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外,秋風蕭瑟。獨孤信在長安陪伴了家人半個月後,終于再度踏上征程…
獨孤信勒住馬韁,回頭望了一眼巍峨的城牆,眼中閃過不易察覺的柔情。
他的妾室郭氏和崔氏帶著幾個年幼的子女站在城門外。郭氏懷抱著剛滿三周歲的次女曼陀,孩子的咿呀聲在秋風中格外清晰。
\"夫郎此去,千萬保重。\"郭氏強忍淚水,聲音微微發顫。她知道,自己的丈夫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歸來。
崔氏則默默上前,為獨孤信整理了一下披風︰\"蜀地潮濕,妾身準備了藥材,已經放在行囊中了。\"
獨孤信點點頭,目光掃過家人面孔,最後落在長子獨孤羅身上。十五歲的少年已經頗有乃父風範,眉宇間透著與年齡不符的沉穩。
\"父親,該啟程了。\"獨孤羅坐在母親如羅氏的馬車上,輕聲提醒。他知道父親最不喜拖泥帶水。
獨孤信深吸一口氣,最後看了一眼長安城,毅然調轉馬頭︰\"出發!\"
隊伍剛行出十里,後方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三名騎士疾馳而來,當先一人高喊︰\"獨孤將軍留步!\"
獨孤信示意隊伍停下,認出來人正是柳慶、盛子新和徐之才。這三人都是漢王麾下的新秀,此時追來,必有要事。
\"三位這是?\"獨孤信疑惑地問,手不自覺按在劍柄上。
柳慶從懷中取出一卷手令,恭敬地遞上︰\"奉漢王令,我等三人隨將軍南下赴任。\"他展開手令,朗聲宣讀,\"柳慶任瀘州長史,盛子新任巴蜀繡衣衛指揮使,徐之才任南中軍醫營校尉。\"
獨孤信接過手令仔細觀看,心中既感慨又憂慮。漢王如此安排,既顯示了對他的支持,也暗示巴蜀局勢比想象中更加復雜。
\"漢王思慮周全。\"獨孤信將手令收好,目光掃過三人,\"既然如此,就請三位隨我同行吧。\"
盛子新策馬靠近,壓低聲音︰\"將軍,臨行前漢王特意交代,巴蜀之地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涌動,此行務必小心。\"
獨孤信眉頭微皺,想起臨行前漢王那句\"此行不太平\"的警示,心中升起一絲陰霾。他瞥了一眼盛子新腰間的繡春刀,知道這位繡衣衛指揮使絕非等閑之輩。
\"父親,\"獨孤羅輕聲提醒,\"天色不早,該趕路了。\"
獨孤信點點頭,揮鞭策馬︰\"全軍加速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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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伍沿著陳倉道南下,蜀道艱險,但景色壯麗。獨孤信騎在馬上,一邊行軍一邊觀察沿途風土人情。他注意到雖然漢軍已經控制巴蜀數月,沿途百姓眼中仍帶著疑慮和不安。
\"父親看那邊。\"獨孤羅指向山腰處的一處村落,\"似乎有炊煙,但不見人影。\"
獨孤信眯起眼楮,果然看到幾縷炊煙裊裊升起,但村中寂靜無聲,連雞犬之聲都不聞。這種異常的寧靜讓他心生警惕。
\"盛參軍,\"獨孤信喚來盛子新,\"你去查看一下那個村子。\"
盛子新帶人前去,片刻後回報︰\"將軍,村中百姓見到官兵就躲進屋中,閉門不出。我問了幾戶,都說近日有土匪騷擾,見到陌生人格外警惕。\"
獨孤信沉吟片刻︰\"恐怕不是土匪那麼簡單。\"他轉向柳慶,\"柳長史,你怎麼看?\"
柳慶若有所思︰\"南梁統治巴蜀數十年,根基深厚。雖然明面上歸順,但暗地里難免有人心懷不滿。這些百姓的恐懼,恐怕不只是因為土匪。\"
徐之才插話道︰\"將軍,我方才在村外發現了幾種草藥,都是治療刀劍創傷的。普通百姓不會需要這麼多金瘡藥。\"
眾人聞言神色凝重。獨孤信嘆了口氣︰\"看來漢王所言不虛,這巴蜀之地確實不太平。\"
夜幕降臨,隊伍在一處山谷扎營。獨孤信獨自站在營帳外,仰望星空。蜀地的星空似乎比長安更加深邃,也更加神秘。
\"將軍還在為日間之事憂慮?\"柳慶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獨孤信沒有回頭︰\"柳長史,你認為這些所謂的"土匪"究竟是什麼人?\"
柳慶沉吟道︰\"恐怕是南梁殘余勢力,或者是...北周的間諜。\"
\"北周?\"獨孤信猛地轉身,\"宇文導的手伸得這麼長?\"
柳慶壓低聲音︰\"盛指揮使收到情報,"武川會"已經滲透巴蜀。他們可能正在暗中策劃什麼。\"
就在這時,盛子新匆匆走來,面色凝重︰\"將軍,我們的人在附近發現了這個。\"他遞上一枚飛鏢,鏢身上刻著一個特殊的徽記——一只展翅的黑鷹。
\"黑鷹鏢...\"獨孤信倒吸一口涼氣,\"果然是"武川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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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隊伍終于抵達成都。時值十一月,成都的濕冷天氣讓北方來的將士們難以適應。
