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殿早就空無一人,連守衛都全撤了。此刻就像一個袒露胸懷的女子,毫無戒備。
跟隨楊十三郎過來一個神捕營小分隊,很快就佔據了司命殿圍牆的四個角。
楊十三郎明白,此刻有無數雙眼楮在偷窺這里,有無數的留影珠照在犄角旮旯……
晨光初現時,寬敞無比的司命殿書房,四周藍色的窗紗低垂,仍浸在幽藍的暗影里。
楊十三郎慢慢踱步,他的指尖拂過檀木書架,在第三層格柵處看到一絲異樣——那里積著多年的灰塵,唯有一寸見方的區域,似乎被衣袖擦干淨了。
楊十三郎停下腳步。
"他們從沒擔心過,有朝一日會有人來這里查案。"
他的聲音剛落,七把叉已靈巧地翻上書架,從暗格里勾出個鎏金鈴鐺。
鈴不過拇指大小,鈴舌卻是半截指骨雕成,骨節處嵌著粒朱砂,在晨光中泛著妖異的紅光。
"首座哥,這玩意兒……有用嗎?"七把叉剛要搖晃,朱風突然按住他的手腕。
"別動。"朱風劍眉緊蹙,"你們听。"
鈴鐺在靜止中竟自行發出細響,聲音像女子在耳畔的輕嘆。
戴芙蓉的銀針倏地飛出,在七把叉指縫間,針尖點在鈴身上,尾端紅繩突然繃直如弦。
她指尖輕顫,"里面封著記憶。"
楊十三郎接過金鈴,指腹摩挲過鈴身陰刻的"訓誡"兩字。
字痕突然滲出血珠,遇風化作紅霧,在空中凝出畫面玉衡真君斜倚軟榻,懷中摟著個後背赤裸的女子。
他手中金釵緩緩刺入女子脊背,可那女子非但不躲,反而仰頭輕笑,將染血的指尖抹在玉衡唇上。
"仙妓司的訓誡鈴。"戴芙蓉的銀針突然劇烈震顫,"用來調教……"
下面的話戴芙蓉不好意思再說。
“鈴的主人把記憶留在了這里……只待……我們的到來。”
楊十三郎輕輕嘆了口氣……憤懣、惋惜、不解等多種復雜的情緒把胸口堵得滿滿的,比疼痛還難受。
“我只在天樞院庫房邪仙的贓物里見過這種東西,沒想到……”
朱風的話被鈴聲打斷。
鈴鐺自行搖晃,鈴舌的指骨突然伸長,如活物般纏上楊十三郎的手腕。
骨節縫隙滲出金粉,在空中拼出新的畫面司命星君深夜伏案,正在命簿上勾畫。被他修改的那頁赫然寫著"天猷元帥",而批注處朱砂淋灕——
"霓裳替命,當誅"
七把叉突然"嘶"地抽氣。
他不知何時摸到了書案底下的暗格,指間夾著片干枯的花瓣。
“朱四哥,這花瓣有說法嗎?”
七把叉滿眼期待地問道。
“這花瓣里存了風聲,是深秋的風聲……”
朱風沒好氣地回答道。
七把叉當真把花瓣放到耳邊听了足足有半袋煙的工夫,才明白過來。
“四哥,你又耍我……”
朱風的刺尖已挑開案頭硯台。墨塊碎裂,露出里面藏著的半頁紙箋。箋上字跡狂亂
"魂可替,罪難消。玉衡絕筆"
最後一個"筆"字拖出長長血痕,像是被人突然奪走了筆鋒。
——所以歷代的司命星君他們也是工具人。
楊十三郎猛地醒悟過來,從始至終的肆無忌憚有了完美的注腳。
“首座哥,鈴聲里有哭聲……”
七把叉的話被鈴聲吞沒。
金鈴突然炸開,指骨鈴舌墜地碎裂,露出里面藏著的金箔。
箔上密密麻麻刻著符文,每一筆都嵌著細小的珍珠粉。
戴芙蓉的銀針突然自行飛起,針尖刺穿金箔。
霎時間,整個書房彌漫開腐朽的甜香——那是三百年前的胭脂,混著干涸的血。
楊十三郎拾起金箔碎片,對著晨光細看。
楊十三郎的想法,終于得到了驗證,這應該不是幻像——
光線穿透箔片,在地上投出模糊的影子一個戴著青玉扳指的手,正將金釵遞給跪著的司命。
而鏡中的倒影里,那雙手的主人身著帝袍。
……
辰時的瑤池霧氣氤氳,更衣殿的紗幔被晨風拂起,露出半掩的銅鏡。
霓裳仙子坐在鏡前,金釵斜挽青絲,指尖正點著唇上胭脂。那胭脂不是尋常的朱紅,而是帶著金粉的暗色,在晨光下泛著妖異的微光。
她抬眸時,銅鏡映出殿門處的身影——楊十三郎立在階前,身後跟著朱風、七把叉與戴芙蓉。
"首座大人來得真早。"
她的聲音不驚不懼,指尖卻輕輕一顫,胭脂盒" "地合上。
盒底與鏡台相觸的剎那,銅鏡突然映出雙重人影——鏡中的霓裳沒有動作,而真實的她卻已起身,廣袖滑落,露出腕間一道淡金色的細痕,形如鍘刀。
"仙子不必緊張。"
楊十三郎踏入殿內,目光掃過梳妝台。七把叉已經溜到屏風後,正要用棺材釘子挑開掛在衣桁上的紗衣,擋住他的視線了。
那衣料薄如蟬翼,內襯卻用金線繡滿了符文,針腳細密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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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風的刺鞘擋開七把叉的棺材釘子。
"別動。"朱風低聲道。
他的目光卻緊鎖霓裳仙子,"衣上有毒。"
霓裳輕笑,指尖撫過自己的金痕。
"朱仙官好眼力。"
她緩步走向鏡台,忽然將胭脂盒推向戴芙蓉,"首座夫人,可要驗一驗這個?"
