人有多淳樸…這不,我就忍不住過來看看了。” 我的語氣真誠,眼神里流露出對小野葵毫不掩飾的喜愛和寵溺。
    “小葵這孩子,真是辛苦啊。” 遇到一位在補漁網的大嬸,我適時流露出心疼,“又要上學,又要打工,還要照顧爺爺…看著她那麼累,我這心里…” 我恰到好處地嘆了口氣,搖搖頭,一副心疼又無奈的樣子。
    “小葵爺爺恢復得不錯,多虧了小葵細心照顧。我看她給爺爺按摩、喂飯,那份耐心和孝順,真是…” 我對著另一位老伯感慨,語氣里充滿了欣賞和驕傲。
    最關鍵的是眼神和微表情。每當提到“小葵”這個名字,我的眼神會瞬間變得柔和,嘴角會不自覺地上揚,帶著一種仿佛想起世界上最珍貴之物的甜蜜感。偶爾“不經意”地提到“她喜歡吃這個”、“她上次說那里風景好”,更是將這種“親密關系”的細節拉滿。
    效果立竿見影。
    起初還帶著疏離和審視的目光,在我這番“真情流露”下,迅速軟化。大嬸停下了補網的手,眼神變得慈祥“哎呀,原來是小葵丫頭的…朋友啊!這丫頭是懂事,命也苦…你能來陪陪她,挺好,挺好!” 她特意在“朋友”二字上加重了語氣,眼神里滿是“我懂”的笑意。
    老伯也捋著胡子,露出欣慰的笑容“小葵是個好姑娘!從小就懂事!你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氣!好好待她!她爺爺也高興!” 他看我的眼神,儼然是看孫女婿的滿意。
    “男朋友”的身份,如同一把無形的鑰匙,瞬間打開了海見町村民緊守的心防。這個身份天然帶著“自己人”的親近感,也讓他們放下了對外來者的戒備。更重要的是,這似乎印證了他們內心的某種期望——小葵這個苦命的孩子,終于遇到了一個“好歸宿”。
    借著這層身份,我再次提起村里的風物、傳說,甚至“龍三角”,得到的回應截然不同。
    “哎呀,小伙子,你打听那些老話干什麼?怪嚇人的!現在日子都好了(雖然明顯沒好),少提那些不吉利的!” 大嬸雖然還是避諱,但語氣輕松了許多,更像是長輩對晚輩的嘮叨。
    “龍三角?那地方邪門!老一輩傳下來的話,寧可信其有!小葵他爸他娘…唉,就是不听勸啊…” 老伯嘆了口氣,搖搖頭,眼中流露出真實的惋惜和一絲後怕,話匣子也打開了,“那年天氣明明好好的,他爹非說看到魚群往深處去了,想多打點…結果…唉!船回來了,人沒了!干干淨淨!你說邪不邪門?跟被海神收走了似的!”
