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吐露一個字,太後嗓音便多一絲激動。
到了後來,她雙目暴亮,神情是詭異的亢奮,令人心悸。
嬤嬤與太後相伴了大半輩子,如何猜不到主子最真實的想法?
“您的意思是,利用趙芳娘做餌,如此一來,也不怕司菀不上鉤。”
太後點點頭,眼淚都快笑出來了。
“司菀聰明一世,做事謹慎,不留破綻,也從不與人為惡,比司清嘉強了不知多少倍。
但很可惜,有一點她永遠比不上司清嘉。”
嬤嬤面露詫異︰“哪點?”
“司清嘉冷血無情,自私自利,一雙眼楮里只能看見名利地位,看不見半點情分公理。
這樣的人,沒有弱點,也沒有軟肋。
哀家就算想要挾她,都無從下手。
但司菀不同,趙芳娘就是她的軟肋。
若是趙芳娘病重垂危,她身為唯一的女兒,又豈能無動于衷,繼續在千里之外興風作浪?
還不是得乖乖返京,在哀家眼皮子底下待著。
司菀錯就錯在,她比不過司清嘉狠心,她沒那麼喪盡天良!”
“娘娘,司菀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您忘了月懿公主說過的話嗎?她慣會竊取旁人的氣運,是最卑劣無恥的小偷,即便孝順,也改變不了她的貪婪恣肆。
您做這一切,不單單是為了自己,更是想救太子于水火,不讓他繼續在苦難中浮沉,您沒做錯。”
嬤嬤雖然激動,仍不忘安撫太後的情緒。
近段時日,她眼睜睜看著,主子被戒斷藥膏產生的痛楚折磨得生不如死。
嬤嬤急得火燒火燎,恨不能分擔一二。
如今總算尋到了可行之策,只要成功將太子召回,月懿公主也該信守承諾,將藥膏送至壽安宮。
屆時,太後便能恢復如初,再也不會像現在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主子,宮中倒是有些秘藥,或許能讓趙芳娘病入膏肓。”嬤嬤壓低了聲音。
太後擺擺手,唇角噙著一抹嘲弄的笑。
“哪至于這麼麻煩?
你莫要忘了,趙芳娘的身子骨兒本就稱不上康健,否則當初的司清嘉,何必自傷己身,取血救母?
還因此博了個純孝的好名聲,傳遍偌大的京城,哀家也夸過她幾句。”
這麼一提醒,嬤嬤倒是想起了趙氏的舊疾——
她生產時傷了身子,氣血虧虛,且癥狀比尋常人嚴重數倍,才需要血脈相連之人取血做藥引。
“人一旦虧了根基,即便費心費力將養,也難以補足元氣。
甭看趙芳娘面頰紅潤、發盈齒固,好似沒什麼問題,她就像早已被蟲蟻蛀空的堤壩,只需一個誘因,便能讓堤壩驟然垮塌。
而消息傳揚開來,所有人都會認為,趙芳娘是犯了舊疾,與人無尤,也不會有誰刨根究底。
等司菀回京侍疾,便是哀家收網之時,她逃不掉的。”
太後暢快的大笑出聲。
她腦海中已經浮現出司菀身死,太子恢復往日的順從,皇帝也不再違拗她吩咐的畫面。
又豈能不激動?
戒除藥膏後,太後一日比一日虛弱,加之剛挨過一波劇烈痛楚,她面上露出疲乏之色。
見狀,嬤嬤趕忙將太後扶上床歇息。
為她擦身更衣,照顧得殷切備至。
當晚,太後便派暗衛將“誘因”,神不知鬼不覺送到了太師府。
翌日,辰時已過。
守在院外的丫鬟沒听到動靜,心下覺得奇怪。
畢竟往日趙氏起得早,算算時間,這會兒都用過早飯,在竹園散步了。
丫鬟猶豫片刻,抬起手,輕輕叩門,房內卻安靜異常。
“姑奶奶?”
丫鬟推開雕花木門,繞過屏風,瞧見面色慘白,早已昏死在床榻間的趙氏,嚇得驚叫出聲。
“來人啊!快來人!”
庭院的丫鬟奴才聞聲而至,不多時,趙夫人也快步趕到近前,用力按壓趙氏的人中。
那塊肌膚紅腫不堪,趙氏卻沒有任何反應。
看到這一幕,趙夫人抬手捂著心口,嗓音顫顫︰
“芳娘莫不是犯了舊疾,否則怎會毫無知覺?還愣著作甚?快去請大夫!”
過了大半個時辰,司序,趙夫人母女,以及剛剛下朝的趙太師全都守在床頭。
看到母親昏迷不醒的模樣,司序眼眶里含著兩泡淚,說不出的擔憂。
“大夫,我娘為何會突然昏厥過去?”他問。
“夫人本就患有舊疾,氣血虧虛,方才老朽為其診脈,發現她的情況比先前還要嚴重。”大夫忍不住嘆息。
“之前是取來至親之血作為藥引,給母親服用,如今我已經長大了,您看需要多少血,我都能取!”
司序嗓音發顫,他才剛滿十歲,眉眼間還透著稚氣,驟然得知母親病重,慌得六神無主。
趙太師拍了拍司序的肩膀,無聲安撫。
他眉頭微擰,望向大夫,後者卻搖了搖頭,“太師,不是取血的問題,而是夫人的脈象微弱到了極點,彷如血崩一般,若無法遏制住這股頹勢,讓其盡快清醒過來,究竟會出現何種後果,老朽也不敢保證。”
這位大夫是趙氏用慣了的,對她的身體情況了如指掌。
正常而言,趙氏與秦國公和離後,身心舒暢,郁結盡散,幼子乖巧聰慧,女兒又嫁給當朝儲君,用飛上枝頭變鳳凰來形容也不為過。
此種情況下,趙氏吃得好睡得好,身體又無大礙,不至于突然爆發舊疾。
還病得如此嚴重,神智全無。
大夫覺得這病來得蹊蹺,他又仔細探了探脈,仍尋不出病因,也無法對癥下藥,根除病灶。
“老朽醫術不精,只能用以往的方子,再輔以小少爺的血做藥引,看看能否起效。”
司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趙太師面色也瞬間變得慘白。
昨日他還見過芳娘,行走如風,精氣神兒半點不弱。
好端端的人,怎會突然病倒?
太師府一片愁雲慘霧,哀嘆連連,流水般的湯藥和補品都送到此間小院兒,喂給趙氏。
卻收效甚微。
無奈之下,趙太師親自修書,分別送給遠在萬松書院和邊境的司勉、司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