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晚從石棺里爬出來的時候,被一群人圍觀了。
他趴在地上半晌,一時不知該爬回去,還是爬到外邊。
方才那堆“腦袋”的主人們,這會兒說不定就在外頭候著他,還有那條大黑狗。等他兩手並用地爬到門口,迎接他的估計又是那堆“腦袋”。
路知晚翻了個身仰躺在地上,滿肚子都是疑問。
這是哪兒?
他怎麼會在這兒?
他試圖化成小貓,沒有成功,身體沉重得如同大病初愈一般,有一半以上的地方都是麻的。而且他手腕上空空如也,跟隨了他數月的那顆紅寶石,不見蹤影。
這是他自己的身體?
他在戰場上被杜翎的箭射中後,魂魄回到了身體里?
路知晚十分震驚,一時分不清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真實的,還是自己又做了個夢?
不過他沒等太久,外頭就有腳步聲傳來。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大步流星地走進了冰窖中。
不對。
來人看著頭發花白,但一張臉卻並不老,看著也不過三十來歲的模樣,
“詐尸了?”那人盯著路知晚打量了一圈,開口道︰“把他抬走。”
話音一落,方才門口那堆“腦袋”的主人一擁而入,七手八腳地抬起了路知晚。
路小將軍自打記事起還沒被人這麼抬過,七八個人有人抬手,有人抬腳,有人抱著他的腦袋,那架勢不像是在抬人,倒像是在抬一頭不能動彈的豬。
方才一瞥之下他沒仔細打量,這會兒才發覺抬著他的是一幫半大小孩。小的看著不過七八歲,大的也就十二三,一個個瞪著大眼珠子打量他,面上全然沒了方才的害怕。
孩子們抬著他離開冰窖,放到了一處茅草屋里。
可惜離開冰窖之前,那白發男子在他眼楮上系了塊布巾,所以他並未看到冰窖外頭的世界,無從判斷自己身在何處。
“這是哪兒?”路知晚問。
“咦?竟然會說話?”
“廢話,他只是詐尸又不是啞巴。”
“多說兩句听听……”
孩子們圍著他竊竊私語,不時還有人戳戳他的身體,扯扯他的耳朵,像是在確認他是不是真的活過來了。
路知晚簡直無奈,又不好和一幫孩子計較。
眼下這狀況他略一推測便知,多半是他墜崖後被這里的人撿回來了。至于為什麼要把他的身體存放在冰窖里,又為何過了數月他的身體依舊沒有腐壞也沒有凍壞,他就不得而知了。
不多時,一股淡淡的藥香味傳來。
嘰嘰喳喳的孩子們立刻噤聲,而後做鳥獸散。
四周終于安靜了。
路知晚被蒙住的眼楮隱約能看到一點陰影,再加上耳力靈敏,很快就判斷應該是有人坐到了他身邊。
“是前輩救的我?”路知晚開口問道。
“前輩?我看起來很老?”對方開口。
路知晚有些尷尬,心道這人頭發都白了,稱兄道弟也不禮貌吧?最後他在心里挑挑揀揀,選了個自認禮貌又不冒犯人的稱呼︰“先生……救的我?”
“去年臘月你落水,幾個孩子從湖里把你釣上來的。我見你半死不活,就喂了你幾顆藥,把你扔到了冰窖里。”他嘴里說得輕松,但僅憑幾顆藥就能吊住路知晚一條命,可見此人醫術定然不淺。
“所以,我在那口石棺里待了好幾個月?”
“什麼石棺?那是我們用來存放魚和肉的。”
路知晚︰……
怪不得幾個孩子抬著他的時候像在抬……
後來路知晚才知道,此地坐落于北境群山的某處腹地中,唯一聯通外界的途徑便是湖中的一處泉眼。那泉眼時開時合,打開的時候聯通著一條水道,可以到達另一處水源——也就是路知晚墜崖時的地方。
一旦泉眼閉合,此地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外頭的人就是挖地三尺也不可能尋得到。難怪鎮北軍和二哥找了那麼久都找不到他的蹤跡。
“你是當兵的?”那人問。
路知晚這才想起來自己身上穿著鎮北軍的武服。
“外頭在打仗?”那人又問。
“先生很久沒出去過了?”
“也不算久,二十來年吧。”那人說著伸手捏了捏路知晚的腿,問道︰“動不了?”
“動不了,可能是太久沒動,緩一緩就好了。”路知晚說。
那人卻道︰“也有可能是你落水時傷了骨頭,這麼久都沒治,八成要殘廢了。”
路知晚聞言震驚,一時也分不清這人是說真的還是故意嚇他︰“先生不是神醫嗎?”
