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內,不再只有赤潮的低語。
是意識在撕裂,是夢邊界在嘶嘶震蕩。
韓逸站在三尊赤潮中央,精神如被剝皮般暴露在風口浪尖。他能感知到,它們正“看著”他——
不靠眼楮,而是靠存在感知。
夢誘者、語言逆旅者、忘名空洞者,這三尊夢赤潮,就像夢界那具斷裂神明的三個意念碎片,彼此之間毫無邏輯,卻又在一個可怕的合謀中,逐步侵蝕現實與意識的界限。
韓逸沒法靠破妄之瞳勘破它們的全貌。
它們太“抽象”,以至于連認知都成了一種污染。
他嘗試呼喚隊友,聲音卻如同沉入水底,這片空間已經被污染了。
他們的意識正不斷被切割、倒轉、遺忘。
弦外內觀在極速運轉,每一瞬,他都在內視自己的思維狀態,確保邏輯鏈不崩塌。
但這遠遠不夠。
夢囈級強者都有其自身的域,但此刻的他,依舊沒有找出辦法讓顧長風他們脫離那赤潮的範圍。
他們已不在韓逸“可觸及的邏輯時間線”上了。
“不行,這樣下去,他們意識會徹底被吞噬。”
必須拽回他們。
怎麼拽?
韓逸腦中飛速運轉,一次次模擬展開的可能性,反復推演路徑。
他試著將心域釋放,但如泥牛入海,以他的夢域,根本無法抗衡這三尊赤潮的壓力。
“只有一次機會喚醒他們,否則接下來就輪到我了。”
韓逸眼神凝重,思來想去,想要喚醒他們,必須抓住最重要記憶了。
“只能讀取記憶了。”韓逸眉頭緊鎖,唯一擔心的是,這樣明目張膽的掃描,會不會暴露系統的存在。
不過眼下情況危急,也顧不了這麼多了。
“意識掃描!”
嗖——
韓逸手掌一翻,三道星絲陡然射出,刺入顧長風三人的頭顱,不斷向下刺探。
緊著接,源源不斷記憶片段,如潮水般涌來。
韓逸只覺得大腦在一瞬間被填滿,雙瞳翻白,腦仁作痛。
“給我轉!”
韓逸一撥手指上的弦外之戒,開始將那些過載的信息,源源不斷傳輸給小龍蜥。
“小龍蜥,挑一些有我參與的畫面傳過來!”韓逸咬牙道。
一段段記憶,在韓逸眼前掠過,從顧長風、杜凌峰、卡洛琳的出生,成長,覺醒的一切都在韓逸眼前掠過,
競技場上,杜凌峰被韓逸話語刺痛,使用凝象技的時候。
無盡黃昏,卡洛琳眉眼間那抹天鷹印記亮起時的微顫,
面對梅爾時,顧長風站在賽場時,那份無聲的沉穩。
這些不是語言,而是意義。
赤潮不是奪走他們的生命,而是在刪除他們與世界之間的意義連接,只要保持這份連接不斷,就能慢慢把他們拉回來。
所以破解辦法,不能靠暴力,更不能靠規避,而是,重建聯系。
他心念電轉,終于在那被赤潮抽離出來的意識裂縫中,捕捉到一條決策。
“心域展開!”
下一秒,粉色氤氳徐徐升起,通過星絲慢慢傳輸到三人的意識當中。
“我認得你,所以你還存在。”
這一刻,他的心域覆蓋了三人,每一寸意識連接線都仿佛在夢海中拋出的救命繩索。
星絲逆流而上,沒入杜凌峰燃燒的意志。
卡洛琳如墜夢河,被靈光一線牽引。
顧長風回光返照時,看到了一段韓逸版本的記憶,他們一起訓練、思考、爭論……
三人同時猛地一震,從各自的赤潮操控下掙脫出來,齊齊喘息倒地。
韓逸幾乎跪下。
他成功地,用“情感錨定”拉回了隊友,而非僅憑意志防御。
但這只是第一步。
三尊赤潮,沒有減少任何威壓,它們只是輕微側頭,仿佛對韓逸這“多此一舉”的反抗感到好奇。
它們,依然在。
但韓逸眼中,亮起了一道真正的護盾。
“莫比烏斯之夢顯化!”