    “海神娶親?” 另一位在織漁網的老婆婆接過話茬,壓低了聲音,“那是多少年前的老規矩了…嚇人!挑個黃花閨女,送上小船飄到龍三角那邊…說是給海神當媳婦,平息怒火…其實就是送死啊!後來不讓搞了,也就沒人提了…不過啊…” 她神神秘秘地看了看四周,“老輩人都說,海神沒娶到媳婦,不高興著呢…所以這些年,海才越來越凶,魚才越來越少…”
    幾天下來,我像個沉浸在“熱戀”中的毛頭小子,在村子里“串門”,話題圍繞著“小葵”展開,再“不經意”地引向那些塵封的往事和禁忌的傳說。收獲的信息,遠比暗河情報員費盡心思搜集的更加鮮活、具體,也印證了許多猜測——小野葵父母的“原因不明傾覆”,與“龍三角”的詭異傳說高度關聯;古老的“海神娶親”習俗雖然廢止,但其陰影和“海神不滿”的恐懼,依舊深植于老一輩村民心中。
    而所有的線索,最終都隱隱指向一個人——村尾那位眼神渾濁、曾發出警告的松本婆婆。她是村里年紀最大、據說也是知道“老話”最多的老人。有好幾位村民都隱晦地提到“想知道真正的老事?得問松本阿婆…不過她脾氣怪,輕易不開口…”
    看來,必須去會會這位關鍵人物了。
    這天下午,我特意從鎮上買了幾盒包裝精美的和果子點心,又拎了一小桶本地釀的清酒(暗河情報顯示老人好這一口),來到了村尾一座更加破舊、幾乎被海風侵蝕得搖搖欲墜的老屋前。
    敲了敲門,里面傳來一陣緩慢而拖沓的腳步聲。門吱呀一聲拉開一條縫,松本婆婆那張布滿深刻皺紋、如同風干樹皮的臉露了出來。渾濁的眼楮透過門縫,冷冷地打量著我,以及我手上拎的東西。她的眼神里沒有驚訝,只有一種看透世事的漠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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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本婆婆,您好。”我努力讓自己的笑容顯得真誠無害,“我是小葵的朋友,從京都來的。前兩天在村口見過您。听說您是村里的老壽星,知道的故事最多,特意來拜訪您,給您帶點小點心。” 我刻意強調了“小葵的朋友”。
    松本婆婆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幾秒,又掃過我手上的禮物,喉嚨里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咕噥。她沒說話,但也沒關門,只是側了側身,示意我進去。
    屋內光線昏暗,彌漫著一股陳舊的木頭、草藥和淡淡的魚腥味混合的氣息。陳設極其簡陋,只有幾件必需的家具,擦拭得卻很干淨。我在她指的一個舊蒲團上坐下,將禮物放在旁邊的小矮桌上。
    松本婆婆慢吞吞地在我對面坐下,渾濁的眼楮像兩潭深不見底的古井,直勾勾地盯著我,一言不發。氣氛有些壓抑。
    “婆婆,小葵說您看著她長大的,她小時候一定很可愛吧?”我主動打破沉默,祭出“小葵”這張牌,臉上適時露出“男友式”的溫柔笑意。
    提到小葵,松本婆婆臉上的漠然似乎融化了一點點。她干癟的嘴唇動了動,發出沙啞的聲音“葵丫頭…命苦…” 只有三個字,卻帶著沉甸甸的嘆息。
    “是啊,”我立刻附和,語氣充滿心疼,“從小沒了爹娘,全靠爺爺拉扯大…現在爺爺又病了…真讓人心疼。” 我觀察著她的反應,“不過她真的很堅強,也很善良。能遇到她,是我的福氣。” 我適時地補充了一句“真情告白”。
    松本婆婆的目光在我臉上逡巡著,仿佛在評估我話語里的真假。那目光銳利得不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半晌,她忽然開口,聲音沙啞而低沉,帶著一種洞穿世事的蒼涼
    “福氣?呵…” 她發出一聲短促而冰冷的嗤笑,渾濁的眼楮里閃過一絲復雜難明的情緒,有憐憫,有恐懼,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
    我的心猛地一跳,預感到關鍵的時刻來了。我屏住呼吸,身體微微前傾,做出認真傾听的姿態。
    松本婆婆的目光越過我,仿佛穿透了破舊的牆壁,望向了那片幽深的大海。她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寒意,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我的耳膜上
    “小伙子…你是個好人…看得出來…你對葵丫頭…是真心的…”
    她頓了頓,渾濁的眼珠緩緩轉動,重新聚焦在我臉上,那眼神帶著一種近乎悲憫的沉重
    “但是…听阿婆一句勸…離葵丫頭遠點吧…”
    我的心沉了下去,面上卻露出恰到好處的震驚和不解“婆婆?您…您這是什麼意思?小葵她…”
    松本婆婆抬起枯瘦如柴的手,阻止了我的話。她深深地、仿佛用盡全身力氣吸了一口氣,然後,用那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吐出了一個如同詛咒般的真相
    “因為…葵丫頭一家…是被海神詛咒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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