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王陰陽怪氣的話,險些將秦國公氣了個仰倒。
他嘴唇一張一合,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活似瀕死的魚般。
周圍人的目光落在秦國公身上,三兩成群,聚在一處,對他指指點點。
“也不是司長鈞是怎麼想的,二姑娘乃原配所出的嫡女,出身高貴,不日便將成為太子妃,這可是祖墳里冒青煙的好事,偏他貪心不足,非要折騰,先是和離,然後又把這麼個養女弄進府,平白丟了顏面。”
一名胡子花白的老臣搖頭晃腦,顯然看不慣秦國公的所做所為。
“此言差矣,丟顏面事小,若是卷進了其他陰謀詭計中,只怕會惹得一身騷。”旁邊那人嘆息道。
“三十九人身上都沾染了蔥蒜惡臭,莫不是吃壞了東西?否則哪至于此。”
“外面的女眷還有可能吃壞了東西,但禁宮內的三名妃嬪又當如何?”
“這些女眷五官雖生得不同,但周身氣派卻尤為相似,都氣血充盈唇紅齒白,看著十分招眼。”
“許是被江湖游醫蒙騙,誤服了什麼虎狼之藥,以此美容養顏,沒曾想竟弄得滿身惡臭。”
真相尚未查明前,諸多猜測都做不得準。
皇帝坐回原位,兩指不斷揉捏眉心,只覺得頭痛欲裂。
方才殿內充斥著難以忍受的惡臭,獻功賜帛儀式自然無法進行。
但此時此刻,散發臭氣的源頭已經被清了出去,倒也無甚大礙。
皇帝沖著太後道︰
“母後,您看可要繼續賜帛?”
“那麼多出身高門的女眷都在偏殿,哀家給誰賜帛?造孽啊,造孽!”
太後以手掩面,狀似無奈,心里卻涌起陣陣不祥的預感。
侍衛登記造冊時,太後特地瞧了眼那些女眷,她們都嚇破了膽,鵪鶉般乖順的站在原地,抖如篩糠。
饒是如此,這些人的容貌氣色仍挑不出分毫瑕疵,用艷若桃李四個字來形容,再合適不過。
平日里姿容出眾也便罷了,遇到這等異狀,卻還是一副氣血充盈的模樣,加之通體惡臭,委實反常。
甚至稱得上詭異。
而自己呢?情況也與她們肖似。
最近氣色、精力都比往日充沛許多,曾經的疲乏滯悶一掃而空,筋骨比年輕時還要健壯。
指甲死死摳住掌心,尖銳的刺痛讓太後眼神變得越發森冷。
她刻意控制住自己的視線,沒往月懿公主所在的位置看去,免得惹人懷疑。
太後猜測,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正如朝臣猜測的那般,女眷們服用了某種虎狼之藥。
那藥類似于送子香露,功效奇詭。
延壽膏的配方也與送子香露有異曲同工之妙,難保不會生出同樣的後遺癥。
不!她不能杞人憂天、自己嚇自己。
或許情況沒那麼嚴重,那些宗婦們只是患了怪病,與藥物沒甚關系,是她多慮。
皇帝沒發現太後的異狀,自顧自道︰“母後,朕已差使太醫前往偏殿看診,應當診出結果了,也罷,過去瞧瞧便是。”
話落,皇帝昂首闊步,直直往偏殿行去。
豈料還沒等踏進偏殿大門,他便被那股子惡臭燻了回來,險些再吐一場。
皇帝死死捂住口鼻,面皮憋得通紅,額角迸起青筋。
玉貴人身份高貴,佔據了門窗的位置,冷風呼嘯,吹拂進去,臭氣也能稍稍淺淡些許。
她眼尖,瞧見了皇帝,仿佛瞧見了救星一般。
“陛下,求您放臣妾回去,求求您了!”
皇帝眼神冰冷,不見半點關切,與以往的寵愛截然相反。
玉貴人知道自己渾身惡臭,甭說激發皇帝的憐惜了,不招致厭惡都是好的。
她生怕失了寵,反手捂住嘴,豆大的淚珠兒撲簌簌往下落。
柔弱,可憐,嬌美。
可惜玉貴人忘了一句話︰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天威難測,誰又能保證自己永遠得到恩寵呢?
早早撒手人寰的元後不能,為皇帝擋下刺殺的趙德妃也不能。
陪王伴駕多年的徐惠妃,如今已然成了廢妃徐氏。
玉貴人又怎會是那個例外?
眼見著玉貴人安分下來,皇帝佇立在原地,不多時,太醫腳步虛浮的踏出房門。
他昏昏沉沉,差點一頭扎進雪里,還是皇帝及時扶了一把。
太醫連忙行禮。
皇帝擺手道︰“如何了?”
“微臣從未見過如此奇怪的癥狀,從脈象上看,這些女眷看起來並無異常,脈搏強健有力,不像是生了怪病。
偏生身上散發的惡臭委實燻人,既有一股濃重的、腐敗的蔥蒜味,還夾雜著其他香料的味道,彼此混雜交織,令人聞之欲嘔。”
太醫沉聲作答。
冬日酷寒,堪稱滴水成冰,太醫額角竟滲出大滴大滴的汗珠,滾滾而落,緊張的程度可見一斑。
他行醫多年,從未見過如此怪異的病癥,若僅有一人,還能以怪病論,但同樣癥狀的患者足有三十九人,若是不刨根溯源,實難向陛下交差。
“能否開出方劑,暫且壓制這股惡臭?”皇帝問。
太醫面露難色。
見此情形,皇帝心間積聚的郁氣愈濃,他下意識想起了先前的慧衡和尚,那人在京城附近兜售勞什子香露,致使高門大戶的女眷一個個懷上畸胎。
後來送子娘娘廟被查封,斷了香露的來源,已經懷上身孕的婦人接二連三小產,落下的男胎據說成了型,甚是可怖。
多看一眼,夜里都要做噩夢。
听聞此事後,皇帝恨不得把慧衡和尚從墳里挖出來,鞭尸泄憤。
他本以為慧衡消失後,大齊境內不會再出現虎狼藥,哪曾想才過了多長時間,便有死灰復燃之勢。
若不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將來必生禍患。
這麼一想,皇帝眯起雙眼,直接拂袖離開。
臨走前,他吩咐趙德妃準備好食水,按時送到偏殿,免得這些晦氣透頂的女眷在禁宮內喪了命。
留在正殿的群臣得知此事,面面相覷,即便未曾開口,眼神交流間也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陛下是打算將這些人關起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