\"這鬼天氣,比長安冷多了。\"獨孤羅搓著手呵氣,臉色發青。
徐之才立刻吩咐軍醫熬制湯藥︰\"蜀地濕氣重,與北方干冷不同。我已備好祛濕驅寒的藥材,大家服下後會好些。\"
獨孤信接過藥碗,看著徐之才忙碌的身影,感慨道︰\"有徐校尉在,是我軍之幸。\"
服過藥後,眾人感覺好了許多。獨孤信不敢耽擱,立即帶著眾人前往鎮西大將軍府拜見賀拔允。
賀拔允早已在府中等候多時。這位久經沙場的老將面帶倦容,顯然為巴蜀局勢操勞過度。
\"獨孤兄終于到了。\"賀拔允迎上前來,語氣中帶著如釋重負,\"這一路可還順利?\"
獨孤信苦笑︰\"一路倒是平安,只是這巴蜀的天氣,著實讓我們這些北人吃了苦頭。\"
賀拔允嘆道︰\"這才只是開始。巴蜀之難,不在山水,而在人心。\"
他引眾人入座,面色凝重︰\"如今巴蜀局勢微妙。明面上各郡都已歸順,但暗地里...\"他壓低聲音,\"那些不願離去的南梁士族表面臣服,暗地里卻多次串聯,意圖不明。更麻煩的是,這里面似乎還有"武川會"的影子。\"
听到\"武川會\"三字,在座眾人無不色變。獨孤信握緊拳頭︰\"又是宇文導的"武川會"?他們還真是無孔不入!\"
盛子新立即起身︰\"大將軍,將軍,此事事關重大,請容我即刻去聯絡繡衣衛,確認情報。\"
賀拔允點頭應允︰\"盛指揮使自便。巴蜀繡衣衛校尉王謙會配合你工作。\"
徐之才也站起來︰\"南中僚人抗拒統治,戰事恐難避免。我需要立即調集藥材,準備醫療事宜。\"
兩人匆匆離去後,獨孤信轉向賀拔允︰\"賀拔將軍,南中局勢究竟如何?\"
賀拔允長嘆一聲,從案上取過一卷文書︰\"我先後派遣六批使者前往南中,都被僚人峒主趕了回來。有些使者甚至...\"他眼中閃過痛色,\"再也沒有回來。僚人聲稱"漢人欺壓太甚,寧可戰死不願臣服"。\"
獨孤信皺眉︰\"這其中是否有誤會?\"
\"恐怕不只是誤會。\"柳慶插話,\"我听說有些南梁殘余勢力在僚人中散布謠言,說我漢軍要掠奪他們的土地,奴役他們的子女。\"
獨孤信沉默片刻,終于問出最關鍵的問題︰\"賀拔將軍,你能給我多少兵馬?\"
賀拔允面露難色︰\"巴蜀現有三萬兵馬,其中兩萬是新募的士兵,訓練不足。老兵我要留守各要害之地,最多...只能給你五千人。\"
\"五千?\"獨孤羅忍不住驚呼,\"父親從長安帶來一千人,加起來也不過六千。如何平定南中?\"
賀拔允無奈道︰\"我也知道兵力不足,但漢王來信說,今年關中突降暴雪,百姓受災嚴重,他正在全力組織將士救災,我這里還要應付即將爆發的叛亂,實在抽調不出人手了。\"
獨孤信沉思良久,緩緩抬頭︰\"六千就六千。不過,我需要全權處理南中事務,包括與僚人的和戰之權。\"
賀拔允鄭重答應︰\"這是自然。漢王早有旨意,南中事務由你全權負責。\"他起身從案上取過虎符和節杖,\"這是調兵虎符和使持節,南中諸郡皆听你號令。\"
獨孤信接過虎符,感覺手中沉甸甸的。六千兵馬面對未知的南中局勢,還要應對北周間諜和南梁殘余勢力的威脅,前路艱難可想而知。
\"兄長,”獨孤楠擔憂地說,\"我們是否向漢王請求增援?\"
獨孤信搖搖頭︰\"不可,關中正在爆發災情,我們不要在這個時候給漢王添堵。\"他握緊虎符,眼中閃過堅定之色,\"既然接下這個重任,就當盡力而為。\"
當夜,獨孤信獨自站在院中,仰望星空。成都的夜空比長安更加清澈,繁星點點,卻照不亮前方的迷霧。
\"將軍還在為南中之事憂慮?\"柳慶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獨孤信沒有回頭︰\"柳長史,你認為我們該如何破局?\"
柳慶沉吟道︰\"硬攻恐非上策。南中山高林密,僚人熟悉地形,我軍雖精,但難展優勢。當以撫為主,剿為輔。\"
\"但僚人拒絕談判,如之奈何?\"
\"那是因為他們不相信漢人的承諾。\"柳慶緩緩道,\"需要有人深入南中,取得僚人信任。\"
獨孤信轉身看向柳慶︰\"你認為誰可當此任?\"
柳慶微微一笑︰\"若將軍信得過,我願和子新同去。\"
獨孤信凝視著這個文士模樣的長史,看到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堅定。良久,獨孤信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那就拜托柳長史和盛指揮使了。\"
就在這時,盛子新匆匆趕來,面色凝重︰\"將軍,繡衣衛最新情報,"武川會"的宇文護已經潛入南中,正在暗中聯絡各峒主。\"
獨孤信和柳慶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震驚。北周皇室親自出馬,南中局勢比想象中更加復雜了。
\"看來,\"獨孤信深吸一口氣,\"南中的大戲就要上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