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警訓練基地的探照燈在墨色里劃出慘白的光圈，林小夏貼著潮濕的水泥牆根挪動，迷彩服後背洇出一片汗漬。九月的蟬鳴裹挾著蒸騰的暑氣，她盯著崗亭里打盹的哨兵，攥緊口袋里那包偷藏的萬寶路，貓腰鑽進灌木叢時，帶刺的月季藤勾破了褲腳。
這是她在警官學院封閉軍訓的第七天。
每周五雷打不動的紀錄片放映日，三百多名新生被關在演播廳。天花板垂下的老式吊扇攪動著渾濁空氣，林小夏縮在倒數第二排，銀幕上黑白影像里炸開的炮彈碎片，正撞上她躁動不安的神經末梢。
"我去趟廁所。"她朝鄰座比口型，余光掃過過道盡頭站崗的教官。深綠色作訓服下隆起的肌肉線條，讓她想起上周被沒收的瑞士軍刀——那個姓趙的教官總像獵犬般敏銳。
安全通道的綠光牌在拐角若隱若現。林小夏數著步子繞過監控盲區，防火門鉸鏈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樓梯間飄著股霉味，應急燈管接觸不良地閃爍，把她的影子扯成扭曲的皮影戲。
下到三樓時，她鬼使神差地趴上積灰的玻璃窗。對面女寢六號樓像具沉默的黑色棺槨，唯有四樓某扇窗戶亮著微弱的光。她眯起眼辨認，冷汗突然順著脊椎爬上來——那是她所在的407寢室。
"這幫慫貨。"她嗤笑一聲，摸出打火機點燃香煙。猩紅光點明滅間，忽然瞥見玻璃倒影里掠過一抹暗紅，像浸透鮮血的綢帶。轉身時只看到空蕩的樓梯拐角，鐵欄桿上掛著半截褪色的紅布條。
推開407室門時，鐵床架發出輕微震顫。林小夏愣在門檻處，潮濕的穿堂風卷著84消毒水味撲面而來。本該空無一人的寢室里，背對她的女生正在整理軍綠色床鋪，麻花辮垂在洗得發白的作訓服上，辮梢系著褪成粉色的頭繩。
"新來的？"林小夏踢開擋路的塑料盆，金屬床架隨著她的動作嗡嗡作響。女生緩緩轉頭，陰影恰到好處地遮住眉眼，懷里的綠色搪瓷盆盛著半盆清水，邊緣剝落的紅漆像干涸的血跡。
日光燈管突然炸響，黑暗吞沒視線的剎那，林小夏聞到濃重的鐵銹味。她摸索著拍打開關，掌心蹭到的牆面黏膩潮濕。當慘白燈光重新亮起時，床鋪平整如初，唯有地板上蜿蜒的水跡通向緊閉的儲物櫃。
"操！"她掀開每張床的軍綠色床單，床底堆積的灰塵嗆得人咳嗽。儲物櫃門吱呀晃動著，最里側櫃角蜷縮著團暗紅色織物——正是方才女生辮梢的頭繩。
走廊傳來紛沓腳步聲時，林小夏正對著搪瓷盆發呆。同寢的女生們涌進來時，她才發現自己攥著個墨綠色塑料盆，邊緣有道細長的裂紋。
"誰他媽動我盆了？"短發女生踹翻腳邊的水桶。林小夏舉起塑料盆的手在發抖︰"你們...誰用綠盆子？"
八張茫然的面孔彼此對視。穿堂風掠過陽台晾曬的作訓服，林小夏突然注意到所有儲物櫃都掛著新式密碼鎖，而那個老式搪瓷盆，本該出現在九十年代的警官學院陳列館。
熄燈號響起時，林小夏蜷縮在上鋪。月光透過鐵柵欄在地面織出牢籠般的影子，她數著對面床架第三根鐵桿上的劃痕，忽然听見水滴砸在搪瓷盆里的聲響。
"嗒"
"嗒"
"嗒"
暗紅液體順著儲物櫃門縫滲出，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紫。林小夏死死咬住被角，看著那根褪色的紅頭繩從櫃底緩緩爬出，在地面拖出蜿蜒的血痕。麻花辮女生背對著她站在月光里，作訓服後襟浸透暗色液體，綠色搪瓷盆里浮著半截慘白的手指。
尖叫卡在喉嚨里，林小夏眼睜睜看著女生轉過半張潰爛的臉。蛆蟲從她空洞的眼窩簌簌掉落，嘴角撕裂到耳根︰"1997屆刑偵二班，報到。"
晨跑集合時，趙教官的哨聲格外刺耳。林小夏盯著他作訓服袖口若隱若現的疤痕，忽然想起入學手冊里被撕掉的那頁。跑過六號樓時，四樓某扇窗戶的玻璃內側，赫然印著個帶血的手掌印。
午休時分，她在校史館積灰的檔案櫃里翻到泛黃的簡報。1997年9月12日，刑偵專業女生李秀蘭在寢室遇害，凶手用她的搪瓷盆接血，現場遺留的麻花辮上系著粉色頭繩。懸案報道的配圖里，那個墨綠色的搪瓷盆邊緣，有道細長的裂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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