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高澄氣急敗壞之時,河西都督獨孤信順利與新任安西大都督于謹完成了交接,開始踏上南下返程之路………
河西的風沙還在衣袍間未曾散盡,獨孤信已策馬奔馳在通往長安的官道上。七年戎馬,在他俊朗的面容上刻下風霜,卻未曾磨滅他眼中的光芒。漢王的一紙詔書讓他心中忐忑——正值用人之際,突然被召返京,所為何事?
直到展開絹書,看到那句\"信兄征戰多年,家眷盼歸,特準折道返京一聚\",獨孤信頓時熱淚盈眶。七年前他二十五歲,追隨漢王起兵時,長子獨孤羅方才八歲,長女獨孤般若更是只有五歲稚齡。如今七年過去,他錯過了孩子們的多少成長時光?
\"加快速度!\"獨孤信揚鞭策馬,歸心似箭。身後親兵們相視而笑,難得見到一向沉穩的獨孤都督如此急切。
表弟獨孤楠驅馬趕上,笑道︰\"都督這般急切,倒像是剛入伍的新兵蛋子第一次回家探親似的。\"
獨孤信難得地露出一絲笑意︰\"你們這些光棍漢懂什麼?等你們成了家,有了兒女,就明白我現在的心情了。\"
七日後,長安城巍峨的城牆映入眼簾。獨孤信勒住馬韁,深吸一口氣。近鄉情怯,這一刻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孩子們還認得他這個父親嗎?夫人們可還安好?
——————
獨孤府邸門前,三位夫人早已翹首期盼。
\"來了來了!\"十二歲的獨孤般若眼尖,第一個看到遠處揚起的塵土。她提著裙擺跑下台階,被母親如羅氏輕聲喝止︰\"般若,矜持些!你是獨孤家的女兒,要有大家閨秀的樣子。\"
郭氏整理著衣襟,小聲問崔氏︰\"妹妹看我這身打扮可還得體?夫郎一年多未歸,不知是否瘦了...\"
崔氏抿嘴一笑︰\"姐姐放心,夫郎在軍中有人照料,定然無恙。\"她雖這般安慰,自己的手心卻也沁出細汗。三位夫人中,她最年輕,入府時間最短,對夫君的思念卻一般無二。
十五歲的獨孤羅站在母親身後,努力擺出穩重的模樣,但不停跺腳的動作暴露了他內心的激動。
馬蹄聲漸近,當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街角時,三位夫人的眼楮都濕潤了。獨孤信翻身下馬,風塵僕僕卻難掩俊朗容顏——北漢第一美男子的稱號絕非虛傳。
\"夫郎!\"如羅氏率先迎上前去,眼中含淚。郭氏和崔氏緊隨其後,皆是情難自禁。
獨孤信張開雙臂,將三位夫人擁入懷中︰\"辛苦了,這些年來辛苦你們了。\"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七年征戰,最愧對的就是家中妻兒。
獨孤羅站在一旁憨憨傻笑,這個年紀的少年不知如何表達情感,只是搓著手道︰\"父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獨孤般若卻蹦跳到父親身邊,拉著他的戰袍︰\"爹爹有沒有給我帶禮物?河西有沒有好玩的物事?听說那里的姑娘都會跳胡旋舞呢!\"
獨孤信朗聲大笑,示意表弟獨孤楠將行囊取來︰\"都有都有!羅兒的西域寶刀,般若的孔雀石項鏈,夫人們的羌繡...\"他一件件分發禮物,家中頓時歡聲笑語不斷。
然而當如羅氏請他進門時,獨孤信卻猶豫了︰\"此次回來,乃是為了公事。大王允我折道,我要先去宮內謝恩。\"
郭氏勸道︰\"既然漢王允準夫郎團聚,不如明天一早再去謝恩吧。這一路風塵僕僕,總該先歇歇腳。\"
\"不可,豈能因私廢公?\"獨孤信正色道,他一向重視君臣之禮。
崔氏了解丈夫性子,對如羅氏道︰\"大姐隨他去吧,夫郎就是這般固執。漢王看重的不也正是他這份忠心麼?\"
這時獨孤般若眼楮一亮,拉著父親的手︰\"父親,漢王長什麼樣子啊?能不能帶我們也去看看呀?听說他是天下頂頂有名的美男子呢!\"
獨孤信一愣,還未回答,崔氏接口道︰\"夫郎,既然是謝恩,不如帶阿羅和般若一起去。阿羅他們早晚也是要在漢王麾下效力的,提前見見世面也好。\"
沉思片刻,獨孤信終于點頭︰\"也好。羅兒,般若,隨我入宮。\"
讓獨孤信驚訝的是,十二歲的般若堅持要獨自騎馬︰\"我才不要和父親共乘一騎,我已經長大了!\"
