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天都市的赤金雷光持續了七日才徹底消散。
第七日破曉時分,湛風將最後一丸養魂丹喂進郝悅口中時,她睫毛顫了顫,終于睜開眼。
\"醒了?\"他聲音發啞,這七日他幾乎沒合過眼,眼下泛著青黑,卻在看見她瞳孔的瞬間彎起嘴角。
郝悅抬手摸他臉頰,指腹觸到胡茬扎得生疼︰\"傻樣。\"她聲音還帶著剛醒的沙啞,卻在瞥見他掌心那道新添的灼痕時突然擰眉,\"這傷哪來的?\"
\"前日替你擋追魂蜂時蹭的。\"湛風抓住她欲查看的手,輕輕按在自己心口,\"不打緊。\"他望著窗外漸亮的天色,喉結動了動,\"悅悅,我要去虛空遺跡。\"
郝悅的手指在他心口收緊︰\"那地方連化神期都不敢輕易踏足。\"
\"正因為如此。\"湛風將她額前亂發別到耳後,指腹掠過她後頸那道小疤——那是當年替他擋雷劫時留下的,\"我在試煉空間里看到的那些光繭,那些覺醒的實驗體......他們的靈識碎片全往虛空方向去了。\"他眼底赤金微漾,\"遺跡里有答案,關于我們是誰,關于那個實驗室。\"
郝悅盯著他眼里的光看了很久,突然翻身坐起,卻因氣血未復踉蹌了一下。
湛風忙扶住她,卻被她攥住手腕︰\"帶我去。\"
\"不行。\"他聲音陡然冷硬,\"你體內雷劫余毒還沒清干淨,上次替我擋維度沖擊又傷了元海。\"他捧住她的臉,拇指摩挲她眼下淡淡的青,\"我進去探路,若安全,三日後回來接你;若有變故......\"
\"沒有變故。\"郝悅打斷他,忽然笑了,指尖戳他胸口,\"你若敢把我丟在外面喝風,等我恢復了定要揪著你耳朵罵三天。\"
三日後卯時,虛空山脈。
湛風站在山巔,仰頭望著天際那道橫亙的漆黑裂縫。
它像被巨刃劈開的天幕,邊緣泛著幽藍電芒,隱約能听見裂縫深處傳來類似金屬摩擦的尖嘯——那是虛空亂流的聲音。
\"在這等我。\"他轉身對郝悅說。
她靠在身後的古松上,裹著他的玄色大氅,發間別著他新折的野梅,卻正用匕首削著一截枯枝,動作狠厲得像是要把空氣剁碎。
\"知道啦。\"她頭也不抬,枯枝在她手下斷成三截,\"快滾吧,別讓我等餓了。\"
湛風低笑一聲,轉身走向裂縫。
他能感覺到她的視線像灼燙的小箭,正戳在他後背上——這才是他熟悉的郝悅,嘴上嫌棄,實則比誰都在乎。
走到裂縫邊緣時,寒意突然順著腳腕往上竄。
他閉眼屏息,靈力如蛛網般鋪展開去。
這禁制比他想象中更棘手,表面是普通的虛空鎖靈陣,底下卻纏著實驗室特有的數據流——和試煉空間里那些光絲同出一源。
\"果然。\"他唇角勾起冷意,掌心騰起赤金靈焰。
這是覺醒後新得的能力,能灼燒一切非自然的能量。
他順著感知到的薄弱點切入,靈焰瞬間沒入禁制核心。
\" 嚓——\"
禁制崩解的脆響驚得山林里的鳥群撲稜稜飛起。
湛風趁亂閃入裂縫,眼前景象驟變︰四周空間像被揉皺的絹帛,無數碎片在頭頂懸浮,有殘破的青銅鼎,有半塊刻著符文的玉璧,最中央漂浮著一顆幽藍光球,正有規律地收縮膨脹。
更要命的是,陰影里隱約立著幾道身影。
\"湛盟主好手段。\"左側陰影里傳來陰惻惻的笑,走出個玄衣男子,腰間玉佩刻著九曜閣的金紋,\"我們耗了七日都沒破的禁制,你倒半日就進來了。\"
\"柳三公子客氣。\"湛風掃過周圍,一共七道身影,分別來自天劍門、玄冰宮、萬毒窟——都是之前在試煉空間里對郝悅動過心思的勢力。
