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海的腳步聲剛一消失在院門口,屋里那股緊繃的氣氛才算徹底松快下來。
劉敬國先把毛筆輕輕擱回筆架,手指頭撓了撓後腦勺,臉上堆著點無奈的笑開口︰
“說實話您猜怎麼著?這團拜年的主意倒真挺新鮮!全院人湊一塊兒包餃子守歲,
熱鬧是真熱鬧,可要是沒那磕頭的茬兒,咱湊湊熱鬧也沒啥不好。
得 您吶,偏偏整這麼一出,膈應人不是?”
何雨水抱著劉紅燕輕輕晃悠著,腦袋點得跟撥浪鼓似的附和︰“可不是嘛!
按戶數收份子錢也公道,咱家用兩份錢就能讓一家子沾著熱鬧氣,本是件劃算事兒,
可平白給人磕頭算怎麼回事兒?非親非故的,憑啥呀您說!”
“就是這個理兒!” 陶小蝶把裝瓜子的簸箕 “啪” 地往桌上一墩,嗓門立馬提了八度,
眼楮瞪得溜圓,“我就說這老東西今兒咋這麼好心呢!敢情惡心人的話全擱後頭了!”
她說著掃了一圈屋里幾個縮著脖子、大氣不敢出的小家伙,手指頭 “咚咚” 點了點桌面︰
“你們幾個小輩兒估摸著都記不住,咱這院兒里自來就有倆白眼狼,
一個是棒梗家早死的那個老虔婆子賈張氏,另一個就是這裝聾賣啞的聾老太太,
這倆老東西沒一個好玩意兒,全是沒良心的主兒!想起來就夠讓人膈應的!”
她咽了口唾沫,越說越氣,胸脯都跟著起伏︰“那賈張氏最不是東西,
雖說沒了好幾年了,可她活著時那沒良心加混不吝的德性,我到現在都門兒清!
早年間咱院兒里誰家的便宜她沒佔過?偷拿了別人家東西,
還能睜著眼說瞎話說是自個兒撿的,撒潑打滾耍無賴就沒有她沒干過的缺德事兒!
前腳跟人家討著嚼谷,嘴里還嚼著沒咽干淨呢,後腳轉臉就跟旁人罵街,
說給東西的人家窮酸得掉渣,小氣巴拉連塊肉都舍不得給 ——
這種佔盡便宜還罵人的主兒,活著就是膈應人,也難怪沒熬過那幾年!”
吐完賈張氏的槽,她話鋒一轉就扯到了聾老太太身上,語氣里的火氣更盛︰
“再說後院還活著的這老東西!當年咱家還沒敗落的時候,她就是家里的座上賓,
隔三岔五就顛兒顛兒跑過來混吃混喝,還挑三揀四的 —— 頓頓都得要見肉,
要是給碗糙米飯配咸菜,立馬就甩臉子,耷拉著眼皮跟誰欠了她八百萬似的!”
“後來咱家出了點事兒,我那會兒正懷著繼業,肚子都顯懷了,家里就那點棒子面,
我每頓都不敢往飽了吃,省著給鐵柱和孩子留著。可她倒好,見天站咱家門口瞅,
見著我就陰陽怪氣地問‘家里今兒沒做點好的?’,合著我們餓肚子也得供著她不成?
你丫不挺能哏嗎?有本事找別人家要去啊!看誰家樂意搭理她。”
秦淮茹又坐回到凳子上,眉頭皺得跟打了個結似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縫紉機,
這時也搭話道︰“我剛嫁過來那陣兒,她也常來串門,一進門就直嚷嚷‘我聞著肉味兒了,
給我盛一碗’,那排面大的,好像咱家是她開的小飯館!還有當年何大清跑路那會兒 ——”
她摸了摸下巴琢磨著,眼神飄向窗外回憶︰“那是幾幾年來著?我都快忘了,
就記得那會兒雨水還是個四五歲的小丫頭片子,在院里哭得撕心裂肺的。”
何雨水抱著劉紅燕的手猛地緊了緊,原本帶笑的臉 “唰” 地沉了下來,眼眶瞬間就紅了,
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點發顫插話道︰“嫂子這麼一說,我倒還有點模糊印象。
好像是餓極了,想去敲譚姨家的門找點吃的,結果敲了半天也沒人應,
我就跑後院老太太家門口喊,屋里就听見老太太罵我‘賠錢貨,瞎嚷嚷什麼,活該沒人管’,
我當時就滿院跑著哭,嗓子都快哭啞了。”
秦淮茹點點頭,伸手拍了拍何雨水的胳膊,語氣軟和下來︰
“可不是嘛!那時候我剛嫁過來沒幾年,院里的人都還沒認全乎呢,
就見你蹲在閆家門前哭得抽抽搭搭的,小臉蛋哭得通紅,睫毛上全是淚珠兒,
瞧著實在可憐。我一時心軟,就把你叫進了咱家屋門,一問才知道,你是餓得受不了,
挨家挨戶敲門想討口吃的,結果家家戶戶都把房門關得嚴嚴實實的,
敲半天都沒個人應聲,跟屋里沒人似的。”
何雨水咬了咬嘴唇,聲音壓得有點低︰“我記不太清具體細節了,
但我記得當時滿院靜悄悄的,就我一個人的哭聲,特嚇人。”
秦淮茹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誰說不是呢!那會兒院里日子都緊巴,
可再緊巴也不能這麼對個小丫頭啊!人心都是肉長的不是?”
“這事兒啊,說到底還是老天爺安排!” 陶小蝶突然插了話,臉上的怒氣散了些,
露出點笑意,“要不是那會兒淮茹你心善把雨水領回家,說不定這丫頭還得遭多少罪呢!
咱家也不會平白多出這麼個好閨女來,哪能有現在這麼穩穩當當的日子?這都是緣分!”
劉清儒端起茶缸慢慢喝了口熱水,溫熱的茶水入喉,臉上的怒氣漸漸平復下來。
他放下茶缸,指節輕輕敲了敲桌面,語氣沉穩地緩緩開口︰“她當年做的那些事兒,
咱心里都跟明鏡兒似的。但人老了,咱也犯不著跟她計較過往的恩怨,
畢竟抬頭不見低頭見,沒必要把關系鬧得太僵,傳出去倒顯得咱小肚雞腸。”
他頓了頓,眼神一下子變得堅定起來,語氣也硬了幾分︰
“可不計較不代表要湊上去討好 —— 讓咱全家給她磕頭送禮?門兒都沒有!
往後該怎麼過還怎麼過,逢年過節踫面打個招呼‘吃了嗎您吶’就行,
想讓咱跟她走得親近?那是絕無可能!”
屋里的人都齊刷刷點了點頭,顯然全認同劉清儒的說法。
陶小蝶撇了撇嘴,往地上啐了一口︰“就該這樣!憑啥她老了就得當祖宗供著?
咱不惹事,但也絕不怕事!誰要是敢來找不痛快,咱也不是軟柿子,任人拿捏!”
何雨水抹了把眼角的淚,抱著劉紅燕勉強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孩子軟乎乎的臉蛋︰
“反正咱家過年也挺熱鬧,有沒有那團拜年都一樣。省得去了還得看那老東西的臉色,
倒胃口!還不如在家踏踏實實吃頓餃子,听著收音機,喝點小酒守歲,多舒坦呢,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