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予長安

第114章 長安胭脂色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雙蝶夢浮生 本章︰第114章 長安胭脂色

    霜降後的第十七日,長安城頭的風卷著細雪掠過女牆,沈予喬望著暮色中的宮牆,琉璃瓦上的胭脂釉在殘陽里泛著溫潤的光,像極了柳氏繡坊里未干的丹砂顏料。李偃飛的皂靴碾碎牆邊長著的曼陀羅幼苗,三年前的血案在這抹暮色里漸漸淡成剪影,唯有他掌心的灼傷,還在提醒著那場與死神擦肩而過的庭審。

    “看,西市的燈火。”李偃飛的聲音混著風雪,指尖掠過女牆磚縫里的靛青殘跡——那是尚宮局繡娘修補宮牆時留下的配線,與柳氏手中的官服碎片同色。沈予喬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八千坊市正次第亮起燈燭,如散落的星子綴在朱雀大街兩側,某個街角傳來賣胭脂的小販吆喝,卻再無往日的熱鬧。

    “柳婉兒在嶺南時,總說長安的胭脂太貴。”李偃飛忽然從袖中掏出個素白瓷盒,盒蓋繪著半朵未開的曼陀羅,“她托驛卒留給你的,說等案子結了,讓你替她看看長安城的月亮。”沈予喬接過瓷盒,指尖觸到盒底的刻痕,是個極小的“清”字,與柳家蜀繡里暗藏的毒紋截然不同。

    城樓下傳來更夫敲梆的聲音,戍初一刻。沈予喬望著李偃飛肩甲下露出的繃帶,想起庭審那日他擋在自己身前的模樣,刀刃劃破他的鎖子甲,在左肩留下寸長的血口,如今傷痂初結,卻仍在風雪里隱隱作痛。“疼嗎?”她忽然開口,話一出口便有些後悔,耳尖在暮色里泛起薄紅。

    李偃飛卻笑了,笑得像朱雀大街上賣糖葫蘆的少年,全然沒有刑部員外郎的威嚴︰“比起你在尚宮局庫房被匕首抵住脖子時,這點疼算什麼?”他忽然轉身,面朝漫天晚霞,宮牆的胭脂色染在他眼底,映得那雙常年閱盡卷宗的眼楮格外明亮,“知道柳氏賬本里最後一頁寫什麼嗎?她說柳婉兒十歲時,偷拿家里的珍珠粉給鄰村姑娘做胭脂,被父親打了手心,卻還是偷偷攢錢買花瓣。”

    沈予喬的指尖劃過瓷盒上的曼陀羅,想起柳婉兒臨終前塞給她的胭脂盒,盒底刻著“願天下女子,面若春櫻”。那個在尚宮局屋頂翩然而去的身影,鬢邊別著的白牡丹,終究沒能等到長安城的春天。“她其實早就知道,武安昌的雙生毒,不過是宮牆里最淺的一道疤。”她忽然望向遠處的景仁宮,飛檐上的銅鈴在風中輕響,“淑貴妃的美人蠱,陳侍郎的惑心金,還有那些藏在胭脂盒底的私印,才是刻在這世道上的毒。”

    李偃飛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傷痂蹭過她的指腹,帶著灼人的溫度。沈予喬驚覺他的手遠比看上去粗糙,虎口處布滿練刀的繭子,卻在握住她時格外輕柔。“還記得在尚宮局庫房,你發現老尚宮刻的‘武’字嗎?”他的拇指摩挲著她手背上的薄繭,那是常年握驗尸刀留下的,“其實在那道刻痕下方,還有半行被風雨侵蝕的小字,寫著‘清者自清’。”

    暮色漸濃,宮牆上的胭脂色慢慢褪成青灰,沈予喬望著李偃飛眼中倒映的萬家燈火,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說的話︰“驗尸易,驗心難。”三年前她初入刑部,見慣了卷宗里被胭脂水粉掩蓋的血案,以為最毒的是鉛粉曼陀羅,直到遇見柳婉兒的疤痕、老尚宮的啞疾、李偃飛掌心的傷,才明白這世道最無解的毒,是人心對權欲的貪念。