他注意到柳三的指尖沾著暗紫色毒漬,顯然剛動過手。
\"這遺跡的秘密,總不能讓你一人獨吞。\"右側走出個灰衣老者,是玄冰宮大長老,袖口還凝著未化的霜,\"不如......\"
話音未落,幽藍光球突然劇烈震顫。
湛風後頸汗毛倒豎,一股壓迫感從頭頂壓下——那是比化神期大修士更恐怖的氣息,像極了試煉空間里那雙眼的注視。
\"守護者......\"柳三的聲音發顫,玄衣下的身體不自覺後退半步。
光球\"轟\"地炸開,無數光刃如暴雨傾盆。
湛風旋身避開,余光瞥見柳三被光刃劃破手臂,慘叫著撞在空間碎片上。
玄冰宮大長老揮出冰盾,卻被光刃輕易刺穿,冰屑簌簌落在他肩頭。
\"這是試探!\"湛風瞬間反應過來。
覺醒後的靈識告訴他,這些光刃沒有殺意,更像是在測試什麼。
他站定不動,張開雙臂,任由光刃穿透身體——意料之中的疼痛沒有傳來,反而是一絲清涼順著傷口鑽入識海。
周圍突然安靜下來。
光球重新凝聚,中央浮現出一雙由星光組成的眼楮,與試煉空間那雙眼輪廓相似,卻多了幾分溫和。
\"通過初次試煉。\"機械音在識海響起。
與此同時,遺跡外的山林里。
郝悅將最後一截枯枝削成細刺,收進袖中。
她望著那道漆黑裂縫,總覺得心里發慌。
風卷著松針掠過她腳邊,她忽然皺眉——方才那聲禁制崩解的脆響後,山林里的蟲鳴鳥叫全沒了。
她扶著樹干站起,大氅滑落半肩。
後頸那道小疤突然發燙,像有人在遠處呼喚。
她摸向腰間的短刀,刀刃在掌心壓出紅痕——這是湛風用他的本命劍熔了半寸給她打的,說危急時能替她擋三刀。
\"最好用不上。\"她嘀咕著,踢開腳邊一塊碎石。
碎石滾進草叢,驚起一只灰兔。
她望著兔子逃竄的方向,忽然頓住——二十丈外的灌木叢里,有七道人影正貓著腰靠近。
\"來得倒快。\"她扯了扯嘴角,指尖摩挲短刀刀柄,發間野梅被風掀起,露出耳後一點暗紅印記——那是覺醒後才出現的,和湛風頸側的印記一模一樣。
山風掠過她發梢時,她听見遺跡方向傳來悶響。
遺跡外的山風陡然變急,卷著松針刮過郝悅發間的野梅。
她盯著灌木叢里晃動的衣角,指節在短刀刀柄上捏得發白——那七道人影的服飾她再熟悉不過︰玄色滾金紋是九曜閣的外門執事服,月白瓖冰稜是玄冰宮的巡山弟子,最前頭那個腰間掛著毒囊的,分明是萬毒窟新收的毒童。
\"郝姑娘好雅興。\"為首的玄衣男子踏出灌木叢,腰間九曜閣玉佩撞出細碎聲響。
他右耳戴著銀環,環上還沾著半片血漬,顯然剛從某處廝殺過來,\"湛盟主進了遺跡,你倒在這賞梅?\"
郝悅歪頭看他,短刀在掌心轉了個花︰\"柳三公子的傷好了?\"她瞥見對方手臂上還纏著滲血的繃帶——正是方才遺跡內被守護者光刃劃的那道,\"看來虛空裂隙的光刃,沒把你這張狗嘴豁開。\"
\"小賤人!\"左側的玄冰宮弟子暴喝,袖中冰錐驟現。
郝悅旋身避開,大氅被冰錐劃破道口子,露出底下貼身的勁裝。
她反手將短刀擲出,刀身擦著那弟子咽喉釘進身後古松,木屑紛飛間,刀尾的赤金流甦還在輕顫——那是用湛風本命劍熔出的金紋打的。
\"都住手!\"柳三抬手攔住要沖的手下,目光掃過郝悅耳後的暗紅印記,瞳孔微縮,\"我們不為難你。\"他從袖中摸出個青銅鈴鐺,輕輕搖晃,\"只要你喚回湛風,說外面有緊急變故,我們便放你走。\"
\"哦?\"郝悅彎腰拾起腳邊的碎石,拇指碾過石稜,\"放我走之後,是不是要拿我當人質,逼他交出遺跡秘密?\"她突然笑出聲,\"柳三,你當我是剛入道的小丫頭?