下一秒,三個人的身影,瞬間被拉入韓逸的莫比烏斯之夢當中。
卡洛琳第一個回神,身上的天鷹幻羽微微抖動,帶起一道淺金色的風流,驅散些許夢霧。
她神情空白了數秒,忽而低聲︰“……我夢見了父親,夢見他還活著。”
杜凌峰捂著額頭喘息,額角青筋直跳,聲音低啞︰“我是被二哥和大哥……殺了。我親眼看到他們……將我趕出杜家。”
顧長風沒有說話,但他的眼神冰冷中帶著某種……動搖。
只有韓逸明白,這不是赤潮具象攻擊帶來的錯亂,而是意義被篡改的後遺癥。
如果說一般赤潮是殺戮機器,那夢赤潮,就是在重寫“存在的合法性”。
他不敢松懈,莫比烏斯之夢依舊覆蓋四人,一旦撤去,夢潮會像水壓失衡般瞬間將他們淹沒。
“我們,必須殺了它們。”
卡洛琳咬牙,輕聲道。
“不,”韓逸緩緩搖頭,“不是‘殺’,是找到它們的‘存在邊界’,找到它們不能拉入夢里的事。”
“不能拉入夢里?”杜凌峰還未完全緩過來,聲音低沉,“你說它們有弱點?”
“有,”顧長風忽然接上,眼神微動,“意識體不是無敵的,它們擁有高度的抽象性,但也意味著存在認知死角。”
韓逸點點頭,伸出手指,顫聲道︰
“剛在看你們的狀態,我估計這第一個,強在引人入夢,但如果從不期待睡眠、不接受休息——它就抓不住你。”
“這第二個,強在無孔不入的對語言入侵,但若我們完全停止思維,它就無法操控。”
“而第三個……它依賴于被注視,要你試圖理解它……我們越不去看,越不去想,它就越不能動用完整力量。”
韓逸凝視顧長風,微微頷首。
這些認知……不是戰斗技巧,而是邏輯破綻。
這就是夢赤潮的邊界。
每一尊夢赤潮都在模擬一個夢之規則,而規則一定存在逃逸條件。
“我們分開試探,每人盯一尊,尋找它們‘邏輯崩塌’的一瞬。”
韓逸語氣冷靜,眼中殺意如寒刃初出鞘。
四人互望一眼,默然點頭。
韓逸,站在那團誘夢臉前,靜靜地,讓自己的身體徹底清醒,讓自己的意識回到睡眠是敵人的狀態。
“我不需要夢。”
“夢是毒,是枷鎖。”
“醒著,才是存在。”
他不斷地低語,不是念給赤潮听,而是用來撕裂自身潛意識的睡意結構。
這位誘夢赤潮開始微微顫動,周圍的夢霧出現崩散的跡象,它仿佛在試圖“修補”韓逸的潛意識,但卻不斷失敗。
韓逸低聲一笑。
“這就對了,想讓我入睡,恐怕你的夢沒有夢境小屋香。”
另一邊,杜凌峰手握巨錘,卻遲遲未動。他面對的是語言亂夢赤潮。
他說不出話,也不敢說。
他腦子里所有的語言規則都在混亂,而他必須做一件事——徹底封鎖語言。
他扭頭看向卡洛琳,做了一個手勢︰關閉听覺。
卡洛琳一愣,明白了。
他取出一根針,猛地插入自己的下顎神經節點,關斷語言中樞。
那一刻,語言誘夢者劇烈抖動,周身開始發出破碎音節,像是……它在“找不到參照物”。
它失去了語言的“接口”。
與此同時,顧長風戴上頭環,轉身面向空洞赤潮。
這尊赤潮,是最難的,因為它不是攻擊你,而是讓你逐漸不再是“你”。
但顧長風想到了一件事。
如果定義自己是他人“記住”的那個人呢?
他閉上雙眼,腦中回想起母親的溫柔笑容、老師的手掌、韓逸與他在賽場邊的爭論。
他在自己腦中構築出一個“別人記得的我”的意識網。
“我存在,是因為他們記得我。”
“即使我忘了自己……他們不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