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節點,都像是一顆藏在泥土里的火種,只要一根電纜、一塊屏幕,就能燃起整個黑夜。但也正因為如此,第一道雷電落下的那一夜,我們全體的背脊都炸出了血。
凌晨四點三十三分,北境節點突然斷線。
無預警、無彈窗、無日志。
我們還在盯著那台數據同步的主屏時,屏幕閃了一下。然後,一整排文件夾從a區消失了。
“澈。”我低聲。
林澈眼角抽了一下,他沒回頭,只是手指快到發抖地敲打鍵盤,試圖用備份鏈接重建目錄。
“失效。”他咬牙,“熱備份點被劫持了。”
我回頭看老隋,他眉頭深鎖,一根手指慢慢撫摸著紙上的編號名冊︰“看來他們動用了特批指令。”
“什麼特批?”我問。
“協議里的第三類封鎖權限。”他低聲,“不是針對平台的,是針對‘內容協議本體’的。只要被標記為‘系統共識結構性威脅’,整個信息鏈就會被自動封鎖。”
我愣住,腦袋像給鐵錘砸了一下︰“我們把那份協議發出去了,觸發了他們的核心防火機制。”
“對。”林澈終于抬頭,他眼圈發紅,整張臉像是徹夜沒睡的程序猿,卻多了一份生死存亡的焦躁︰“這不是刪帖,也不是封網,而是——信息物理殲滅戰。”
第一槍開響的地方是b6節點。
我們事先設在一個廢棄出租屋樓下,搭著一個二級轉發器,連接東南分站。
當我趕到那邊時,二樓窗戶已被砸開,中繼設備全被砸碎,牆上的線路被人硬生生拔斷,玻璃片和燒焦的塑料屑滿地。
鄰居說,凌晨兩點,有兩個穿黑色雨衣的男人用萬能鑰匙開門進去,沒發出一點聲音。
我站在那個殘破的數據終端前,突然覺得這個城市的每一面磚,都長出了眼楮。
“我們要分散。”我回到主節點時說。
林澈點頭,眼神堅定得像塊釘進脊骨的鋼︰“不能再用集群方式。必須散成‘移動節點’。”
“十七個。”我說。
“最多十七個。”老隋說,“再多,就撐不住同步時間。”
我閉眼計算︰十七個數據包、每個十七人負責一段。不能依靠公網,必須用近距跳頻設備,像傳紙條一樣,一站一站傳過去。
這不是一次信息上傳,而是一場傳教式的分布式傳播。就像地下印刷機,回到了二十年前的街頭。
我們動手了。
林澈帶著他的外圍年輕人,用摩托、腳踏車、舊電瓶三輪,把一個個儲存節點變成“活體傳送機”。
我負責調度與監控,每隔十分鐘就確認一遍︰是否跳轉成功、是否加密上傳。
老隋坐鎮後方,用老舊加密格式打散協議內容,並嵌入圖片偽裝。他把那份爆炸性的系統協議分拆成十五張“福利工廠年報表”,又加入四張“垃圾站廢水處理紀錄”,看上去就像一份毫無用處的舊審計資料。
“他們若想刪,就得一頁頁翻。”他眯著眼說,“等他們翻完,世界已經知道。”
行動的第二晚,我們損失了四個外圍志願者。
一個女孩子在投遞數據時被追蹤,最後跳進了廠區廢井——那個刻著“劉乾死過”的地方。
我听說後,半天沒說話。
那井,在夜里就像一口真實的地獄。而這場“信息戰”,其實也是一場“名之爭”︰
我們為他們起名,他們卻要我們死得連名字都沒有。
第三晚,林澈帶回一台被徹底燒毀的移動節點。
“怎麼回事?”
他咬著嘴唇︰“d11點被反溯源了。”
“反溯源?”
“他們通過定位附近手機基站信號,反推出信號頻率範圍,再定位我們的設備頻段。”
我深吸一口氣。
“他們在用國家級的干擾邏輯。”
“我們用的,只是三年前的開源框架。”林澈說,“我們比他們慢三年。”
“可我們還有一樣東西。”我說。
“什麼?”
“意志。”
我盯著他,眼楮像嵌了一片鋼片。
那一刻,我不是淨空,也不是編號qs001。我是那個坐在瘋者組鐵椅上,听馬舌說“別認字,認字就死”的幸存者。
我是那個看著劉乾被封死冷庫門前,寫下“我看見你”的目擊者。
我不能讓他們,連“看見”都被刪掉。
“繼續打。”我說,“從夜到天明。”
林澈點頭。他走出門時,背影瘦得像孤零零一支硬筆。
第四天凌晨,有一個節點成功翻牆。
那個節點掛載在一台送水車上,由一位不識字的老工負責。他每天準點去十個工地送水,那個數據卡嵌在他腰帶里,包成香灰一樣。
他沒被任何人發現,最後一個工地是在老南街,那是我們曾經藏過“編號者對照圖”的地方。
當我從他手里接過那張u盤,心跳漏了一拍。<063那個女孩嗎?”
我抬起頭,眼眶發熱︰“記得。”
“她說你是她見過唯一一個會念她名字的人。”他笑了笑,“所以我送這段,是為了她。”
我點頭。
那個夜晚,我們完成第十六個節點同步。
最後一個節點,由我親自送出。
我戴著帽子,走在南境雨夜的老巷中,手中握著一份數據芯片,里面是我們整理的“編號者存證”,附帶那份系統共識協議的原文副本。
芯片最終送到“外環區一號反映中心”地下投遞櫃。
那里,是一位“被開除的系統工程師”的家。
我敲門,沒有人。
但門口有一盞燈。
那是他留的信號︰準備好了。
我把芯片放進去,關上蓋子,轉身。
天空下起雨,像在這城市無數次抹去的記憶中,又再一次輕輕灑下“洗忘”。
我低聲念了一句︰“我不會忘。”
然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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