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金石城的運輸機降落時，艙門打開，撲面而來的不是勝利的歡呼，而是一股凝滯的緊張空氣。
雷毅攙扶著沈安，感覺手下的人輕得像個空殼。
“頭兒，你這臉色……比峽谷里的石頭還白。要不先去醫療部躺會兒？”
“不用。”沈安的聲音有些飄，他擺了擺手，腳步卻虛浮了一下。他左手手背上，幾道黯淡的灰金色紋路一閃而過，像是烙印，又像是活物，迅速隱沒在皮膚之下。
靈汐跟在旁邊，什麼都沒說，但那緊抿的嘴唇泄露了她的擔憂。
周顯和林薇早已等在停機坪，看到沈安的樣子，周顯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立刻去實驗室。”林薇的語氣不容置疑，她的眼神在沈安和那個被特殊容器收納的符文碎片之間來回掃視。
實驗室里燈火通明。
符文碎片被放置在分析台中央，無數道探測光束聚焦其上，屏幕上是狂亂跳動的數據流。
“將軍，我們的認知被顛覆了。”林薇指著一個復雜的能量模型，聲音里混雜著亢奮與敬畏，“這東西，它不是單純的能量聚合體，也不是什麼古代遺物。它是一段‘規則’，被強行從世界的底層邏輯里剝離出來，固化成了實體！”
周顯看著那模型，只覺得頭暈眼花︰“說人話。”
“意思是，”林薇敲了敲桌子，“我們想造一盞萬瓦的燈去照亮黑暗，但人家直接給了我們一個‘開關’！這個開關本身不發光，但它能命令‘光’出現！這枚碎片，就是那個開關的一部分！”
話音未落，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何止是開關，它還是鎖，是路，是歸途的指引。”
眾人回頭，只見程長老不知何時站在那里，他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那枚符文碎片上，一向古井無波的臉上，此刻寫滿了激動，甚至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他幾步走到分析台前，也不管林薇“別踫”的警告，伸出干枯的手指，輕輕地，像是撫摸稀世珍寶一樣，觸踫了一下容器的外壁。
“錯不了……這上面的氣息，和天風靈府最古老那卷典籍里描述的一模一樣……”程長老喃喃自語，渾濁的眼楮里泛起一層水光，“‘秩序之光將由背負混沌者點燃’……原來是這個意思，是這個意思！”
他猛地轉向沈安︰“孩子，你找到的不是武器，是希望！是遠古的秩序守護者們，為了封印‘吾主’，將自身法則打碎後留下的遺物！每一塊碎片，都承載著一部分最純粹的秩序之力，它們散落在世界各處，等待著被重新喚醒！”
“集齊它們，就能激活傳說中的‘秩序之光’？”周顯立刻抓住了重點。
“理論上是。”程長老點頭，神情卻又凝重起來，“但古籍也記載，鑰匙會選擇持匙人。這個過程，對持匙人而言，無異于行走在刀山火海之上。”
他的視線落在沈安身上，充滿了復雜的情緒，有期許，也有憐憫。
沈安靠在牆邊，听著他們的對話，體內的刺痛感一陣陣襲來。他像個局外人，听著別人討論關于自己命運的重大議題。
鑰匙？希望？
他只覺得這是個更精致的項圈。
“等等！”林薇忽然尖叫了一聲，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回去。她指著一塊副屏，上面的數據模型發生了奇異的變化。
“怎麼了？”周顯問。
“干擾！將軍，你看這里！”林薇的聲音都在發顫，“符文碎片的能量場，在剛才的某個瞬間，對我們模擬的‘吾主’意志網絡造成了……一個盲區！一個絕對的信號死角！”
她雙手在鍵盤上飛速操作，一個模擬圖呈現出來。代表“吾主”意志的紅色網絡覆蓋了整個模擬空間，無處不在，但在代表符文碎片的位置，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純黑色的空洞。
“什麼意思？”雷毅沒看懂。
“意思是，”林薇抬起頭，眼楮亮得嚇人，“我們可以在 的眼皮子底下，挖一個地洞藏起來！只要有這東西在，理論上，我們就能創造一個無法被‘吾主’感知的安全區！”
整個實驗室瞬間安靜下來。
幾秒鐘後，周顯的通訊器響了。
“接通最高指揮部，所有a級權限人員，十分鐘後召開緊急會議！”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變形，“議題︰‘尋光計劃’！”
……
最高軍事會議上，氣氛前所未有的熱烈。
當林薇將“信號死角”的理論和程長老關于“秩序之光”的古老記載結合在一起展示出來時，整個指揮中心幾乎沸騰了。
“主動出擊！我們必須主動出擊，找到所有的碎片！”
“利用沈安和碎片制造‘移動安全區’，組建一支精英小隊，進行地毯式搜索！”
“這是我們第一次，能從被動的防守轉為主動的進攻！”
一個個高級將領情緒高昂，仿佛勝利的曙光已經照亮了金石城的每一個角落。
沈安坐在會議桌的一角，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話。
他看著屏幕上那個被眾人寄予厚望的“黑色空洞”，只覺得諷刺。
他們看到了希望，一個可以反擊的戰術機會。
而他看到的，是陷阱的另一面。
“吾主”為什麼要留下這個“漏洞”？是真的百密一疏，還是……故意讓他找到，讓他以為自己找到了破局的關鍵，然後心甘情願地去為 收集散落各地的力量？
每找到一塊碎片，他的“信標”屬性就會更強一分，他這個“終極錨點”與“吾主”的鏈接就會更緊密一分。
他們以為這是在挖地洞躲避獵人。
可實際上，是他這個“誘餌”在主動走向獵人的血盆大口。
周顯注意到了沈安的沉默，在會議的間隙，他走到沈安身邊，低聲問︰“有想法？”
沈安抬起頭，看著這位一直支持自己的將軍，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沒什麼溫度的笑。
“將軍，你不覺得，這像一場賽跑嗎？”
“賽跑？”周顯不解。
“嗯。”沈安的目光掃過會議室里那些興奮的面孔，“我們在和‘吾主’賽跑，看是我們先集齊碎片，點燃那什麼‘秩序之光’，還是我先被 徹底同化。”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
“別忘了，賽道上還有另一個人。”
“博士……”周顯的臉色沉了下去。
“對。”沈安的眼神變得幽深，“他也在找。我們現在是三方賽跑，誰慢一步，誰就出局。”
他知道，聯盟只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掀翻棋盤的機會。
卻沒人真正意識到，他這個棋子，已經和棋盤本身，被死死地綁在了一起。
這場名為“尋光”的豪賭，賭注從一開始，就是他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