“神醫也不一定有藥治你啊,你如果治好了腿跑了怎麼辦?”
“你……是想囚禁我嗎?”路知晚小心翼翼問。
那人在路知晚腿上換著地方捏了一遍,語氣漫不經心,听不出是玩笑還是認真的︰“你若是離開,會泄露我們的存在,到時候把亂七八糟的人引來了豈不麻煩?”
路知晚雖被蒙著眼楮,卻能听到不遠處的鳥鳴,嗅到花香,料想這地方多半如世外桃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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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你若是願意留在這里不走了,我倒是可以考慮給你治治。”
“留下不走?”路知晚有些怔愣。
決戰那日,他確實是存了死志的。
人這一生,或長或短,不過求一個死而無憾。
北境戰事結束,家中父母有兩位兄長陪伴,謝琮也答應他會放下一切好好做一個儲君。
“未嘗不可……”路知晚一手無意識地摩挲著手腕,紅寶石雖然不見了,但他這習慣卻沒改。
“你慢慢想,不急。”那人說罷起身,又道︰“給你一個月的時間。”
一個月?
那他豈不是要當一個月的廢人?
“哎……你能不能先給我治治?”
“孩子們會照顧你的。”
“你先別走!”路知晚急得要去扯蒙著眼楮的布巾,卻聞對方警告道︰“扯下來,你會瞎的。到時候又瞎又瘸百無一用,我還得考慮收不收你呢。”
路知晚無奈,只能放棄了去扯那塊布巾。
他倚在藤椅上,心中煩躁無比。
不知道仗打完了沒?
鎮北軍損失如何?
他們回營了嗎?
謝琮那日有沒有受傷?
想到謝琮,路知晚又忍不住摸了摸空空的手腕。
他的紅寶石呢?
會不會是醒來的時候不小心掉到了“石棺”里?
路知晚從前覺得,人經歷生死,多半會大徹大悟。
可他“死了”兩回,非但沒有勘破世事,反倒變得比從前越發執著。
具體表現在……
他用了兩日的時間和那幫孩子混熟,提出的第一個要求竟是︰“你們幫我去那個石棺——就是以前放魚和肉的那個石頭的……大箱子里,看看有沒有我掉落的東西。”
“什麼東西?”一個豁牙男孩問他。
“一塊紅色的圓圓的石頭。”路知晚試圖形容。
“紅寶石?”豁牙男孩問。
“你見過?”路知晚忙問。
“我們這兒多的是,你要是想要,我送你一顆。”
“還有綠寶石,藍寶石,夜明珠。”另一個臉上長著小雀斑的女孩道。
路知晚收起滿臉的震驚,試圖將話題扯回正題︰“我不要你們的,你們能不能幫我去找找我那顆。”
“好處呢?”小豁牙伸出一只手,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我教你習武,我以前很厲害的。”路知晚說。
“是嗎?”小豁牙掃了一眼他的腿,似乎無法將“很厲害”這樣的形容和眼前的路知晚聯想到一塊兒。
路知晚只能換了個條件︰“我給你們講故事。”
小豁牙和小雀斑對視一眼,一溜煙跑向了冰窖的方向。
路知晚眼楮上的布巾已經揭開了,萬幸他沒有瞎,身體也沒有因為長時間的昏睡而出現別的癥狀。唯一困擾他的就是,雙腿不知是尚在恢復,還是如白發神醫所言受了傷,始終動不了。
“沒有。”小豁牙去得快回得也快,沒帶回任何東西。
“仔細找了嗎?”路知晚問。
小豁牙白了他一眼,對路知晚的質疑很是不滿。
紅寶石不在石棺里。
那就是他魂魄回歸身體的時候,消失了?
路知晚嘆了口氣,悵然若失。
他看著遠處平靜無波的湖泊,知道那片湖底隱藏著一個水道,只要穿過水道就能回到他墜崖的地方。
可他怎麼回去?
以這副殘軀,他甚至爬到湖邊都很難。
真回去了,他又要如何面對鎮北軍和謝琮?
總不能余生都做個需要人伺候的廢人吧?
謝琮好不容易說要放下了……
若他就此消失,不見得是壞事。
路知晚努力說服自己。
可終究是有些放心不下。
噩夢中那場景,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杜翎那三支箭,究竟有沒有被他盡數擋住?
謝琮有沒有受傷?
要是能再回去看一眼就好了。
路知晚所求不多,只要確定一切安然無恙,他就可以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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