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變得粘稠了。
韓逸站在石門之後，微微偏頭，似乎听到了某種緩慢剝開的聲響，像是布料在水中膨脹後被生生撕開，又像夢境深處一聲低沉的呼吸。
“有動靜。”他低聲道。
這時，右側那三幅壁畫，原本鐫刻于牆面的夢界圖卷，正在悄然變化。
最右邊的一幅，線條一點點褪色，變得潮濕模糊，像是墨水被水泡開，染透整面牆壁。
“那畫……動了？”杜凌峰聲音低啞，握著錘柄的指節悄然發白。
啪嗒——
一道微不可察的“水滴落地聲”響起。
所有人同時轉頭。
下一瞬，那面石壁上突兀地鼓起一道“皮膚般”的褶皺，仿佛里面有某種東西要掙脫圖像的束縛。
石壁緩緩裂開一道縫，滲出黑灰色的液體，在空氣中凝聚、拉伸，最終“站立”成一個輪廓。
不是人，也不是獸。
它如同一團液態的意識，被重力拽扯成一副詭異的“倒立之姿”，沒有頭，只有一張向下延展的夢臉，那臉上並無五官，卻不知為何讓人感到一陣沉重到窒息的困倦。
它，像是你無數次快要入睡前眼皮打架的那一瞬間凝固下來的存在，不斷對著你的大腦低語︰
“我記得……但我不該記得……”
“這不是的我夢……那是誰的？”
“請不要醒……”
卡洛琳本能地倒退一步，但腳步尚未落穩，顧長風已然額頭沁汗，神色恍惚。
“你們……听到……什麼聲音了嗎？”
顧長風聲音虛弱，整個人搖搖欲墜，像是下一秒就要睡著。
“不是聲音，是意識頻率。”
韓逸臉色驟變，話音剛落，顧長風兩眼一黑，就要倒下去。
嗖——
“別睡！”杜凌峰怒喝一聲，瞬間抽出一枚意識激振針，反手一抖，針尾插入顧長風頸後。
伴隨著一道輕微電流，顧長風如被雷擊，猛地一抖，眼神回光返照，瞳孔收縮如針。
“大家降低感知，這是某種深層夢誘導體……它在模擬我們即將睡著時的意識頻率。”韓逸皺眉，透過破妄之瞳，他清晰看到，那赤潮正在不斷調整散發的意識頻率。
“一旦我們以為自己在睡，它就會趁機入侵我們的夢，讓我們永遠地沉睡于此地。”
“我從來沒見過這種赤潮，這東西怎麼殺？”杜凌峰拔出錘柄，咬牙低吼。
“別靠近。”韓逸輕聲道，“盡量不去感知，這樣勉強能抵抗一會。”
正說著，第二幅壁畫也開始異變，畫中線條開始倒轉重排，祈禱者的身影如黑水倒流，不斷地重復著張口、低吟、消融的動作。
“這幅也在動。”卡洛琳皺眉。
忽然，她眼前一花——
“ 噠”。
畫中人影仿佛“抬起了頭”。
它原本沒有五官，但當它注視你時，你卻感覺自己在被誰凝視。
緊接著，低鳴回響整個石室。
牆面倒立，地面變成天幕；
語言開始反復倒流，听到的話會在十秒後反過來；
卡洛琳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在她發音前就已在空中回響。
那是一種非語言的、宛如夢中含混語句混合電磁噪音的咒語音流，無法听清，卻會覺得每一個音節都格外熟悉。
“捂住耳朵！快！”
韓逸陡然高喝，抬手扔出三瓶靈光花露。
顧長風立刻飲下，杜凌峰緊咬舌尖，卡洛琳則反向激發造物耳飾，直接屏蔽听覺。
但他們眼前的空間，卻已經變得無法理解。
“什麼妖魔鬼怪，統統給我去死！”
杜凌峰怒吼一聲，一拳轟向前方，打在空氣上，卻在三秒後從左邊空間爆炸開來，仿佛夢中時間線被剪輯拼貼，連物理規律都變得不可靠。
他明明站在堅實石板上，腳下卻變成了一張寫滿了夢中文字的紙頁。
他如同跌入一場夢魘書中，整個人失去重力，翻滾著跌入一個他根本認不得的空間裂縫。
