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大街的黃昏總是帶著幾分異國情調，哥特式建築的尖頂在夕陽下投下長長的影子，俄式餐廳"喀秋莎"的霓虹燈剛剛亮起，在漸暗的天色中顯得格外溫暖。
何雨亭推開厚重的橡木門，撲面而來的是烤面包與紅菜湯混合的香氣。他身後跟著幾個穿著便裝但身姿挺拔的男人，一看就是軍人出身。
"雨亭，這地方不錯啊！"江衛國環顧四周，牆上掛著俄羅斯風景油畫，角落里放著一架老式手風琴，木質桌椅擦得 亮。
"那當然，我姐推薦的。"何雨亭笑著拍了拍江衛國的肩膀，"老板娘是哈爾濱本地人，丈夫是俄羅斯後裔，做的紅菜湯和罐燜牛肉絕對正宗。"
幾個人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何雨亭作為東道主，熟練地點了幾道招牌菜︰紅菜湯、俄式肉餅、罐燜牛肉、鯡魚沙拉，又要了幾瓶伏特加。
"先說好，今天不醉不歸！"來自密縣的邊防營長王鐵柱豪爽地拍桌。
"鐵柱，你悠著點，明天還得回教導隊呢。"何雨亭笑著提醒。
"怕啥，咱們當兵的，哪個不是酒精考驗過的？"王鐵柱不以為然，已經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
江衛國看著這些年輕戰友，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作為珍寶島某部的營長，他比在座的其他人都年長幾歲，特別是何雨亭，足足比他小了八歲。但軍旅生涯的磨礪讓這些年輕人早早就有了超越年齡的成熟。
"衛國哥，听說你最近升職了？"何雨亭給江衛國斟滿酒。
"嗯，副團長的任命剛下來。"江衛國輕描淡寫地說，但眼中閃過一絲自豪。
"哇！那必須干一杯！"王鐵柱立刻舉起酒杯，"江副團長，以後多關照啊！"
幾杯伏特加下肚，氣氛漸漸熱絡起來。大家聊起各自的部隊生活，訓練趣事，還有那些只有軍人才懂的苦與樂。江衛國雖然話不多，但每次開口都能說到點子上，引得眾人頻頻點頭。
正當大家聊得興起時，餐廳門口傳來一陣騷動。
"海棠呀，終于終于把你請來了！"老板娘熱情的聲音穿透了整個餐廳。
幾個人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去。只見一位身著米色風衣的女子款款而入，看上去她約莫三十左右，妝容精致卻不濃艷，栗色的卷發垂在肩頭，走路時帶著一種都市女性特有的優雅與自信。
江衛國手中的酒杯微微一頓。他見過不少漂亮女人，但眼前這位不同——她身上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既成熟又帶著幾分少女般的靈動，讓人移不開眼。
"怎麼，想我啦？還是想請客？"女子——于海棠笑著回應老板娘，聲音清脆悅耳。
"請，必須請！"老板娘親熱地拉著她的手。
就在這時，于海棠的目光掃過餐廳，突然在何雨亭這桌停住了。她眼楮一亮，徑直走了過來。
"雨亭？你和戰友真的在這聚啊？"她自然地拉開何雨亭旁邊的椅子坐下，"我就在這桌了，把這桌的單免了就可以。"她回頭對老板娘眨眨眼。
"海棠姐！"何雨亭說道，"你怎麼來這了？"
桌上其他幾個男人一時間都有些愣神。江衛國不自覺地坐直了身體，目光卻不敢過于直接地停留在那位突然加入的美麗女子身上。
"看完你姐，順便來這看看老朋友。"于海棠脫下風衣，露出里面的淺藍色針織衫，襯得膚色更加白皙。她環視一圈，"這些都是你戰友？"
何雨亭這才回過神來，連忙介紹︰"這位是于海棠，我姐的閨蜜，在政府工作。海棠姐，這是江衛國，珍寶島某部營長；王鐵柱，密縣邊防營長；還有這兩位是..."