戴芙蓉的銀針飛出,針尖刺入胭脂膏體。
膏脂遇針竟化作血珠,順著銀針滾落,在梳妝台上凝成七個細小的"怨"字。
"這是玉衡真君的血。"
霓裳的聲音忽然低了下來。
她指尖點上銅鏡,鏡面如水面般蕩開漣漪,映出三百年前的場景——年輕的司命跪在玉衡真君面前,手中捧著的不是命簿,而是一方金匣。匣中盛著的不是珍寶,而是一顆仍在跳動的心髒,心尖上插著半截金釵。
"他要的不是長生。"霓裳輕聲道,"是替罪。"
七把叉突然從妝奩底層抽出一卷薄絹。絹上密密麻麻記著名字,每個名字後都綴著時辰與地點,最近的記錄赫然是——
"天猷,申時三刻,斬仙台"
字跡與司命的手書一模一樣。
朱風的刺突然出鞘三寸。
"所以那些被鍘的仙人"
楊十三郎突然接話道"我們已經明白,都是替死鬼……我們要的是誰指使的?"
霓裳轉身,衣袂翻飛間,後背的金紋突然浮現——那不是刺青,每一筆都滲著金粉。
她指尖點上自己心口,那里的肌膚突然透明了一瞬,露出內里懸浮的金珠。
珠中蜷縮著司命的虛影。
"他把自己也獻祭了。"
戴芙蓉的銀針突然自鳴,針尾紅繩自行拆解,繩結處滲出黑血,在鏡面上寫下一個古老的"赦"字。
鏡中的畫面驟變——玉衡真君將金釵刺入自己心口時,銅鏡的倒影里,司命正同步將金釵刺向霓裳的後背。
而鏡外陰影處,一雙戴著青玉扳指的手,緩緩合上了命簿。
……
午時的斬仙台被烈日烤得發燙,鍘刀在陽光下泛著刺目的白光。司命星君被縛在刑台中央,仙袍早已被汗水浸透,可他的眼神卻平靜得可怕,仿佛即將被鍘的不是自己,而是某個無關緊要的傀儡。
"驗明正身!"
隨著天刑官一聲高喝,七把叉捧著證物金鈴上前。他今日難得換了身干淨衣物,卻仍掩不住那股痞氣,耳後的珍珠疤在烈日下泛著微光。
"司命大人,您這鈴鐺里存的東西可真有意思。"
他故意晃了晃金鈴,鈴舌骨節踫撞發出清脆聲響,"要當眾放出來听听麼?"
司命閉目不語,唇角卻微微上揚。這個表情讓朱風瞬間繃緊了肌肉,玄鐵刺在鞘中輕顫。
戴芙蓉的銀針突然飛向鍘刀底座。
針尖刺入機關縫隙的剎那,整個刑台轟然震動,鍘刀自行抬高三寸,露出底座暗藏的七星圖案——每顆星都是個微型金鈴,鈴舌竟是細小的鍘刀碎片。
"三百六十五枚命鈴。"楊十三郎緩步上前,"對應每年被鍘的仙人數量。"
他指尖輕點中央天樞位,七枚主鈴同時炸裂,金粉在空中凝成星圖。圖中每個光點都延伸出金線,最終匯聚到司命胸口——那里浮現出與霓裳仙子相同的金紋。
圍觀仙官中突然傳出驚呼。太白金星手中的玉笏"啪嗒"落地,老臣踉蹌後退兩步,指著星圖顫聲道"這這是北斗替魂陣!"
司命終于睜開眼,目光卻越過眾人,落在瑤池方向。
那里,霓裳仙子正倚欄而立,手中金釵在陽光下閃著寒光。
"其實你們搞錯了一件事。"司命的聲音異常平靜,"被鍘的從來都不是替死鬼"
他突然扯開衣襟,露出心口處深可見骨的傷痕——那根本不是鍘刀留下的,而是金釵貫穿的痕跡。
傷口邊緣泛著金粉,正隨著他的呼吸緩緩蠕動。
"——我們才是祭品,而且全都是自願的……"
七把叉突然"咦"了一聲。他手中的金鈴不知何時爬滿裂紋,鈴身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小字,竟是歷代被鍘仙人的名冊。
每個名字後面都標注著奇怪的符號,連起來看竟是……
"舞步圖?"戴芙蓉蹙眉,"這是"雲雨霓裳"的舞譜?"
朱風的刺突然出鞘三寸。
他敏銳地注意到,司命胸前的金紋正隨著那些符號的顯現而改變形狀,最終凝成北斗七星的圖案——與鍘刀底座完全一致。
“既然是自願的,那為什麼封印這麼多的記憶,想要告訴我們什麼?”
楊十三郎刻意提高了聲調。
“楊首座,本星君拒絕回答,可以嗎?”
“你一句自願的,能代表那些魂飛魄散的所有舞女嗎?”
“宮保,你只能代表你自己!老實回答楊首座的話。”
七把叉跳司命星君的邊上,惡狠狠問道。
“來吧!”
宮保閉上眼楮,還特意伸了下脖子……
有些惱怒的楊十三郎,一抬手焚天鈴飛起,懸在司命頭頂。
鈴音蕩開的剎那,司命星君身上的金紋突然暴起,如活蛇般纏上鍘刀。
更駭人的是,鍘刀竟在這金紋的操控下,緩緩轉向了觀刑台——
那里坐著幾位德高望重的老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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