看著女兒在長子幫助下利落上馬的身影,獨孤信心中既欣慰又感慨——孩子們真的長大了。
——————
漢王宮內,劉 正在書房批閱奏章。案頭堆著的都是關于擴軍的文書——漢國疆域翻倍,十五萬兵馬確實捉襟見肘。
\"還要再擴軍十萬...\"劉 喃喃自語,\"糧餉、裝備、訓練...都是問題啊。\"
正當他沉思時,門外傳來親將劉桃枝的聲音︰\"大王,獨孤信攜家眷前來拜會。\"
劉 挑眉一笑︰\"這個獨孤信,我讓他回家團聚,他還把家人帶過來了,是打算讓我管飯嗎?讓他們進來吧!\"
不多時,獨孤信帶著一對兒女步入書房。劉 抬頭望去,不禁莞爾︰\"信兄,你兒子女兒都這麼大了?我還是第一次見。\"
獨孤信苦笑︰\"臣成家早,不知不覺孩子就這麼大了。\"隨即示意子女行禮。
\"獨孤羅、獨孤般若拜見漢王殿下!\"兩個孩子躬身下拜,舉止得體。
劉 親自扶起他們,溫和道︰\"既是帶家人來訪,就不是公事,不用拘禮。\"
\"大王,禮不可廢。\"獨孤信正色道。
劉 搖搖頭,苦笑說︰\"你啊,隨你吧...\"轉身從案上取來幾塊黃糖遞給兩個孩子,\"嘗嘗,司農寺新研制的蜜糖。\"
獨孤羅和般若高興地接過,剝開糖紙含入口中。甜味在舌尖化開,般若偷偷打量著眼前的漢王——不過二十多歲,劍眉星目,面如冠玉,舉手投足間盡顯王者風範。她的小臉微微發紅,對這個英俊的君王產生了幾分崇拜。
劉 並未留意小女孩的心思,對獨孤信道︰\"既然你來了,我正好要跟你說。你這次出鎮南中,局勢不明,巴蜀的南梁士族蠢蠢欲動,你可能短期內回不來。不如把家人帶去赴任吧。\"
獨孤信一怔,連忙道︰\"大王,于禮不合。而且子女尚小...\"他心中感動,卻不敢接受這份殊榮。漢國雖無明確的\"質任\"制度,但地方大員留家眷在京已是心照不宣的規矩。
劉 擺擺手︰\"信兄,我們相交多年,如何連你我都不信,還能信任誰?我特許你帶家人赴任。\"
獨孤信熱淚盈眶,單膝跪地︰\"臣定不負大王厚望,必穩定南中局勢!\"但他仍堅持只帶一位夫人和長子上任,其他孩子留在長安。
劉 知他性子,不再強求︰\"好吧,你這個人就是太固執。我今天很忙,沒時間管你飯,快走快走。\"語氣中卻滿是親昵。
獨孤信帶著子女告退離去。劉 望著他們的背影,嘴角含笑。七年的征戰沙場,時間已經證明了獨孤信的忠誠。
——————
回府路上,獨孤般若突然問道︰\"父親,漢王長得真好看,我將來能嫁給他嗎?\"
獨孤信忍俊不禁,揉了揉女兒的小腦袋︰\"你啊,還太小了。而且漢王已經娶妻了,你只能嫁給漢王當妾了。\"
\"妾是什麼?好吃嗎?\"般若歪著頭,天真無邪地問。
獨孤信哈哈大笑,不再回答,策馬揚鞭奔向獨孤府。但女兒的話在他心中留下了烙印——若是將來...或許也不是壞事?
回到府中,三位夫人早已備好家宴。席間獨孤信說起漢王特許帶家眷赴任之事,如羅氏當即道︰\"我隨夫郎去南中!郭妹妹和崔妹妹留在長安照顧其他孩子。\"
郭氏和崔氏雖不舍,但也知長幼有序,如羅氏作為正室理應陪同。
獨孤羅興奮道︰\"父親,我可以做您的親兵了!我已經學會使槍了,楊師傅都說我練得好呢!\"
獨孤信欣慰地看著長子︰\"好,明日讓我試試你的槍法。若是真有所成,就許你做我的親兵。\"
家宴持續到深夜,燭光溫馨,笑語不斷。獨孤信望著家人,心中充滿感激——得君如此,得家如此,夫復何求?
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十二歲的獨孤般若悄悄將那塊包過黃糖的絹帕珍藏起來,上面仿佛還留著漢王指尖的溫度。小女孩的心思如同初綻的花蕾,在這個溫暖的夜晚悄悄萌發。
夜深人靜時,獨孤信獨自站在院中仰望星空。如羅氏輕輕為他披上外袍︰\"夫郎在想什麼?\"
\"我在想,\"獨孤信握住妻子的手,\"這些年的征戰值得。為了漢王這樣的明君,為了給你們一個太平盛世,所有的犧牲都值得。\"
如羅氏依偎在丈夫懷中,輕聲道︰\"只要夫郎平安,我們就知足了。\"
月光灑在這對夫妻身上,寧靜而美好。但他們都明白,這樣的團聚只是暫時的——南中的局勢,還需要獨孤信去穩定。大戰,才正要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