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蒙行走在石階上。
七千級台階的每一級都由古老的諾德工匠手工開鑿,經過數千年的風雪侵蝕與朝聖者腳步的磨礪,早已變得破敗。
石階兩側,每隔一段距離便會佇立著一塊古老的蝕刻碑。
這些石碑上雕刻著神符,記載著那些早已沉入歷史長河的壯闊史詩。
從巨龍戰爭的慘烈,到紅山之戰的悲壯,再到“吼聲之道”的創立,一幕幕波瀾壯闊的畫卷,早已是山下居民們在爐火邊耳熟能詳的故事。
偶爾有虔誠的朝聖者,不畏嚴寒,在蝕刻碑前席地而坐,頂著風雪冥想,試圖從那些古老的神符中汲取一絲力量或智慧。
埃德蒙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沒有停留,繼續向上。
當他走到山腰處時,風雪開始變大,能見度下降。
一股腥臭而又濕冷的氣息,混雜在風雪中,鑽入了埃德蒙的鼻腔。
埃德蒙的腳步猛然一頓。
他抬起頭,目光穿透了迷蒙的雪幕。前方不遠處的狹窄山道上,一個巨大的、純白的輪廓,正堵死了去路。
雪巨魔。
思緒回溯,那是十五年前,埃德蒙還是個少年,和科林麥攀登高吼峰。他們也在這里遇到了這頭,也有可能是它的某位親屬。
那時的埃德蒙,遠沒有如今的力量,只能听從科林麥的建議選擇另一條懸崖峭壁,通過攀岩才得以繞開攔路巨魔。
而現在,是直面的它時候了。
雪巨魔顯然也發現了埃德蒙這個不速之客。它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咆哮,震得周圍的積雪簌簌下落。然後揮舞著粗壯得不成比例的手臂,開始奔跑,每一步都讓古老的石階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埃德蒙靜靜地站在原地,既沒有拔出腰間的破曉者,也沒有喚來光輝。他只是看著那頭龐然大物向自己逼近,感受著腳下大地的震顫。
當雪巨魔沖到他面前,張開血盆大口,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腥風準備將他撕碎時。
埃德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仿佛要將整個胸腔都凍結。隨即,他將這股氣猛然爆發出來。
“吼——!”
這一聲怒吼,並非龍吼,不帶任何魔法的偉力。它純粹是最原始的咆哮。那聲音比雪巨魔的咆哮更加洪亮,更加凶悍,充滿了威嚴與力量。
它像一道無形的沖擊波,瞬間壓過了山間的風雪聲。
正準備撲擊的雪巨魔,那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僵。
它那簡單的頭腦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但它最原始的生物本能,卻在瘋狂地向它尖叫。眼前的這個“小東西”,體內似乎蟄伏著一頭比它恐怖百倍的遠古巨獸。那一聲怒吼,直接擊潰了它作為野獸的凶性與勇氣。
恐懼,壓倒了一切。
雪巨魔那三只眼楮里流露出人性化的驚恐。它怪叫一聲,笨拙地轉過身,竟想逃跑。
但埃德蒙不會給它這個機會。
就在雪巨魔轉身的瞬間,埃德蒙驟然前沖,一個箭步便追上了那巨大的身軀,雙手如同鐵鉗一般,死死地抓住了雪巨魔那覆蓋著骯髒長毛的粗壯大腿。
埃德蒙盔甲下的肌肉瞬間隆起,腰部發力,雙臂猛然向上提起。
那雪巨魔,竟然被他硬生生地從地面上舉了起來!
雪巨魔驚恐地嚎叫著,四肢在空中徒勞地揮舞,卻無法掙脫那看似渺小卻蘊含著強大力量的雙手。
埃德蒙的雙腳穩穩地扎在地面上,以自己為軸心,雙手猛地旋轉起來。
他抓著雪巨魔的巨大身軀,在狹窄的山道上瘋狂地旋轉。呼嘯的風聲被這股更狂暴的力量撕裂,漫天飛雪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
一圈。
兩圈。
三圈。
當力量積蓄到頂點時,埃德蒙驟然松手。
雪巨魔那龐大的身軀如同一個被投石機拋出的巨石,劃過一道弧線,被丟下了萬丈懸崖。
淒厲的嚎叫聲在山谷間回蕩,伴隨著身體不斷撞擊岩壁的沉悶聲響,越來越遠,最終被風雪徹底吞沒。
埃德蒙站在山道邊緣,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大口地呼吸著冰冷的空氣。
榮譽上的一點小污點,被成功抹去了。
他轉過身,不再理會山下的動靜,繼續沿著那條通往山頂的石階,向上走去。
當最後一縷殘陽即將被地平線吞沒時,埃德蒙終于走完了這七千級台階。
一座宏偉而又古樸的修道院,靜靜地矗立在世界之巔,仿佛與這座雪山同生共死,亙古長存。風雪在它飽經滄桑的石牆上刻下了時間的印記,卻無法動搖其分毫。
埃德蒙停下腳步,看了看自己滿是積雪與泥土的盔甲。
心思一動,光芒閃過,他身上的積雪、泥土,都在瞬間被一掃而空。
做完這一切,埃德蒙才邁步上前,抬起手,敲響了那扇在所有諾德人心中都無比神聖的修道院大門。
“咚,咚,咚。”
沉悶的敲門聲在寂靜的山頂回蕩,穿透了風雪,帶著一種宿命般的莊嚴。
片刻的沉寂之後,那扇厚重的木門發出“嘎吱”一聲低沉的呻吟,緩緩向內打開。
一個身穿灰黑色長袍的身影,從門內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他有著長及胸口的灰色胡須,面容古拙,頭戴帽兜,仿佛一塊被歲月打磨了千年的岩石。他的眼神深邃而又平靜,宛如一潭不起波瀾的古井,蘊含著看透世事的智慧。
他向埃德蒙行了一個獨特的禮節,微微躬身︰“于是……在時代更迭的這一刻,龍裔降臨。”
埃德蒙微微頷首,回應道︰“我回應您的召喚,灰胡子大師。”
灰胡子直起身,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瞳注視著埃德蒙,隨後向修道院的內部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請進,龍裔。”
在修道院外,一座巨大的塔洛斯神像在風雪中沉默地矗立著。 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時空,注視著這位年輕後來者的身影,如同注視著第二紀元的某一天,那個同樣收到灰胡子邀請的自己,敲響了這扇大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