“踩住這個！”
卡洛琳一聲輕喝，掏出一只紅色玻璃瓶，一甩扔出。
下一秒，玻璃瓶爆炸，光芒在空中強制穩定了一小塊地面，杜凌峰終于踩住實地，大吼一聲，跳回隊伍。
“這……”他不敢再貿然行動，眼中滿是駭然，“這些到底是什麼東西……”
“是赤潮。”韓逸盯著那怪物，目光如刀，“準確的說，是夢境類赤潮。”
“赤潮？！”
三人無不驚愕，身為意識者，他們在各個超意識區域也見過不少赤潮，但一般赤潮都有其具體形象，以及各種衍生異象伴生，還從沒見過這麼抽象的赤潮。
韓逸倒也能理解，畢竟夢境類赤潮本就十分稀有， 就連他也只遇見過一次。
想到這里，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在雲海市遇見的那個少年了。
難道他也是夢界的子民？
韓逸不解，不過眼下他也沒心情去思考，因為這尊赤潮所帶來的壓迫感，已經超過了他之前遇到小男孩。
“顧學長，你的感知最強，能判斷出這兩尊是什麼級別的赤潮嗎？”韓逸扭頭看向顧長風道。
顧長風聞言，回憶片刻後，道︰“說不好，但至少也是末世級！”
“怎麼可能？！”卡洛琳雙眸瞪大，不敢置信，“那可是媲美夢囈級強者存在啊，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不奇怪。”韓逸沉思片刻道，“如果梅爾和cr17來過，那就能解釋為什麼五幅畫少了兩幅。”
“這一關道試煉，竟然是要擊敗兩尊末世級赤潮？！”
縱使自傲如顧長風，此刻也開始有些膽寒了，畢竟夢囈級強者的厲害，之前他們已經在梅爾身上體驗過了，那是一種近乎碾壓的存在。
“不，一共五個名額，對應五幅壁畫，所以說不是兩尊，而是三尊！”
韓逸額角已然滲出汗水，第三幅壁畫，在此刻開始消融。
不同于前兩幅的重構，這次壁面沒有塌陷，沒有流動。
只有一個“空洞”憑空出現。
你盯著它的地方，你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不，是你忘了你在看什麼。
你甚至忘了你剛才是怎麼走到這里的。
越試圖認知它，就越容易被它“消除存在”。
卡洛琳微微側目，目光逐漸失去光芒，只听她低聲自語︰“我……是誰？”
韓逸一把將星絲射出，纏住她的腰，將其往回一拽，同時喝道︰“不要去看那個洞！”
“它不屬于這里，她會吞噬你的意識，原本不該存在！”
其余三個人此刻已經全力在抵抗。
杜凌峰死死咬牙站起身，右臂燃燒起狂暴意識火紋，準備搏命。
卡洛琳天鷹，強行盤旋在她頭頂，想要抵抗不斷入侵的意識波動。
顧長風眼神渙散，眉心的意識回路浮現出一團旋風，不斷清掃雜念，令他即將淪陷的意識逐漸歸于清明。
韓逸看了片刻，目光微沉。
三尊赤潮宛如三尊神明，對他們全面展開狩獵。
牆面開始褪色，地面浮現出時間回溯殘影，空間像褶皺的被單一樣抖動扭曲，空氣中浮現出無數夢中殘念拼接出的陌生人影。
韓逸此刻已冷汗涔涔，但他依舊站在三只赤潮的正中間。
他體內的弦外內觀運行，手指上的弦外之戒瘋狂旋轉，不斷抵御這些精神入侵。
他的意識正無限循環地被“忘記”“喚醒”“質疑”“拒絕”沖擊，只能維持在一種邏輯未崩潰的最邊緣態。
他，是唯一的清醒者。
因為此刻在他意識世界的天空中，一道巨大無比莫比烏斯之環的符號，覆蓋了整個世界，那些超出弦外之戒處理的精神入侵，全部被這道莫比烏斯之環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