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榮兵敗的消息如同秋日的寒風,裹挾著刺骨的涼意,迅速席卷了整個信都城。昔日車水馬龍的府邸前,如今落葉堆積,無人清掃。朱漆大門上的銅環黯淡無光,只有幾只麻雀在門前的石獅上跳來跳去,發出嘰嘰喳喳的叫聲。
內院更是冷清得可怕。幾個年邁的老僕佝僂著身子,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回廊間,生怕驚動了正在發怒的主人。
"大帥,您...您少喝些吧..."老管家顫巍巍地勸道,布滿皺紋的臉上寫滿擔憂。他伸出枯瘦的手,想要接過葛榮手中的酒壺,卻又不敢真的去奪。
"滾!都給老子滾!"葛榮猛地一揮手臂,將案幾上的酒菜全部掀翻。精致的瓷盤"嘩啦"一聲摔得粉碎,酒壺" 當"滾落在地,琥珀色的液體在地磚上洇開,散發出濃烈的酒香。
老管家嚇得後退兩步,渾濁的眼中泛起淚光。他伺候葛榮二十余年,從未見過主人如此頹唐的模樣。
葛榮雙眼布滿血絲,胡子拉碴的臉上盡是頹唐之色。他抓起另一個酒壺,仰頭猛灌,酒液順著嘴角流下,打濕了早已凌亂的衣襟。
"烏啟買那個叛徒!趙猛那個懦夫!都該死!"他咬牙切齒地咒罵著,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摩擦,"老子待他們不薄,他們竟敢...竟敢..."
窗外,北風呼嘯,吹得窗欞"咯吱咯吱"作響,仿佛在應和著他的憤怒。一片枯黃的樹葉被風卷進屋內,飄飄蕩蕩地落在他的腳邊。
葛榮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踉蹌著走到銅鏡前。鏡中的自己讓他瞬間愣住——這個眼窩深陷、面容憔悴的男人,哪里還是當年那個叱 風雲的六鎮豪杰?
他顫抖著伸手撫摸鏡面,指尖觸到冰涼的銅鏡,卻仿佛被燙到一般猛地縮回。 "怎麼會...怎麼會變成這樣..."他喃喃自語,聲音中充滿難以置信。
突然,一股無名怒火涌上心頭。葛榮猛地一拳砸向銅鏡,鏡子" 當"一聲倒地,他的指關節也滲出了鮮血。鮮血順著銅鏡的裂痕緩緩流淌,在鏡面上勾勒出一道猙獰的痕跡。
"大帥!"老管家驚呼一聲,想要上前查看他的傷勢。
"滾出去!"葛榮暴喝一聲,聲音中帶著幾分癲狂,"都給我滾出去!讓老子一個人靜一靜!"
老僕們面面相覷,最終只能嘆息著退出房間。當最後一名僕人輕輕帶上房門時,葛榮終于支撐不住,重重地跪倒在地。他死死攥著碎裂的銅鏡碎片,鋒利的邊緣割破了他的手掌,鮮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但他卻渾然不覺。
"完了...全完了..."他低聲呢喃,聲音中充滿絕望。
與此同時,杜洛周的府邸深藏在幽暗的巷弄中,朱漆大門緊閉,檐角懸掛的銅鈴在寒風中發出低沉的嗚咽。府內暖閣里,燭火搖曳,將幾個圍坐密談的身影投映在窗紙上,如同鬼魅般扭曲晃動。
"葛榮已經廢了!"杜洛周突然拍案而起,案幾上的茶盞被震得叮當作響。他臉上的刀疤在燭光下泛著猙獰的紅光,像一條蜈蚣爬在臉頰上,"咱們跟著他,遲早要完蛋!"
副將韓賢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酒杯邊緣︰"可葛榮畢竟在六鎮還有威望...他若倒了,那些舊部..."
"威望?"杜洛周冷笑一聲,突然抓起一個青瓷茶杯,猛地砸向旁邊伺候的小廝,"就他現在這副德行?"茶杯正中那小廝額頭,頓時鮮血直流。小廝痛得渾身發抖,卻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出聲,只能跪在地上,任憑鮮血滴落在織錦地毯上,暈開一朵朵暗紅的花。
暖閣內一時寂靜,只有燭芯燃燒的" 啪"聲。幾個將領面面相覷,都不自覺地往後縮了縮身子。
"那...杜將軍的意思是?"一個瘦高將領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湊近問道。
杜洛周眼中凶光畢露,粗糙的手指在脖頸間一劃︰"一不做二不休..."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像毒蛇吐信般讓人毛骨悚然,"趁他病,要他命!"
