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中央系統總部大樓九層會議室內,燈光刺白,空氣像被凍住了一般凝固。
屏幕上滾動著長達九頁的文檔,標題赫然寫著︰《潛在引爆編號清除名單•第一輪》。
最上面的編號是qs001。
我坐在基地值班室的折疊椅上,盯著這份名單的截圖看了整整五分鐘,感覺自己像是被按住命根子扔進了冰桶里。
不是刪賬號,不是封設備,不是切流量。
是清除。
這意味著什麼我們都明白。它不只是信息上的抹除,不只是數字上的消失,而是真實世界里一個活人的徹底“轉類”︰告別身份證號、醫療記錄、社保信息、租房合同……從系統意義上,他將不再是人。
我讀到名單時,手邊的茶水剛好冷透。
阿妹是凌晨四點找到我的,她穿著大碼黑衛衣,臉上沒血色,一進門就把通訊平板甩到桌上。
“你看這個!”
<118。
“鄭杳。”我說。
她眼圈一下紅了︰“他半年前剛通過我們中繼站投遞了第二批地下圖書,他才20歲!”
“我知道。”
“你還要再撐下去?你再不退,就不是他們刪你,是他們殺你。”
我沒說話。她一拳砸在桌上︰“你到底想活成什麼樣!”
“像一個人。”我回答。
她盯著我看了三秒,眼淚啪地一下砸下來,聲音卻更硬了︰“那你就去死吧。”
說完,她轉身走了。
我知道她不是咒我,她是真的怕我死。可也正是因為這個怕,我們都別無選擇。
我花了三天時間,將這份名單一字一句反復抄錄下來,密碼存進“灰窗協議”中隱藏的私密區段。那是我們建立的一個“逆軌數據庫”,就像一根倒流的水管,信息只有在系統崩潰時才會全量釋放。
如果我死了,名單就會自己曝光。
第四天深夜,鐘若謠帶人從東區逃回。
她一進門就說︰“編號者封殺行動開始了,先是刪賬號,接著凍結銀行賬戶,再接下來……”她沒說完,但我知道。
她又看了我一眼,“你在名單上,我也在。”
我笑了︰“恭喜你,終于出頭了。”
她沒笑,只是遞來一份紙質文稿︰“起草好了,這是我們要發布的新聲明。”
文稿標題是︰《實名不是擾亂,而是自我糾正的第一步》。下面落款,淨空 qs001。
我們知道這個聲明一出,就是一把火。可我們也知道,不燒到盡頭,這條隧道不會亮。
凌晨兩點,聲明文稿通過“光回線”發出,地下廣播、城市廢墟電梯井、廢棄商場中央廣播系統……三十三個點位同步播送。
“……他們說實名是擾亂,可我們說︰不正視編號之下的人,才是最大的不安。編號不是遮羞布,不是罪證,不是封口令。它是一種過去,一段記錄,一場警告,更是一種呼喊……”
那天晚上,有一個匿名回音者在南郊大橋下掛出一塊布標,上面只有五個字︰
“q142,江明亮。”
他在布標邊點燃了五百根蠟燭,把名字圈在中央。
他也是名單上的一個。
我們收到了他的錄音,只有一句話︰“我不怕被刪,但我怕被忘。”
我听了十遍。
第十遍听完,我拿起噴漆罐,親自走上基地西牆,在水泥牆上寫下一行字︰
“編號不是罪,人不是數據。”
之後的日子,我們逐步啟動了“反抹除行動”。第一個目標,是制作“編號者人像證”。每一位在名單上的編號者,都會被我們用影像、聲音、手寫筆跡、過往語音全息技術還原出一個“記憶檔案包”。
就算他們被清除,我們也要讓他們在別的地方重生。
第一個完成的是葉星。
他在視頻里重新“說”出了那句話︰“我實名,是因為我已經厭倦匿名。”
當這個視頻在東區廢鐵市場的影像投放牆上播放時,圍觀者超過四百人。
其中有人對著投影默默敬了個禮。
第二天,西區開始自發傳播“編號者紀念日”口號,時間定在葉星實名當晚。
城市的地下,正在一點一點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