當年在試煉空間,你讓人往我茶里下情蠱時,我就該把你毒囊里的蛇全塞進你嘴里。\"
山風突然灌進林間,郝悅後頸的疤燙得厲害。
她望著遺跡方向那道漆黑裂縫,心口發悶——湛風進去快半個時辰了,怎麼還沒動靜?
\"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柳三眼神一狠,打了個手勢。
七人瞬間呈北斗陣散開,玄冰宮弟子指尖凝出冰刃,萬毒窟毒童拋出三只青鱗蛇,蛇信子吐著腥氣纏上郝悅腳腕。
郝悅咬碎舌尖,腥甜漫開,神智陡然清明。
她抓住纏上來的蛇身,反手甩向玄冰宮弟子——青鱗蛇吃痛,毒牙扎進對方手腕,那弟子立刻臉色發青,踉蹌著栽進草叢。
\"用毒?\"毒童瞳孔驟縮,\"你何時......\"
\"你萬毒窟的毒,我在試煉空間嘗過十七種。\"郝悅抽出松樹上的短刀,刀光劃過柳三臉頰,在他臉上留下血痕,\"第十七種是你師父的千日醉,我當時吐了三天三夜,倒把百毒不侵的體質練出來了。\"
她話音未落,腰間短刀突然發燙。
那是湛風用本命劍熔鑄的認主靈器,此刻正以特定頻率震動——這是他們約定的暗號︰若郝悅遇險,短刀會發燙三次,第三次震動時,刀刃會自動護主。
第一次震動。郝悅砍斷纏向自己的冰索,反手刺向毒童心口。
第二次震動。
她踢開柳三擲來的飛針,短刀擦著他喉結劃過,在樹干上釘住他半片衣襟。
第三次震動。
刀刃嗡鳴,赤金光芒大盛。
郝悅感覺有股熱流順著刀柄涌進體內,雷劫余毒竟被沖散幾分。
她反手甩出短刀,刀光如電,直接釘穿柳三持鈴鐺的右手。
\"啊——!\"柳三慘叫著踉蹌後退,青銅鈴鐺滾進草叢。
郝悅趁機沖過去,踩住鈴鐺,抬眼時,卻見其余五人已呈合圍之勢,玄冰宮大長老不知何時站在樹頂,袖口凝著三尺冰劍。
\"郝姑娘,你再強,終究只是築基期。\"大長老的聲音像碎冰相撞,\"湛風若知道你為他丟了性命......\"
\"他不會知道的。\"郝悅抹掉嘴角血跡,耳後印記紅得發亮,\"因為你們都會死在他來之前。\"
與此同時,遺跡深處。
湛風正對著石門上的符文皺眉。
那些紋路看似雜亂,實則暗合星軌,他覺醒後的靈識能隱約看出,這是實驗室特有的坐標鎖——和試煉空間里光繭上的數據流幾乎一樣。
\"咚——\"
他突然捂住心口,仙魂之力在體內翻涌。
那是郝悅的情緒波動︰緊張、憤怒、一絲刺痛。
他閉了閉眼,指尖掐出法訣——必須盡快破解石門,否則等郝悅撐不住......