誰也沒注意到,那個受傷的小廝阿福已經悄悄退出了暖閣。他今年才十六歲,原本是附近村子的農家少年,因為家里交不起賦稅,被強行抓來做了杜府的下人。上個月他不小心打翻了杜洛周的洗腳水,就被鞭打得半個月下不了床,背上至今還留著猙獰的疤痕。
阿福捂著流血的頭,跌跌撞撞地穿過幽深的回廊。寒風呼嘯,吹得他單薄的衣衫獵獵作響,但他卻感覺不到寒冷。鮮血順著指縫流下,滴在青石板上,很快就被凍成了暗紅色的冰晶。
葛榮府邸的朱漆大門被急促的拍打聲震得發顫。老管家披著棉襖,提著燈籠,哆哆嗦嗦地拉開一條門縫。寒風夾著雪粒子呼嘯而入,吹得燈籠里的燭火劇烈搖晃。
"誰啊?這大半夜的——"老管家的話戛然而止。
門外跪著個渾身是血的小廝,單薄的衣衫被雨水浸透,凍得青紫的雙手死死摳著門檻。最駭人的是他額頭上那道翻卷的傷口,凝固的血痂下還在滲出絲絲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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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見陛下!有要事稟報!"阿福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卻透著股不要命的狠勁。他每說一個字,嘴里就噴出一團白霧,"杜將軍...杜洛周他們...要造反..."
暖閣里酒氣燻天。葛榮敞著衣襟斜倚在虎皮榻上,銅爵里的葡萄酒灑了滿案。听到動靜,他醉眼朦朧地抬頭,九環大刀就掛在觸手可及處的牆上,刀鞘積了層薄灰。
"陛下!”阿福撲倒在猩紅的地毯上,在身後拖出一道蜿蜒的血跡,"杜洛周聯合了韓樓、叱列延慶,明夜子時要..."
葛榮突然一把攥住阿福的領子。濃烈的酒氣噴在小廝臉上︰"你可知誣陷大將是什麼下場?"他另一只手已經摸到了案上的割肉刀。
阿福的瞳孔劇烈收縮,卻梗著脖子道︰"小的親眼看見他們在杜洛周府上密謀...杜將軍說...說大帥您..."他忽然壓低聲音,顫抖著吐出幾個字。
"啪!"
銅爵砸在地上,殷紅的酒液濺得像血。葛榮臉上的醉意瞬間褪去,額角青筋暴起。他踉蹌著站起來,九環大刀被"鏘啷"一聲抽出,多年未磨的刀刃在燭火下泛著烏光。
"好!好得很!"葛榮的笑聲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他突然用刀尖挑起阿福的下巴,"你叫阿福?"
三更的信都城,杜洛周府邸的守夜家丁正打著瞌睡。突然"轟"的一聲巨響,包鐵的大門被整個踹倒。
"杜洛周!"
葛榮的咆哮驚飛了滿樹寒鴉。他像頭暴怒的黑熊沖進內院,九環大刀掄出淒厲的破空聲。一個聞聲趕來的侍衛剛露頭,腦袋就飛了出去,血柱噴在雪地上格外刺目。
寢殿里,杜洛周驚坐而起。他伸手去摸枕下的七星短刀,卻摸到滿手濕滑——不知何時潛入的刺客,已經割斷了他寵妾的喉嚨。
"葛榮你听我解——"
刀光如匹練斬下。杜洛周最後的視野里,是自己無頭的軀體緩緩栽倒,脖腔里的血濺滿了床榻上繡著並蒂蓮的錦被。
次日清晨,阿福穿著嶄新的棉袍站在葛榮身後。他低眉順眼地捧著酒壺,看葛榮意氣風發地指點沙盤。
"陛下,高歡的探子..."親兵隊長瞥了眼阿福。
葛榮大手一揮︰"但說無妨!阿福現在是朕的心腹!"
沒人注意到小廝袖中緊攥的拳頭。昨夜他故意在杜洛周書房留下半封密信,讓葛榮"偶然"發現更多"同謀"。那些被掛在城樓上的人頭里,有兩個其實是慕容紹宗早想除掉的高歡的暗樁。
"慕容將軍..."阿福借著斟酒的動作掩去嘴角弧度,"您要的亂局,成了。"
風雨中的信都城,暗流涌動。葛榮不知道的是,更大的危機正在向他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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