    “你看。”李偃飛松開手,指向朱雀大街盡頭的貧民窟,幾個衣衫襤褸的少女正圍著盞油燈,用搗碎的鳳仙花染指甲,笑聲穿過風雪飄上城頭,“柳婉兒想讓天下女子搽上無毒的胭脂,而我們能做的,不過是讓這長安城的燈火,多照亮些陰溝里的毒。”他忽然從袖中取出片碎玉,正是沈予喬一直佩戴的柳家族徽,“我讓人修好了,缺角處刻了朵木樨花,是你最喜歡的。”

    沈予喬接過碎玉,指尖觸到新刻的紋路,細膩如李偃飛審案時的筆觸。木樨花的香氣混著雪粒落在她手背上,忽然想起初遇他那日,他正蹲在柳氏井邊查看刻痕,皂靴上沾滿泥濘,卻堅持要等她驗完尸才肯離開。原來有些東西,早在破獲第一樁血案時就已埋下,像木樨花的種子,在滿是鉛粉的世道里,悄悄開出了潔白的花。

    更鼓敲過兩聲,城樓下傳來巡城衛的馬蹄聲。李偃飛忽然咳了咳,耳尖比沈予喬的還要紅︰“其實……在駝鈴巷密道看見柳婉兒的馬車時,我就想……”他忽然轉身,望著漫天飄落的細雪,聲音輕得像怕驚飛了城牆上的宿鳥,“這盛世胭脂雖美,卻不及你眸中清明萬一。”

    沈予喬望著他僵硬的背影,忽然笑出聲來,笑聲驚起牆頭幾只寒鴉。她將碎玉貼身收好,指尖掠過他肩甲上的積雪︰“李大人可知,你審案時侃侃而談,說起毒理頭頭是道,如今倒像個初次遞帖子的書生?”她忽然正色,望著宮牆下綿延的燈火,“不過你說得對,比起破解毒理,守住這心中清明,才是最難的案子。”

    雪越下越大,女牆上的曼陀羅幼苗被積雪覆蓋,卻在磚縫里露出倔強的綠意。沈予喬想起柳婉兒毒經里的最後一頁,墨跡未干的“清”字旁邊,畫著個極小的笑臉,那是用驗尸格目的邊角料寫的,想必是她在逃亡路上,趁著夜深人靜時偷偷寫下的。原來真正的胭脂劫,從來不是鉛粉與經血的毒,而是在染缸般的世道里,能否守住一抹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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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吧。”李偃飛替她攏了攏斗篷,指尖不小心踫到她冰涼的耳垂,“明日還要去尚宮局封存舊檔,听說新掌事要恢復柳家的珍珠粉胭脂配方,起名叫‘清平調’。”沈予喬點頭,跟著他走向城樓石階,靴底碾碎殘雪的聲音,與遠處胭脂小販的收攤聲交織在一起。

    走到城下時,忽然有個小乞兒追上來,往沈予喬手里塞了朵用紙折的木樨花︰“姐姐好看,像畫里的仙姑。”孩子跑遠了,紙花上還帶著體溫。沈予喬望著掌心里的白花,忽然明白,這世道或許永遠會有毒胭脂,但總有人願意做折花的手,讓清白的香氣,漫過每一道宮牆。

    雪夜的長安城,萬家燈火次第熄滅,唯有刑部衙門的燈籠還亮著。沈予喬坐在案前,鋪開新的驗尸格目,筆尖懸在“柳氏”一案的結案處,卻遲遲沒有落下。李偃飛端著熱酒推門進來,看見她正在格目邊緣畫木樨花,花瓣上落著極小的雪粒,像星星掉進了墨色里。

    “在想什麼?”他放下酒盞,看見格目上寫著“毒理已破,心毒難消”,忽然輕笑,“不如再加句,幸得有人,共守清光。”沈予喬抬頭,看見他肩甲上的雪化了,在燭火下閃著微光,像他眼中從未熄滅過的熱忱。

    窗外,雪停了,啟明星在宮牆上方亮起。沈予喬忽然想起初到長安時,父親帶她登城樓,說“長安的胭脂色,是千萬人的心血染成”。如今她終于懂得,這抹顏色里,有柳婉兒的血,有老尚宮的淚,有李偃飛掌心的傷,更有無數像小乞兒那樣的人,在塵埃里守護著最後的清白。

    她提筆,在結案格目最下方寫下︰“願此後長安,胭脂色里無血淚。”筆尖落下時,李偃飛的指尖輕輕覆上她的手背,像在守護這行墨跡未干的期許,更像在守護這亂世中,兩顆不願被胭脂染透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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