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求婚
中國美術學院的銀杏葉剛開始泛黃時，豆豆抱著新領的教材站在教學樓前，感覺自己像一條被扔進大海的小溪魚。
周圍的學生大多比她年輕，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討論著剛結束的講座，時不時蹦出幾個她听不懂的專業術語。她低頭看了看課表——"數字媒體藝術理論"，紙張邊緣已經被她捏得微微發皺。
手機震動起來，是楊龍發來的消息︰「下課了嗎？我在老地方等。」
豆豆抬頭望向校門口的梧桐樹，果然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楊龍今天穿了件深灰色風衣，正低頭擺弄手機，額前的碎發被風吹得微微晃動。即使站在一群來接女友的男生中間，他依然顯眼得過分。
"楊龍！"她小跑過去，書包在背後一顛一顛的。
他抬頭時，眉眼間的疲憊瞬間化開，順手接過她懷里的教材︰"第一天感覺怎麼樣？"
"老師講得太快了......"豆豆小聲抱怨，手指無意識地卷著衣角，"而且大家都好厲害，有個男生已經做過商業項目了......"
楊龍輕輕捏了捏她的後頸，像安撫一只沮喪的小貓︰"你可是《萌寵物語》的主美，比他們強多了。"
豆豆耳根發熱，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反駁。她想起下午在課堂上，當老師展示那些國際頂尖的數字藝術作品時，自己心頭涌上的強烈渴望——她想畫出更好的角色，構建更動人的世界，而不是永遠停留在"還不錯"的水平。
紅燈亮起，楊龍自然地牽住她的手。杭州初秋的風帶著桂花的甜香，豆豆望著兩人交握的手，突然意識到這可能是他們認識以來最像普通情侶的時刻——沒有緊急會議，沒有版本上線的壓力，只是一個普通的傍晚，一對普通的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明天要加班嗎？"她在路口停下，仰頭問道。
楊龍搖搖頭︰"說好了這半年準時下班。"他嘴角揚起一個狡黠的弧度，"除非某人又偷偷熬夜畫圖。"
"我才沒有！"豆豆紅著臉捶他一下，卻在心里默默把今晚的練習計劃從三張縮減到兩張。
豆豆的母親寄來的包裹在一個雨天抵達。
楊龍下班回家時，發現豆豆正跪坐在客廳地板上，面前攤著一塊鮮艷的紅綢布料，在燈光下泛著細膩的光澤。
"這是......"
"我媽說......"豆豆的聲音悶悶的，耳尖卻紅得滴血，"這是建三江最好的綢緞，姑娘出嫁時都要用這個做......"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听不見了。
楊龍蹲下身，手指撫過布料上精致的暗紋。他突然想起在原時間線里，豆豆結婚時穿的是一件租來的婚紗，因為當時家里還欠著債。而現在，這塊紅綢安靜地躺在他們的公寓地板上，像一句溫柔的催促。
"你媽媽還說什麼了？"他輕聲問。
豆豆把頭埋得更低了︰"她說......說再拖下去，連小娜都要趕在我們前面了......"
楊龍差點笑出聲。宋薇娜上周確實在辦公室宣布要追一個樂隊主唱，但以她三分鐘熱度的性格，這話實在沒什麼說服力。
"過來。"他拉著豆豆站起來，突然用紅綢蒙住她的頭。
"干嘛呀！"豆豆驚慌失措地掙扎，布料下傳來她模糊的聲音。
楊龍隔著紅綢捧住她的臉︰"提前練習一下。"他聲音里帶著笑意，"免得某人婚禮當天被絆倒。"
豆豆猛地掀開布料，整張臉漲得通紅︰"誰、誰說要嫁給你了！"
"哦？"楊龍挑眉，"那這塊布用來做什麼？當桌布？"
"楊龍！"
她氣呼呼地要打他，卻被他順勢摟進懷里。紅綢滑落到地上，像一片柔軟的晚霞。
宋薇娜的尖叫聲從美術組傳來時，楊龍正在開策劃會議。
"誰讓你改豆豆姐的原畫的？！這是《萌寵物語》的核心角色，你當是在小學生涂鴉嗎？！"
會議室里的人面面相覷。楊龍嘆了口氣，示意會議暫停。
美術組工位前，新來的實習生臉色慘白地站著，面前屏幕上是一只被重新上色的寵物貓——豆豆設計的粉藍色漸變被改成了刺眼的熒光綠。宋薇娜氣得雙馬尾都要豎起來了，正指著屏幕滔滔不絕。
"小娜。"楊龍敲了敲隔斷玻璃。
宋薇娜轉身時眼楮還是噴火的狀態︰"楊總！你看看他干的好事！豆豆姐去上學前明明交代過——"
"我知道了。"楊龍平靜地打斷她，轉向實習生，"為什麼改配色？"
實習生結結巴巴地解釋︰"我、我覺得這樣更符合年輕玩家的審美......"
"《萌寵物語》的視覺規範在第幾頁？"楊龍突然問。
"第、第三頁......"