\"擅闖者,死。\"
低沉的聲音像重錘砸在識海。
湛風猛抬頭,只見前方虛空扭曲,一名身披黑袍的高大身影緩緩凝聚。
他的臉藏在陰影里,卻能看見一雙泛著幽藍光芒的眼楮,和之前守護者的星光眼截然不同,更像......實驗室監控器的冷光。
\"你不是之前的守護者。\"湛風後退半步,靈力在掌心凝聚成赤金靈焰,\"試煉空間的眼楮,遺跡里的光球,都是你設的局?\"
\"局?\"黑袍人抬手,石門上的符文突然亮起血光,\"這是篩選。\"他的聲音帶著機械的失真感,\"實驗室需要合格的實驗體,而你......\"他的目光掃過湛風頸側的暗紅印記,\"是最接近完美的那一個。\"
湛風瞳孔微縮。
他想起試煉空間里那些光繭,想起覺醒時涌入識海的記憶碎片——白大褂、培養艙、儀器上跳動的數據流。
原來他們所謂的\"修仙\",不過是實驗室培育的\"實驗體\",而這遺跡......是實驗室的觀測站?
\"所以你要殺我?\"他反問,靈焰在掌心騰起更高的火苗,\"怕我知道真相?\"
\"殺?\"黑袍人突然笑了,笑聲像金屬摩擦,\"我要帶你回去。\"他抬手,一道黑芒射向湛風。
湛風旋身避開,黑芒擦著他肩膀劃過,在石壁上燒出個焦黑的洞。
\"郝悅呢?\"他厲聲問,\"她也是實驗體?\"
\"她?\"黑袍人歪頭,\"她是你的變量。\"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本應是完美的實驗體,卻因為她,你產生了不該有的情緒。\"
湛風感覺體內仙魂之力沸騰。
他想起郝悅替他擋雷劫時的血,想起她削枯枝時的狠厲,想起她耳後和自己一樣的印記。
原來從相遇那天起,他們就被標上了\"實驗體\"的標簽,但......
\"變量又如何?\"他盯著黑袍人,赤金靈焰在周身形成護罩,\"我偏要做打破規則的那個。\"
黑袍人身上的氣息陡然變強。
他抬手,整個遺跡空間開始扭曲,石門上的符文化作鎖鏈,向湛風纏來。
湛風咬碎舌尖,血霧噴在靈焰上,火焰瞬間變成赤金雷火,鎖鏈觸之即碎。
\"有點意思。\"黑袍人的聲音里終于有了波動,\"但這還不夠。\"
他正要再次出手,遺跡外突然傳來一聲清嘯。
那是郝悅的短刀特有的嗡鳴——第三次護主震動的聲音。
湛風心頭一緊,靈識瞬間蔓延到遺跡外,看見郝悅被冰劍逼到樹邊,短刀插在地上,正徒手接住玄冰宮弟子的冰錐。
\"你以為我會任你擺布?\"他望著黑袍人,體內仙魂之力如火山噴發,\"先過了我這關再說。\"
黑袍人舉起手,虛空中浮現出無數光刃。
湛風迎著光刃沖上去,赤金雷火在拳頭上炸開。
兩人的氣勁相撞,整個遺跡空間劇烈震顫,石門上的符文紛紛碎裂。
就在這時,黑袍人的身影突然模糊起來。
他望著湛風身後,眼神里閃過一絲驚訝︰\"不可能......時間線......\"
話音未落,他的身體如煙霧般消散,只留下一句模糊的話︰\"實驗體......失控......\"
湛風站在原地,看著守護者消失的位置,呼吸急促。
他能感覺到郝悅的危險還未解除,于是轉身沖向遺跡出口——必須盡快出去,必須保護她。
山風卷著松針掠過他的臉,他听見遺跡外傳來郝悅的冷笑︰\"就這點本事?\"接著是冰劍碎裂的脆響。
湛風握緊拳頭,赤金靈焰在掌心躍動︰\"等我,悅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