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歡似乎也感受到了江若柳這樣的決心，她心里泛起一陣寂寞，可又無可奈何。
正如她從未反抗過李大太太，也未說出她所傾慕的少年是誰。正如她忍氣吞聲的一生，她如今也只能目送江若柳的離去。然後把這段記憶珍藏，永不再見。
郭翼睜開眼，發現是眼角一滴淚水滑落，她抹了抹臉，並無第二滴淚珠。這並非郭翼的情緒，卻因為在郭翼的腦子里發生，也引起了郭翼的落寞。
她呆呆的看著那滴淚水，這是那個慣會忍氣吞聲的女孩，在青春離別之際，對那段時光無法壓抑的離愁別緒。一個已經被深宅大院禁錮住的人偶，心髒處微弱的熱血與脈搏。
信春恰好這時敲門︰“小姐，該起床吃飯了。”
郭翼趕緊擦了擦臉，開門洗漱了。李誠亦很著急，他想早點走早點回來，于是今日吃了早飯就要去火車站。做姐姐的怎麼說也要送送他。
李誠亦原先半天憋不出一句話，去火車站的路上一路絮絮叨叨，講了不知多少為人處世。看來生怕他不在的時候，郭翼又把他姐姐的身體弄髒了弄壞了被欺負了。
李誠亦道︰“如果她醒了，一定要和我說。”
郭翼一陣心虛，知道他還惦記著這樣一位姐姐，只能笑著把謊圓過去︰“一定。”
李誠亦又道︰“遇到任何事都要跟我說。”
郭翼笑道︰“我自有分寸，在牢房里那幾天跟陸先生孟少爺學到很多。”
李誠亦深以為然︰“確實，你學得很快。”
郭翼挑眉︰“你看出來了？進步這麼明顯？”
李誠亦挑了一下嘴角︰“你現在笑眯眯的樣子有陸星淮三分功力了。”
隨後他又把嘴角放回原本該在的位置，一臉冷若冰霜︰“我學了許多年都沒學會。”
郭翼簡直想大笑，但還是壓下了嘴角︰“你自有你自己的路，不必去學什麼陸先生。”
李誠亦沉默了一下，點了下頭，踏上火車︰“那我走了。”
郭翼擺手︰“一路順風。”
火車的蒸汽嗚嗚聲響，煙塵四起，它即將橫跨半個國家，往山河湖海之間去。
李誠亦走後，李金太太也是唯郭翼馬首是瞻。加上前些日子那些新聞鬧得沸沸揚揚，如今全青嶺也都知道李家小姐頂著鄭總理親家的壓力全須全尾的從警署里出來了。這下更是以訛傳訛，將郭翼背後的勢力傳得比天大。
這實在是方便了郭翼行事，原先諂媚的目光變得更加阿諛奉承。但凡有個由頭，禮單更是絡繹不絕。弄得郭翼煩不勝煩。
警署就像圍城，進去的時候無聊的想出來，出來以後又煩得想進去。郭翼想。
只是這幾個月的經歷，讓郭翼也是有了一些成長。幾個月以前，郭翼恨不得每個禮物都拿起來仔仔細細的看，如今掃一眼也能知道送禮的人是什麼家境、是否用心了。
更進一步的是，郭翼已經學會並不是什麼禮都能收的了。拿錢辦事，無功不受祿，郭翼如今還只是一個小姐，並不能許諾什麼出去，于是不認識的禮一概不收，只收了幾個大家族以及李家本有牽連人脈的禮。
這些仍要謝謝李金太太，李家在這邊跟哪些人有恩，又和哪些人有怨，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如何答復，如何回禮，頭頭是道。因此每有疑問郭翼都問她。
李金太太說是少婦人，打扮得明艷成熟，如今也不不過二十五歲，郭翼死前也已經二十二了，所以日常相處只把她當做同事姐姐。
李金太太則因為之前她與孟鶇籟私通的事情郭翼並沒有說出來，心里感激得很。平日說話郭翼也很有禮貌，從不因為她是姨太太而瞧不起她。因此更是愈加對郭翼好。
日子和和美美的過，青嶺尚聞不到一絲打仗的味道，春狩上的那幾槍的煙散得比煙花還快，被胭脂浸透了的綠江愈發歌舞升平起來。
李誠亦電報發來，命李承歡任睿武貿易公司青嶺分部副經理一職， 合同細則由李承歡負責商定。
睿武貿易公司就是李老爺子的公司，說是公司，實際上辦事邏輯還是老一套商行。
後李誠亦又附上單獨寫給郭翼的信件，上書︰“恐難速歸，照顧自己。”郭翼笑了一下，黃毛小兒，這樣老氣橫秋。
同一時間青嶺分部也收到消息，經理專門登門來給郭翼送了兩盒點心，說了一些好話，讓她有空再去上任也沒關系。
郭翼心知經理只把她當做體驗生活的富二代，但也不計較。畢竟還有陸星淮這塊難啃的骨頭，先把項目談下來，其他的事情慢慢處理也來得及。
得到這樣好消息，郭翼收拾利索就去了陸府。等她到時陸素娥似乎出去了，下人直接引著她去找了陸星淮。
郭翼進門時，陸星淮正在書桌前看書。他的書桌是西洋款式，正好放在鏤空雕花的木窗下，下午的陽光照射下，梅花形狀的光斑在陸星淮的臉與書上浮現。
郭翼倚在窗旁笑嘻嘻的︰“好大的排場，有客人來了也不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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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星淮抬起頭，似乎是郭翼背後的太陽太耀眼了，以至于他眼楮眯了一下︰“恭喜恭喜。只是賀禮還沒準備好，請你見諒。”
郭翼拿起手里的一個木盒說︰“才不原諒，我都給你這個合作伙伴準備好禮物了。你倒是怠慢了我。”
陸星淮問︰“里面是什麼？”
郭翼道︰“你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陸星淮笑了一下，沒打開︰“你走了我再看。”
陸素娥之前當著面拆禮物，是西洋風俗。陸星淮這樣才比較符合這個時代的禮節。
郭翼沒在意，繼續說道︰“上次你給的合同我看了。有幾處，恐怕我家老爺子不會松口。”
陸星淮不在意的搖搖頭，扶了一下眼鏡︰“這些都沒事，你修改好了在送過來就是。本來就是個由頭，剿匪的事情盡力就是。讓點利也沒關系。”
郭翼挑眉︰“真好說話。”
陸星淮笑道︰“李小姐更希望我錙銖必較嗎？嗯……如果你希望這樣，我自然也願意和你扯皮半年再說。”
郭翼也笑︰“就為了為難我，真是辛苦少爺了。”
郭翼的身體就這樣倚在窗邊，身上米白色的高領無袖旗袍上排列著淡粉色的蝴蝶。
下午的陽光剛好，帶著初夏微微的灼熱灑在她的後背上，讓白的更白，粉的更粉，幾乎有一種油畫上才有的明媚氣息。
而就是這樣的明媚帶著暖色的陰影頂替了木窗，罩住了原先灑在陸星淮眼里的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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