"上面寫著什麼？"
實習生低下頭︰"主色調需經主美確認......"
楊龍點點頭︰"恢復原文件，然後寫一份修改流程總結，明天給我。"他的聲音不算嚴厲，卻讓整個美術組鴉雀無聲，"豆豆把設計交給你們是出于信任，別辜負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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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辦公室時，他听到身後傳來宋薇娜得意的小聲嘀咕︰"看吧，我就說楊總最護著豆豆姐......"
楊龍搖搖頭，掏出手機給豆豆發了條消息︰「今天幾點下課？我去接你。」
他盯著屏幕等回復，突然意識到自己處理這件事時的冷靜背後，是豆豆這幾個月來的成長帶給他的底氣——她已經不再是那個連自己作品被抄襲都不敢吭聲的實習生了。
豆豆下課的時間比平時晚了半小時。
秋雨來得突然，楊龍站在美院校門口的便利店屋檐下，看著雨水在地面濺起無數細小的水花。他手里拎著剛買的蛋黃酥，包裝袋上已經沾了幾滴雨水。
學生們陸續撐傘離開，直到最後幾個身影也消失在雨幕中，豆豆才匆匆跑出來。她沒帶傘，用課本擋在頭頂，劉海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
"楊龍？"她驚訝地停下腳步，"你怎麼還在等？我發消息說讓你先回去的......"
"手機沒電了。"楊龍撒了個謊，其實他根本沒收到什麼消息。他脫下風衣罩在她頭上，"走吧，公交車還有最後一班。"
雨中的杭州像一幅被水暈開的江南水墨。他們擠在公交車的最後一排，豆豆的頭發還在滴水，冷得微微發抖。楊龍把蛋黃酥遞給她︰"吃點東西。"
豆豆小口咬著酥皮，突然說︰"今天老師講了虛擬現實的藝術表達。"
"嗯？"
"他說未來十年，游戲可能會變成完全沉浸式的體驗。"她的眼楮在昏暗的車廂里閃閃發亮，"玩家不只是看故事，而是活在里面。"
楊龍心跳漏了一拍。這正是他計劃中2020年後要布局的方向——vr版的《原神》。
"你覺得......"豆豆猶豫了一下，"我們將來能做那樣的游戲嗎？"
"能。"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只要是你畫的角色，玩家一定會想"走進去"見到他們。"
豆豆突然紅了眼眶。她把頭靠在他肩上，聲音輕得像羽毛︰"楊龍，我們結婚吧。"
雨點敲打著車窗，車廂微微搖晃。楊龍愣了幾秒，才意識到這不是幻听。
"不等《萌寵物語》上線了？"他輕聲問。
豆豆搖搖頭，濕漉漉的發梢蹭過他的下巴︰"我想好了，不管公司將來做到多大，你每天還是會來接我下課。"她抬起頭，眼楮亮得驚人，"所以......不如早點合法化這種習慣？"
公交車駛過西湖邊，雨幕中的雷峰塔亮起溫柔的燈光。楊龍低頭吻住她，蛋黃酥的甜香在唇齒間蔓延。
"好，"他在喘息間隙輕聲說，"我們結婚。"
凌晨一點，辰星互動的辦公室里只剩下幾台顯示器還亮著。
楊龍把一張手繪地圖攤在茶幾上，周圍圍坐著張毅、宋薇娜和林小雨。地圖上是杭州植物園的平面圖，用紅筆圈出了幾個地點。
"求婚地點選在這里，"楊龍指著水杉林區，"周末下午三點，陽光會從樹縫里斜照進來。"
宋薇娜咬著吸管，含混不清地說︰"豆豆姐不是最怕蚊子嗎？植物園這種地方......"
"所以才選水杉林，"楊龍從抽屜里拿出兩瓶驅蚊液，"這里濕度低，蚊蟲少。而且——"他頓了頓，"她大學時在日記里寫過，理想中的求婚就該在森林里。"
林小雨"哇"了一聲，被張毅用手肘捅了一下。
"預算呢？"張毅推了推眼鏡，"公司賬上剛進網易的預付款，但下個月服務器......"