于海棠微笑著向每個人點頭致意，目光在掠過江衛國時多停留了一秒。江衛國感到一陣莫名的緊張，端起酒杯掩飾性地喝了一口。
"來來來，加幾個菜！"何雨亭招呼服務員，"海棠姐，你一定要嘗嘗這里的俄式肉餅，絕了！"
老板娘親自送上一瓶上好的俄羅斯伏特加，"海棠可是我們這兒的貴客，今天這瓶我請了！"
隨著于海棠的加入，酒桌上的氣氛更加熱烈起來。她似乎很習慣這樣的場合，舉杯暢飲，談笑風生，絲毫沒有都市精英女性的架子。
"于...于小姐在政府哪個部門工作？"王鐵柱有些結巴地問道，黝黑的臉上泛起可疑的紅暈。
"我比你們都大，跟雨亭叫我海棠姐呀。"她爽朗地笑道，"我在雙市政府工作，現在來省里學習的，不過我有房子在這附近。"
江衛國靜靜地听著，目光不自覺地追隨著于海棠的一舉一動。當她轉頭與何雨亭說話時，他能看到她側臉的優美線條；當她開懷大笑時，眼角會浮現出幾道細小的笑紋，不僅不顯老，反而增添了幾分生動。他目測著，這個于海棠讓我們叫她姐，她的長相應當比我大兩、三歲的樣子……
"衛國，別光看著，喝啊！"王鐵柱的大嗓門把江衛國拉回現實。他這才發現自己已經盯著于海棠看了好一會兒，急忙低頭喝酒掩飾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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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過三巡，話題從工作轉到了個人生活。何雨亭喝得有些多，大著舌頭說︰"海棠姐可是我姐閨蜜，我姐說當時可是校花、廠花……，就是她..."
"雨亭！"于海棠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何雨亭立刻噤聲，但桌上的人都已經明白了言下之意。江衛國敏銳地注意到，于海棠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但很快又被笑容掩蓋。
老板娘適時地過來敬酒，打破了短暫的尷尬。"海棠啊，你這次來待幾天？"
"還有四、五吧，學習完就走。"于海棠舉起酒杯與老板娘相踫。
"這麼急？多待幾天嘛，我帶你四處轉轉。"
"下次吧，單位還有一堆事等著呢。"于海棠搖搖頭，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江衛國注意到她喝酒的姿態很特別——不是小口啜飲，也不是豪邁地一口悶，而是一種帶著決絕的優雅，仿佛每一杯酒都是一次小小的告別。
隨著夜色漸深，伏特加的空瓶越來越多。于海棠白皙的臉頰染上了緋紅，說話也開始有些含糊不清。平日里在官場上滴水不漏的她，此刻在這些年輕軍人面前徹底放松了警惕，笑聲越來越響亮，動作也越來越隨意。
"我跟你們說...領導那點事兒..."她揮舞著手臂，差點打翻酒杯，"全看...看氣勢！就像...像你們當兵的，往那兒一站，...！"
江衛國忍不住笑了。他見過太多在酒桌上裝模作樣的女人，要麼故作矜持，要麼刻意賣弄，像于海棠這樣率真自然的實在少見。
"海棠姐，你喝多了。"何雨亭擔憂地看著她。
"沒...沒事！"于海棠擺擺手，"今天高興！跟你們在一起...不用想那些煩心事..."
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頭也一點點垂下來，最後竟直接趴在了桌上。
"哎呀，海棠這是醉了。"老板娘連忙過來查看。
何雨亭看了看表，已經快十一點了。"我們也該散了，明天鐵柱他們還得回教導隊。"
幾個戰友互相攙扶著站起來，除了江衛國還算清醒，其他人都已經東倒西歪。
"衛國哥，"何雨亭扶著桌子穩住身體，"麻煩你和老板娘一起送海棠姐回她住處吧，就在附近的公寓。我和鐵柱他們打車回去。"
江衛國愣了一下，心跳突然加速。"這...合適嗎？"
"有什麼不合適的？"何雨亭拍拍他的肩，"海棠姐是我姐最好的朋友，就當幫我個忙。再說了..."他壓低聲音，"她離婚好幾年了，一個人住。"
江衛國感到一陣莫名的情緒涌上心頭，既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他點點頭︰"行，交給我吧。"
老板娘已經幫于海棠穿好了風衣，扶著她站起來。于海棠迷迷糊糊地半睜著眼，嘴里嘟囔著什麼。
"走吧，我車停在後門。"老板娘說。
江衛國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上前去，輕輕扶住了于海棠的另一邊。她的身體柔軟而溫暖，發絲間飄來淡淡的香水味，讓他心跳如鼓。
走出餐廳，夜風一吹，于海棠似乎清醒了一點。她抬頭看了看江衛國，眼神迷離︰"你是...雨亭的戰友？"
"嗯，江衛國。"他簡短地回答，聲音比自己想象的要沙啞。
"江...衛國..."她輕輕重復著這個名字，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然後又靠在他肩上閉上了眼楮。
江衛國小心翼翼地扶著她走向停車處，心中百感交集。他今年二十七歲，在部隊待了十一年，見過生死，經歷過風浪，卻從未像此刻這般，因為一個女人的靠近而手足無措。
老板娘打開車門，江衛國將于海棠輕輕安置在後座。月光下，她的臉龐顯得格外柔和，睫毛在臉頰上投下細小的陰影。江衛國不自覺地多看了幾眼，才關上車門，繞到另一側坐下。
車子緩緩駛入哈城的夜色中，江衛國望著窗外閃過的霓虹，心中泛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不知道這段意外的邂逅會帶來什麼，只知道此刻，他的心不再像往常那樣平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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