"用我自己的錢。"楊龍從錢包里抽出一張銀行卡，"三萬塊，包括戒指。"
辦公室里一片寂靜。宋薇娜的吸管掉在了地上。
"三、三萬？"她結結巴巴地說，"楊總你不是一直穿99塊包郵的格子襯衫嗎？"
楊龍耳根微紅︰"從準備創業那天就開始攢了。"
求婚前一周，豆豆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先是發現楊龍偷偷摸摸收快遞——要知道這位連內褲都讓她網購的人，突然開始神秘兮兮地自己取包裹。
然後是辦公室的異常。她常用的數位板突然被張毅"借去調試"，還回來時筆尖的磨損痕跡都不見了。
最可疑的是宋薇娜。這丫頭最近一見她就傻笑，昨天還突然問︰"豆豆姐，你說求婚是突然襲擊好，還是提前暗示好？"
"當然要暗示啊，"豆豆頭也不抬地畫著線稿，"萬一女生不想嫁呢？"
宋薇娜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周六中午，豆豆被宋薇娜以"采集植物素材"為由騙到了植物園。
"《萌寵物語》不是奇幻風格嗎？為什麼要畫杉樹？"豆豆抱著素描本，狐疑地看著興高采烈的宋薇娜。
"新、新版本要加森林地圖嘛！"宋薇娜的視線飄忽不定，"對了，楊總說他在水杉林那邊等我們，有網易的新需求要討論！"
水杉林比想象中安靜。正午的陽光透過筆直的樹干，在地上投下細長的影子。豆豆走著走著，突然發現宋薇娜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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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娜？"
林間小徑上突然出現一串熒光箭頭，是她給《萌寵物語》設計的星星貼紙樣式。箭頭盡頭，楊龍站在一棵特別高大的水杉下，穿著她去年送的那件藏藍色襯衫——領口已經洗得有些發白。
"你......"豆豆的視線落在他身後的野餐墊上。那里擺著她最愛吃的羅森飯團、公司樓下奶茶店的三分糖珍珠奶茶，還有——
"小學門口那種星星糖？"她眼眶突然發熱，"這都絕版十年了......"
"淘寶有個大叔專門收藏懷舊零食。"楊龍聲音有些抖，"我買了二十家店才找到正品。"
豆豆蹲下來翻看野餐墊上的東西︰一本《科幻世界》合訂本她大學時最愛看的）、一盒櫻花味橡皮擦畫草圖專用）、甚至還有......
"我的日記本？！"她猛地抬頭，"這明明鎖在哈爾濱家里！"
"上周你爸寄來的。"楊龍耳尖通紅，"他說"要娶我閨女總得知道她喜歡什麼"。"
豆豆翻開日記，泛黃的紙頁間夾著許多便簽。最新的一張寫著︰"2023年9月16日，今天楊龍又穿那件丑襯衫了。但不知道為什麼，越看越順眼。"
她"啪"地合上本子，卻看見楊龍單膝跪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絲絨小盒。
盒子打開時發出輕微的" 噠"聲。里面的戒指沒有鑽石，只有一顆小小的藍寶石，嵌在素銀指環里，在樹影間閃著微光。
"實驗室培育的，"楊龍聲音很輕，"和你的眼楮顏色一樣。"
豆豆的眼淚砸在野餐墊上。她突然想起大三那年，宿舍樓下也有這樣一棵杉樹。那時她曾在日記里寫︰"將來要是有人在這樹下求婚，我就嫁了。"
"你偷看我日記......"她抽泣著伸出手指。
戒指套上去的瞬間，樹冠間突然驚起一群飛鳥。宋薇娜和張毅從灌木叢後蹦出來，一個舉著手機錄像，一個拼命撒著從公司順來的彩色紙屑。
"恭喜楊總！"宋薇娜尖叫著撲過來，"我就說豆豆姐肯定會答應！她上周還問我——"
豆豆一把捂住她的嘴。
當晚的"慶功宴"在公司附近的大排檔舉行。
"干杯！"宋薇娜舉著啤酒罐，"祝楊總和豆豆姐......"她打了個嗝，"早生貴子！"
豆豆正在啃烤茄子，聞言差點嗆到。楊龍拍著她的背，把戒指發票悄悄塞進她口袋——上面金額顯示2980元。
"真用全部積蓄了？"豆豆小聲問。
"還剩點。"楊龍給她看手機余額——362.5元，"夠吃一個月泡面。"
張毅突然湊過來︰"其實......網易的預付款下午到賬了。"
楊龍夾給他的雞翅"啪嗒"掉在桌上。
"不過財務說，"林小雨補充，"婚戒不能走公司賬。"
夜風拂過大排檔泛黃的塑料棚，豆豆把頭靠在楊龍肩上。遠處寫字樓的燈光像星辰般閃爍，她忽然覺得，比起豪華酒店的水晶吊燈，還是這樣的燈光更適合他們——不夠璀璨，但足夠溫暖。
回家的公交車上，豆豆玩著楊龍的襯衫紐扣︰"其實我早就猜到了。"
"嗯？"
"上周你半夜說夢話，一直在練習求婚詞。"
楊龍的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
"還有，"她晃了晃左手，藍寶石在車廂燈光下流轉著微光，"這顆石頭是你從樣品盒里偷拿的吧？我數過，實驗室寄來的樣品少了一顆。"
公交車駛過西湖隧道，燈光在兩人臉上明滅不定。楊龍突然握住她的手︰"等《萌寵物語》正式上線，我們去日本考察市場。"
"順便度蜜月？"
"嗯，住膠囊旅館那種。"
豆豆笑出聲，把兩人交握的手舉到眼前。素銀戒指在隧道燈下閃著樸素的光，像極了他們正在書寫的未來——不夠完美，但獨一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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